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肉干
  田豫被公孫瓚趕出府衙後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無力中。

  這兩個月來，他親眼看著公孫瓚一步步消沉下去，為此他也聯合公孫紀公孫越等人勸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可像這次一樣將他無情趕出的還是頭一回。

  他知道公孫瓚若是在這樣下去，滅亡也只是時間問題，但正如公孫瓚說的那樣，田豫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解決眼前的困境。

  之前說的率軍衝出去拚死一搏也只是田豫一時意氣說出的話，真要冷靜下來他是不可能這麽去做的，以現在的情況固守還有一線生機，衝殺出去則十死無生！
  這一刻，田豫回想起了當初逃回北平的那副場景，或許那一刻的決定並不是最明智的，只可惜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再次看了一眼身後的府衙，田豫長歎一聲，帶著落寞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他要去城牆上看看了，這是田豫兩個月來每天必做的事情，如今的幽州軍內，田豫的征戰經驗應該是除了公孫瓚以外最豐富的了，其他諸如公孫越和公孫紀都只能算是半路出家，對於兵法更是一知半解，指望他們排兵布陣防守城池，那還不如直接打開城門放冀州軍進來直接。

  “田將軍！”

  “田將軍！”

  城牆上巡邏的士卒早已習慣了田豫每天的必修課程，所以只是打了聲招呼便繼續自己的職責了。

  田豫看著城上守卒的精神面貌，心中稍稍有了一些安慰，這些人都是幽州軍中的百戰老卒，他們不光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還有著堅定不移的忠心，公孫瓚最後能不能化險為夷還要看這些老卒的表現。

  如今戰事尚未開始，田豫便讓他們來守著城牆，至少在他們的守護下田豫能在晚上睡個好覺。

  “近些日子城牆附近有沒有可疑之人來往？”田豫對著守將問道，目光卻落在了城外金燦燦的麥田上。

  “回將軍，我等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守將沉聲回道。

  這些日子別說是城牆邊上了，就連主街道上都已經沒什麽人影了，大家要麽為了節省糧食躺在家裡，要麽害怕被無緣無故抓緊大牢不敢出門，總之原本繁華的北平城在這兩個月中逐漸變成了一座活著的死城，也就在夜晚的時候亮起的零星燭火能夠帶來一絲生氣。

  “沒有可疑人員是好事，不過爾等不可放松警惕，尤其是在夜晚，一旦有人靠近城牆，務必將其拿下，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田豫沉聲說道。

  “末將領命！”

  正說著，遠處的冀州大營中模模糊糊出現了一隊人馬，這隊人馬在田豫的注視下朝著不遠處的金色麥田走去，隨後整一隊人化整為零分散到了麥田各處。

  毫無疑問，冀州軍開始收割城外成熟的麥子了！
  田豫看著這一切，眼中多有陰鬱，不過他也只能獨自生悶氣而已，真要讓他率軍出城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公孫瓚下的死命令即便是他也不可能違背，除非他要反叛公孫瓚了！
  冀州軍已經開始收割城外的麥子了，這個消息想必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北平城，到時候城中的局勢必定更加危險，田豫決定先找公孫紀和公孫越商量一下做好防備，至於公孫瓚.
  暫時還是不去他那裡了。

  田豫料想的沒錯，當冀州軍開始收割城外的麥子時，城中上到公孫瓚下到普通百姓全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其中受打擊最大的無疑是那些普通百姓。

  如今的百姓去年存留的糧食基本快要吃完了，對他們來講，城外的麥子是他們下半年活下去的希望，可這個希望也隨著冀州軍收割麥子的消息傳來而生生破滅。

  沒有麥子就意味著他們下半年已經失去了主要的食物來源，而城中能夠獲取食物的地方已經越來越少，生存下去已經成了百姓們需要考慮的最大問題。

  對百姓來講，一旦食物耗盡，擺在他們面前的就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活活餓死，第二個是從別人那裡搶奪到生存需要的糧食，把別人的希望攢在自己手裡！
  生存是人的第一本能，伴隨著糧食的匱乏，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往第二個選擇靠攏。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田豫這樣的高層都能感受到來自城中的致命的緊張感，尤其是在城中巷道內穿梭的人影越來越多的情況下。

