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魂歸之處，是吾鄉（一）

  冰冷的天氣之下，那些牧民對著紅旗行注目禮。

  對於每個守邊牧民而言，守邊就是守家，有人在，家才看的好。

  看到國旗，他們的心裡才踏實。

  所以幾十年裡，這邊陲之地常有紅旗飄揚。

  孔元洲那幾分虛幻的身影，再次朝著紅旗投以敬畏的目光。

  升旗儀式之後，便是所有牧民開始進行日常放牧了。

  看著一個個同伴無視自己，從一旁離開，各自前往各自的放牧點進行巡邏。

  孔元洲那布滿青霜的面孔之上，有幾分動容。

  是的
  他已經無法跟正常人接觸了，自己儼然成為了一道靈魂，如今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陪伴在他們的身邊。

  甚至，這樣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慢慢被一股力量強行抽離，就像是時間的流逝一樣，無可挽回。

  自己的妻子常英，此刻也在人群中站立著，為了升旗儀式，她特意趕回來的。

  她是那麽的堅強，在其他人的關心之下，她面帶微笑。

  眾人離開之後，她又要回到醫院去，準備給自己置辦葬禮了。

  “常英~”

  孔元洲緩緩漂浮到她的面前，看著她那樸素，飽經風霜的面貌，忍不住抬起手拂過她的臉頰。

  手掌直接穿過了她的身體，無法接觸。

  至於自己的呢喃聲，她也是聽不見的。

  其他人都離開之後，常英收拾著物什，準備騎摩托前往醫院，為孔元洲置辦身後之事。

  高高的陽光穿過雲層，灑在這片冰冷的天地之間，仿若是擺設品一般。

  難以帶來一絲絲的溫暖。

  常英在屋子裡拿出來了孔元洲的衣服，那是他最喜歡的一件軍裝，退役之後就一直在箱子裡放著，只有偶爾在參加守邊會議的時候，他才會穿上一次。

  看著手裡的衣服，她就能夠想起孔元洲穿上這身軍裝時的英姿颯爽。

  常英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忽然慢慢收斂。

  情緒像是瞬間低落了很多。

  連忙面色凝重地將這件衣服疊了起來，放在摩托上，看著手中被疊好的衣物，她的淚水再也繃不住了。

  嗚嗚！

  低沉悲泣的嗚咽聲在寒風之中席卷著、

  周圍沒有人，她悲痛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雙手狠狠地捏著那件軍裝，就像是在捏著有血有肉一樣的孔元洲，就像是他還沒離開，還一臉堅毅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發誓要跟自己白頭偕老，發誓要守邊衛國.
  淚水不斷從她的眼眶中掉落。

  劃過那被風霜布滿的臉頰，掉落在地。

  “對不起！”

  孔元洲聲音有幾分顫抖，剛一出口便被寒風席卷著消失不見。

  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看著面前一向堅強無比的妻子，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在沒有人的地方悄然落淚。

  心中怎一個心疼了得？
  當年的她，也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女，擁有著吹彈可破的白皙皮膚。

  就是這樣的一個妙女子，誰也沒想到她會毅然決然地跟隨著自己，扎根在這八十公裡邊境線附近，一同守護著龍國的邊陲之地，一同守護著他們的愛情，數十年的雨打風霜，她早已褪去了那白皙的面容，皮膚變得乾燥，粗糙，可她從未動搖過心中堅定的想法，無怨無悔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可惜，自己沒能信守承諾。

  不能陪她到白頭。

  如今早早離開了人世。

  高原醫院。

  常英回到醫院的時候，發現樓道中多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沒有太過在意，她朝著病房中走去，準備為孔元洲穿上軍裝。

  這些天還是有很多人前來看望孔元洲的情況，有些是來自守邊機構的人員，有些則是自發前來的人，他們在網上看到孔元洲的情況之後，特意前來給常英和孩子帶來一些補貼和幫助，順帶為這位保護邊境線的英雄，送行！

  孔元洲一直跟隨著常英，殘存在意識中的執念，是妻兒，是升旗，是那矗立在神聖地帶的界碑。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他，觀察到了人群中戴著黑色帽子，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

  其他人的目光都是跟隨著常英，而他，卻是直直地看向自己！

  正疑惑間，

  那站在人群中的男人沉聲開口了：

  “孔元洲！”

  聲音蒼勁有力，仿佛有著莫名的吸引力。

  孔元洲虛幻的身體一顫，旋即立刻下意識地應道：

  “到！”

  伴隨著聲音落下，他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周遭的一切景象，像是在瘋狂旋轉。

  溫暖的滋養感籠罩而來，再次看向周圍時，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醫院之中了
  周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面前有一扇古銅色的大門，他緩緩推門而入，整個人的形象開始瘋狂逆轉。

  待得他走入門後，樣貌竟然回到了幾歲孩童。

  他被一道溫暖的大手拉著，跪在了病床旁邊，他抬頭看向病床上的身影，是大伯。

  拉著自己的是父親。

  當年大伯為了支援解放戰場，積極鼓動著所有牧民，將三十多頭牛集中起來，為戰場運送物資。

  全村人都隨著一起運輸，趕著牛上前線，來回一共跑了五六趟。

  剛開始運送的是糧食，後來有了子彈跟其他的物資。

  據說當年正是有了牧民們的支持，戰鬥才艱難的取得了獲勝！

  再後來，大伯患病不起，臨走的時候，將自己和父親一同叫到了病床前。

  正是如今眼前的場景。

  大伯躺在病床上，嘶啞的聲音像是拚勁最後的力氣：

  “我們世世代代守著的土地不能丟，我走以後，你要帶著元洲一起守下去！”

  父親一個勁地點著頭。

  他是這片高原上第一批的守邊牧民。

  “大伯！”

  令人淚目的場景重現眼前，孔元洲紅了眼眶，想要再去拉大伯的手。

  這時，旁邊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孔元洲！”

  “到！”

  他渾身一震，又是斬釘截鐵地回應！
  周遭的景色再度變化！
  冰冷的氣息猛地襲來。

  嘭！
  轟鳴聲在耳邊爆裂！

  血腥味摻雜著濃鬱的火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他又變成了剛退役後的青年模樣，此刻正趴在一片凍土之上！
  熟悉的一切，飛速在腦海中重現。

  他連忙看向一旁，果然，是隊長！

  身旁，一個渾身是血的守邊戰士趴在地面上，如遭重擊。

  他咧嘴一笑，牙縫之間有鮮血溢出：

  “老孔！守住我們的界碑！”

  “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