第193章 內憂，外急

  城中府衙內院。

  七個月來，公孫瓚處理政務的時間少得可憐，以至於本該門庭若市的府衙顯得異常清冷，只有隱約飄出的歌舞聲給這冰冷的庭院平添一分生氣。

  因為屠戮世家的緣故，公孫瓚已經遭受了幾十次明裡暗裡的刺殺，以至於小小的府衙內三步一崗十步一哨布滿了守衛，文句和關起兩人便是其中之一。

  兩人已經跟了公孫瓚六個年頭算得上是幽州軍中的老兵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被公孫瓚派來守護府衙的安全，而文句關起兩人對公孫瓚也是極為尊敬，所以守護他安全的時候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只是，這兩個曾經對公孫瓚忠心耿耿的士卒最近也有些動搖了。

  這一切的源頭就是公孫瓚把人肉干送到了他們嘴邊。

  肉干的事情他們身為近衛肯定是知道一些的，原本以為這種事情會裡他們很遠，但當上官將包好的肉干送到他們手中的時候，兩人的心情有些沮喪。

  從這一點不難看出公孫瓚手中的糧食確實已經到了燈枯油竭的地步，否則他們這些最親近的侍衛是不可能吃這種東西的。

  對於吃人肉干這事他們並沒有太大的抗拒，畢竟在征戰塞外的時候他們見識過太多的人性醜惡，對那些窮凶極惡的異族小部落來講吃人肉或許並不是多麽難以啟齒的事情。

  兩人當初親眼見過一些小部落中曬乾的人體，當然最後那些部落的族人和他們曬出的人乾一起被埋葬在了大火之中。

  文句歎息一聲：“主公已經到了這般境地，卻還在安逸享樂，真不知道我等的前程該何去何從。”

  一旁的關起同樣神色暗淡：“主公於我等恩重如山，便是.我等也不能棄他而去，只是那些新招募的士卒就不好說了。”

  是啊，他們這些老卒對公孫瓚忠心耿耿不會背叛，但那些新兵加入到公孫瓚麾下還不到一年，其中一些人甚至沒有經歷過像樣的戰役，這種情況下新兵們對公孫瓚和幽州軍的歸屬自然不會強到哪裡去。

  這要是放在平時沒有什麽，但這會兒已經快窮的揭不開鍋了，保不準其中的某些人為了討好城外的冀州軍也為了自己的前程而暗中出賣公孫瓚，而沉迷於享樂的公孫瓚又如何覺察得到這些危險呢？

  “可不是嘛，那些個新兵蛋子根本沒見過世面，我聽說當初肉干發下去的時候，好幾個人當場就嚇哭了，大喊著不要吃肉干，要不是軍正以擾亂軍心為由將他們當場斬殺，估計肉干發放的第一天就能捅個窟窿出來。”文句說道。

  關起想了想自己最近在營中看到的那些景象，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就算後來的人沒有這般驚慌，但私下裡對主公的議論卻從來沒停止過，而且依我之見，軍中的對主公的怨言也在日益增加，這對主公來講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希望主公早些清醒過來，以現在的情況尚能控制局勢，若是再有拖延恐怕.。”關起欲言又止，一旁的文句接了一句。

  “恐怕這北平就是主公最後的去處了，是吧？”文句問道。

  關起點點頭：“確實如此。”

  正當兩人都覺得公孫瓚危在旦夕必須做出改變時，後方傳來一道冷哼。

  文句和關起聽到這個聲音臉色一變，兩人沒有往後看一眼而是轉身就直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行禮。

  “見過主公！”

  不知何時，公孫瓚陰沉的臉已經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後，這讓意識到問題的兩人身體緊繃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這麽希望我死在北平是嗎？”公孫瓚陰惻惻的聲音傳來，讓文句和關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主公，我等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在討論讓主公小心防范冀州軍和那些軍心不穩的士卒而已，還請主公明察！”文句急忙表明忠心，一旁的關起也是連連解釋。

  然而，怒火中燒的公孫瓚哪裡會聽一個士卒的解釋，在他聽到‘北平就是主公最後的去處’這句話的時候，七個月來用醉生夢死遮掩的恐懼再一次被誘發出來，這一次比以往來的更加透徹也更加難以抑製，因為現在的公孫瓚真的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沒有理會文句和關起兩人的求饒，公孫瓚冷著臉讓其他士卒將兩人押了下去。

  正當他準備去舞姬那裡發泄一番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急報。

  “報！主公，冀州軍攻城了！”