  又過了一個月，城中大部分百姓的存糧已經耗盡，無數人開始將目光放在了公孫瓚和他的軍隊上面。

  北平城內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支持公孫瓚的，如今他們手中的糧食耗盡，公孫瓚和他的部曲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公孫瓚不封死城門，讓他們出去收割麥子就不可能出現這種窘境。

  當然百姓們也是知道城外有冀州軍在虎視眈眈，所以對於公孫瓚的封城命令並沒有太多反感，畢竟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是希望公孫瓚能夠打贏這場仗的，為此哪怕犧牲一點自己的利益也是心甘情願。

  可現在情況不對了，公孫瓚跟冀州軍已經耗了三個多月，百姓的糧食都吃沒了，這時候公孫瓚是不是應該為百姓的損失負責了？哪怕開了粥棚救濟一下城中的百姓也好，至少這樣他們還有咬牙硬撐下去的力氣。

  只可惜，百姓們注定要失望了。

  公孫瓚不光沒有理會他們手中已經枯竭的糧食和他們提上去的意見，反而命令士卒將聚攏過來的百姓全部驅散，讓他們各回各家自生自滅。

  百姓們這時候才恍然大悟，他們支持的公孫瓚其實與以往的惡吏並沒有太大區別，從始至終公孫瓚關心的只是這場戰役的勝利，而不是他們這些百姓的死活！

  那一刻，人群積攢依舊的壓力和渴望完全爆發了出來，他們衝擊攔路的士卒，想要進去跟公孫瓚討個說法，哪怕公孫瓚只是給他們分一些糧食也好。

  不過他們的暴動迎來的只是公孫瓚冰冷的目光和幽州士卒無情的長矛。

  那一天，北平府衙外血流成河，聚集過來的百姓死了一千多人，剩下的惡人眼看公孫瓚真的下死手便各自逃回了家中。

  只是從那天起，北平城內的殺人事故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人一旦餓到了極限，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頭饑餓的野獸，當一群饑餓的野獸相遇的時候，除了你死我活以外沒有其他的結局。

  其實公孫瓚也不是不想幫助城中的百姓，但他清楚現在的他已是自身難保，幽州軍三萬士卒每天消耗的糧草難以計數，若是再加上城中的幾萬張嘴，他公孫瓚就算作用糧山也必定坐吃山空！
  可即便是公孫瓚放棄了支援百姓，他需要面臨的難題也難以解決。

  幽州軍的糧食最多也就支撐三四天的功夫，到時候幽州軍上下全都要餓肚子！

  在這種情況下，公孫瓚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他把目光放在了城中的世家豪族身上。

  即便是城中超過八成的百姓已經斷糧，這些世家豪族府中依舊是珍饈美饌不曾減少。

  公孫瓚清楚，這些世家大族身上富得流油，幽州軍想要再支撐下去，就必須把他們身上的油全部刮下來才行，至於刮這層油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已經不在公孫瓚的考慮范圍內了。

  在幽州軍即將斷糧的前一天，公孫瓚果斷下達了命令讓田豫公孫越公孫紀三人率軍將城中的世家豪族全部洗劫，其中錢糧統統收攏，男人一個不留，女人全部充妓供士卒淫樂。

  隨後屬於幽州軍的狂歡開始了。

  北平城中的世家豪族從未想過公孫瓚會有這般喪心病狂。

  在面對幽州軍無差別的屠刀時，他們不得已全部選擇了反抗，但是區區世家豢養的那些私兵又如何使幽州軍的對手？而且公孫瓚的突然發難也讓很多世家始料不及，往往前一家被滅的消息剛剛傳到，還不等後一家做出應對幽州軍就已經踢開了府邸的大門。

  就算有些世家受到的消息早並且做足了所有準備，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依舊沒能逃過覆滅的結局。

  城中大大小小百余世家豪族、富商鄉紳只要是有些家底的除了在幽州軍中任職的那些家族其他的全都沒能逃過公孫瓚和幽州軍的毒手。

  在幽州軍無差別的殺戮下，很多人妄想著衝出城池尋求冀州軍的庇護，然而公孫瓚早已做了完全準備，街上巡邏的士卒，城門處把守的守軍，任何一處都足夠殺死那些世家豢養的所有私兵。

  這一天，幽州軍都殺紅了眼，那些原本要被拉去充妓的世家小姐一個個都成了惡卒的胯下玩物，他們肆意宣泄著這三個月來壓抑的情緒，用他人的痛苦和哀嚎來助漲自己的瘋狂。

  這一天，城中哀鴻遍野，血流成河，便是那些平時嫉恨世家豪族的百姓看到這一幕也是心有不忍。

  這一天，公孫瓚遇到了十幾波針對他的刺殺，不過每一次都被他身邊的親衛當場解決，每當有刺客現身刺殺公孫瓚不成的時候，他都會病態地狂笑起來，指著那些落敗的刺客狠狠奚落，也只有在他們的身上公孫瓚才能找到一絲屬於勝利者的感覺。

  一天后，城中百姓就聽到了幽州軍士卒在大街小巷喊出的通告。

  按照士卒說的從明天開始幽州軍會每天為城中百姓按人頭髮放一定數量的肉干，希望百姓們不要再自相殘殺，一旦有發現的情況將會受到滅門的懲罰。

  士卒的話讓百姓十分疑惑，公孫瓚哪裡來的肉干？難道洗劫了世家豪族的府庫後有這麽富有了？
  不過對於他們來講，能夠有口飯吃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更不要說肉干這種一年都難得吃上一回的好東西。

  就在大部分愚昧的百姓歡天喜地的時候，少數機靈的人已經變了臉色。

  他們沒有忘記前一天幽州軍搬運貴族屍體的場景，那堆積如山的屍體一車車被搬運到城池中心顯然不是去埋葬的，再聯系到今天士卒喊的那些話，那麽肉干的來歷顯而易見。

  其實吃人對於底層百姓來講並不是多麽駭人聽聞的事件，在饑荒的時候人吃人的景象多了去了，就算是當下的北平城中也已經在暗地裡發生了幾十上百甚至上千次的殺人吃肉勾當。

  可這些都是暗中背地裡偷偷摸摸發生的事情，很多人還是不願意走上吃人的道路，依舊在挨餓受凍苦苦支撐，正是因為如此，北平城表面上的情況依舊維持得住。

  可如果公孫瓚和幽州軍開始大規模地殺人吃肉，那事情就變得危險起來了。

  從公孫瓚的所作所為不難看出他是不願意把糧食分給百姓的，不然也不可能隻分發肉干而不發谷糧。

  既然如此，一旦那批死去貴族的肉被吃完了之後公孫瓚會怎麽做？
  是忍痛分發糧食？
  還是弄死一批百姓再次做成肉干分發下來？
  很顯然，公孫瓚這幾天的表現已經注定了他會選擇後者，這樣一來，城中的百姓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批被分發的肉干，這種感覺那些愚昧歡呼的百姓不會體會，反倒是聰明的那些人已經面若死灰了。

  不過哪怕是他們知道了接下來迎接他們的命運卻依舊改變不了什麽，他們這些百姓的了力量連那些世家都比不上談何對抗公孫瓚的三萬大軍？
  就這樣，北平城中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一部分百姓歡欣鼓舞像是過年一樣，另一部分卻面若死灰像是大難臨頭一般。

  可不管百姓如何作想，作為整個事件的發起者和受益者的公孫瓚在得到了大量物資後便不再關注府外的事情，一心跟著府中的舞姬尋歡作樂，便是田豫求見也被他一口拒絕。

  無奈，田豫和公孫越公孫紀等人隻好各自商量把城中冒出來的一些反抗苗頭全部按下，至此北平城中一時間已經看不出任何頹敗的跡象了，反而因為肉干的分發讓其中的歡聲笑語又多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