  公孫瓚隻覺得腦海中轟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唯有一句話在他的心頭久經不散——冀州軍攻城了！
  北平城城牆上。

  那些守城的士卒在發現冀州軍開進過來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顧不上心中的芥蒂，當場就把分發下來的肉干給嚼了下去。

  求生是人的最基礎本能，眼看著大戰在即，任何一份體力都能夠換取一絲希望，這些守城士卒自然不會再那麽矯情，也就少部分人沒有壓下心中的不適，拿著手中的肉干遲疑不決。

  在這種情況下，冀州軍終於開進到了北平城下。

  潘鳳原先率軍六萬前來，後來又增加了韓馥的兩萬援軍，如今他的手中共有兵力八萬，除了其中一萬麒麟營和一千玄武營之外，所有人都將成為他手中的攻城士卒。

  當然，在潘鳳的眼中，精銳冀州軍是不可能浪費在這種地方的，所以這次攻城的主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些軍屯過的士卒身上。

  因為潘鳳覺得錯估了公孫瓚的糧草，所以在這次的攻城看似規模龐大，實則只是一次探虛實的佯攻而已，因此集中在這一面的士卒滿打滿算也就兩萬余人。

  除了潘鳳所在的西面以外，其他東面北面也分別有高覽和麴義兩人指揮佯攻，這樣能夠讓冀州軍更明了地看出幽州軍的境況。

  沉悶的鼓聲隆隆響起，富有節奏的敲擊聲與士卒的心跳逐漸融為一體，讓在場的將士們熱血翻湧鬥志昂揚。

  陣前，韓馥抓住難得的放風機會穿著許久未動的戰甲來到了潘鳳身邊。

  “子和，此番攻城若是探得公孫瓚部曲戰力不減，你下一步又該如何？”韓馥看了一眼城牆上越來越多的人影問道。

  潘鳳也發現了城上正在集聚的士卒，顯然公孫瓚一直都沒有放松警惕，這才多久就召集了這麽多將士。

  不過那又如何，反正這次只是佯攻探探虛實而已，一旦發現公孫瓚的這些士卒露出疲態，那麽佯攻很可能就會轉為強攻，一切都看幽州軍的表現。

  至於幽州軍戰力強悍難以登城的這種情況。

  “若是攻城損失巨大，我軍也只能繼續圍在這裡慢慢跟公孫瓚耗下去了，至於主公完全可以去主持漁陽等郡的恢復建設，一旦公孫瓚這裡堅持不下去了，到時候主公也能少些麻煩。”潘鳳說道。

  韓馥尷尬一笑，其實他上來問這個問題隱藏的含義就是能不能放他回去了，這四個月他真的待膩了。

  以往在會盟的時候還有一群人可以吹牛打屁，可在冀州大營中，除了潘鳳沮授等人能夠跟他說上幾句話以外，可以跟他喝酒吹牛的那是一個都沒，這日子要多無聊也就韓馥自己知道了。

  所以當潘鳳回答讓韓馥去處理其他郡縣的事物時，韓馥臉上雖然有些尷尬，但心裡確實很開心的，終於可以過點好日子了。

  得到了自己滿意答案後，韓馥美滋滋地往後退了下去，接下來的軍事就是潘鳳的事了。

  “把回回炮推上去！”潘鳳高聲想下令，

  很快就有士卒推著沉重的回回炮靠近城牆。

  當所有回回炮全部就位後，潘鳳給了指揮的將領一個眼神，對方當即指揮士卒對面前的北平城發起了進攻。

  “呼呼！”

  “呼呼！”

  高高拋起的石塊帶起陣陣破風聲，攜萬鈞不當之勢落向北平城頭。

  “轟！”

  “轟！”

  巨石落地，擋在前面的女牆像薄紙一樣瞬間爆碎，那些飛射的石塊像一顆顆致命的暗器一樣，一下子射翻了牆後的一群士卒，幾個倒霉的被射中要害當場殞命。

  守城將領看到這一幕，哪裡還敢讓士卒站在牆後，當即大聲下令：“快躲到土堡後面去，其余人在樓梯處等候！”

  城牆上一個個凸起的土堡此時成了士卒們最佳的躲避場所，這個方法公孫瓚在建立土堡的時候已經演示過無數次了，直到今天才終於用了起來。

  其實不需要將領下令，那些手腳麻利的士卒早就躲到了土堡後面，而那些反應慢的只能不爽地往城下樓梯跑去，那裡也能躲避拋飛過來的巨石，但樓梯過於擁擠，能夠等候的士卒並不多，更多的人只能被破走下城牆，然後貼著牆根等待命令。

  城上。

  呼嘯的巨石接連不斷，那些砸在女牆上的每一顆巨石都能砸出一個一丈有余的缺口，順便殺傷周圍還沒來得及逃跑的守城士卒。

  那些落在城牆通道上的巨石雖然沒能砸開女牆，卻能借助滾動的破壞力將沿途的士卒碾得血肉模糊。

  在巨石的進攻下，城上一片混亂，除了那一個個凸起的小型土堡。

  土堡外面堆積的松軟沙土可以有效地減緩巨石的衝擊力，一旦巨石的衝擊力被減弱了，那就不能對土堡內部的主要接口造成破壞，自然不可能對躲藏其中的士卒造成影響。

  每一個狹小的土堡空間內，都有兩名士卒緊挨在一起承受著巨石撞擊土堡的輕微震動，這種震動強度對他們來講甚至不如巨石落在附近時帶來的震顫。

  眼看土堡對付巨石有這麽好的效果，守城將領笑著也佔據了一處空間。

  就這樣，城下的回回炮依舊在不停地咆哮，而城上的幽州士卒在經歷過最初的慌亂後很快就變得安靜起來，到最後甚至再也看不到任何士卒的身影。

  潘鳳雖然遠在城下，但以他的視力依舊能夠看清城牆上發生的一切，他看到了那些凸起的小型土堡，也看到了有士卒躲在土堡後面，跟看到了回回炮對於這種土堡的有限傷害，當全部幽州軍士卒都隱沒下去，女牆又被破壞得差不多時，潘鳳便下令發起了正面衝鋒。

  因為有回回炮破壞女牆的原因，所以冀州軍的攻城難度會比正常情況下要低很多，不過低很多並不代表沒有難度。

  當井瀾和雲梯壓上去的時候，躲在暗處觀察情況的守城將領當即招呼士卒各就各位準備迎接冀州軍的到來。

  相比於那個超出人力的回回炮，幽州軍士卒顯然更願意對上同樣是血肉之軀的冀州士卒。

  於是一場沒有任何退路的守城戰就這樣打響了。

  “弓弩手全都上來，給我燒了敵軍的井瀾！”守城將領大聲下令。

  不同於潘鳳以往遇到的黃巾軍和黑山軍，公孫瓚麾下的這些正規將領顯然是知道如何破壞井瀾這種攻城利器的，所以當一支支火箭被射到井瀾上面的時候，雙方爭分奪秒的比拚就開始了。

  對冀州軍而言，只要在井瀾完全被點燃之前攻下北平，那些插在井瀾上面燃燒的火箭就不足為慮，可一旦冀州軍久攻不下，到時候井瀾上的弓弩手為了避免被活活燒死必定後退，而井瀾的壓製一旦消失，那些正在攀爬攻城的幽州士卒必定會受到沉重打擊，搞不好還會影響大軍的士氣。

  所以，當幽州軍的弓弩手射出火箭之後，潘鳳立馬就派了第二隊士卒上去。

  在士卒攻城的時候，潘鳳一直在觀察城上冀州軍的情況，從他觀察的結論來看，幽州軍的部分士卒似乎有些氣力不支的模樣，那虛浮的揮刀和刺殺根本沒有任何殺傷能力，反倒是被冀州軍這邊抓住機會看翻了幾個。

  從這點不難看出，公孫瓚麾下的士卒很可能已經吃不飽了，看來即便是有著世家的支持，公孫瓚也沒有辦法再維持三萬大軍的日常消耗來了。

  既然看出了幽州軍的虛浮，潘鳳哪裡還會客氣，原本定下的方針就是一旦發現對方有破綻就轉佯攻為強攻，這會兒第二批士卒上去了，下一批真正的精銳已經準備好了，而且帶隊的還是鄧隆這個不要命的猛將。

  潘鳳有自信，若是城上的幽州軍還是這個表現，那麽下一波的衝鋒就能決定這次攻城戰的勝利傾向了！
  “子巨，下一波你上的時候務必登上城牆，若是能得先登之功，主公必會重重賞你！”潘鳳沉聲說道。

  一旁的韓馥聞言，笑著朝鄧隆點了點頭。

  鄧隆當即神色振奮。

  “請主公和將軍放心，若是我上去拿不下這城頭，就請主公和將軍拿下我的頭顱！”鄧隆語氣堅定，眼神嗜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