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韶這身段,這好詞兒,頓時驚得江氏姐妹一家子目瞪口呆。
神像中的陶魔子,也被生生看笑了。
好家夥!
現在他知道眼前這廝,那所謂“孝王”的稱號是怎麽來的了。
一言不合就喊爹,的確是孝心可嘉,感天動地。
若換個梟雄反賊,或是個別有用心的神魔,說不得還真應了這廝。
陶魔子卻不可能應,這等人他如何瞧得上?
不過就算他想應也不成,遠在登仙星竅中的陶潛本體,對於此間發生的一切皆有感知,見得這一幕,立刻就在心魂之中發出警告:
“魔子莫要胡來,你先前的肆意妄為我不干涉,由得你耍。”
“可若真應了這廝,汙了我的名聲,你可仔細我的懲戒。”
陶潛本體這幾句,已算嚴厲。
他遣出魔子化身參與秘魔宗主遴選,乃是為了試煉尋道,卻不代表他對於分身無有轄製之法。
旁人若修那化身法門,一旦成了,脫離出來的化身即可就成獨立之人。
唯獨陶大真君,因特殊心魂之故,對於化身亦有掌控。
陶魔子自然也知曉,是以此時在魂中回應道:
“真君莫慌,汙不了你的聲名。”
“我陶魔子也不是收破爛的,就算要收也是收一眾千嬌百媚的義女,這等厭物喊我爹,我是絕不可能應的。”
“不過畢竟是個好棋子,在壓榨乾淨之前,還需虛與委蛇一番。”
念頭落定。
正滿心期盼著能喊爹的孝王張韶,即刻聽得桃花神的回應。
“汝,暫時當不得吾之子嗣。”
“若能通過試煉,建得大基業,於桃花大道有功,終可修得神魔之軀。”
“現如今,當思量建功立業之事。”
……
張韶吃了一整瓶【桃魘丹】,付出慘重代價,法身與心魂都已經算是陶潛之人,只要聽得這神魔道音,便無法生出一絲一毫反抗,乃至於是質疑之心來。
他也是慘,自身手段不俗,智慧也高,更別提麾下還有十萬鬼眾。
怎奈剛踏足修行道途,知曉的“套路”太少,完全低估了被人下藥這件事的嚴重性。
現在哪怕聽得拒絕,張韶心底也沒有生出一絲一毫不滿來,反而滿臉興奮激動,再度虔誠磕頭道:
“吾主神諭,韶自當遵循。”
“該當如何任憑吩咐。”
“至於那勞什子【七屠菩薩】,韶這便施法將其分身投影喚來,面斥一番,劃清界限。”
“這菩薩眾,韶不當了。”
“日後,生是桃花子,死是桃花鬼。”
“若有二心,韶願受五雷轟頂之刑而死。”
他的這般操作,再度讓陶潛以及江氏姐妹一家子驚訝。
好家夥剛轉投了主子,馬上就要反噬舊主了。
直接斷絕傳法不夠,還打算喚來七屠菩薩的分身,直接當面斥責?
從演天幼蟲處知曉了七屠菩薩些許底細的陶潛,此時不由也跟著凝滯刹那,無奈暗道:
“這是加料加過頭了吧?”
“一整瓶桃魘丹的威能這般強麽,倒是讓這廝變得這般勇猛。”
“面斥七屠菩薩……你知曉這位什麽來頭麽你就面斥。”
陶魔子一邊吐槽,一邊也不得不出言安撫這廝。
“莫要輕舉妄動!”
“七屠菩薩畢竟下了一番功夫,才養出了這百萬眷族,若是強取,未免不美。”
“不若這般,你仍舊以【菩薩眾】存在,仍舊率領著十萬鬼眾,悄然與剩下的七屠王六大義子接觸,設法讓他們也跟著享福,吃些仙桃兒,最後再讓那【七屠王張獻忠】也吃一些……待時機一至,擺得儀軌大陣,吾可將汝等盡數變作桃花眷族,順勢擺脫七屠菩薩控制。”
“你不必憂慮被七屠菩薩識破揭穿,吾之神通手段比之強些,施法遮掩之下,祂覺察不出。”
“只是你動作須快些,耽擱久了,平白又要多耗費我一些神力,只怕你付不出代價來。”
這一番話,一個毒計吐出。
江氏姐妹幾人都是心驚不已,愈發覺得自己等人追隨的桃花神,明面上看似乎是個正經神魔。
可暗地裡,似乎是陰險狡詐諸般手段樣樣來啊。
不過也就只是驚訝一番,倒無旁的心思。
搜神界風物觀念之二:
凡入界之神魔,皆有所求。
縱是外表看來憐憫慈悲的善神,許也是藏著心思而來。
桃花神這般做,也屬正常。
她們無反應,張韶卻很是誇張,連聲讚道:
“如此甚好,吾主英明。”
“惟願吾主之道,播撒此界。”
“天下萬民,皆該入吾【桃花神教】才是。”
“吾主稍待片刻……韶去去便來。”
話罷,這孝王便轉頭往軍帳深處去,瞧其一臉興奮之色,該是要獻祭什麽寶物,以期獲得桃花神之讚賞。
張韶這廝很是興奮,自覺有了更大的靠山,超脫有望,神魔在前。
另一頭的江氏姐妹卻有些忐忑了,桃花神展現出來的“詭異神威”的確出人意料。
從指引她們出寒方縣城,主動去迎十萬菩薩眾開始,接下來的一幕幕變化都是無比自然,一切都在桃花神的預料中。
強大無比,屠了不知多少個城池縣村的孝王張韶。
只不過接觸了桃花神像,竟直接就轉投了?
這位神魔,似乎真個是無所不知。
先前知道這些,江氏姐妹也會無比興奮。
此時意識到這一點,她們興奮的同時,也不由擔憂起了自身地位。
緣由?
還用說麽?
孝王張韶這等反賊叛軍,利用價值顯然比她們一家子大得多。
且這張韶,身段實在靈活,拍起馬屁也是順暢之極,令人很是愉悅。
江彩屏、江彩雲這姐妹乃是桃花神女,又都與陶潛有過肌膚之親,魚水之歡,二人心念自然第一時間被陶魔子曉得。
不由失笑,旋即傳去道音安慰道:
“莫要胡思亂想,汝二人乃是我的有緣人,如何要與張韶這等厭物相比?”
“吾乃正神,非是那種壓榨信眾,掠奪資糧的邪神孽神。”
“張韶這等蠢物,入不得吾之法眼。”
“此行不過是懶得慢慢發展,使些取巧之法,既滅了這等邪魔,也可快速奪去基業,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陶魔子這廝,正哄騙著兩位桃花美嬌娘。
忽然此時,那白臉張韶再度奔回。
不過這一遭,其身後多出了數百有著異種外狀,形似“大力神魔”的大鬼,都是裸著,肌肉虯結,渾身噴薄紅霧,合力抬著一尊高達百丈,通體猩紅,鐫滿了《七屠經》的巨大石碑。
駭人的源炁汙染,頃刻開始湧動。
恍惚間,所有人腦海中都回蕩起了那“殺殺殺”的經文。
若非陶魔子及時溝通演天蟲進行屏蔽遮掩,只怕現下已是菩薩眾暴起,江氏姐妹叛變的結局。
眼瞧著一陣桃花香風吹過,惱人的誦經聲消失。
張韶,再度確認。
桃花神的等階,高於七屠菩薩。
可憐這等反賊叛軍,心思雖縝密,卻依舊敵不過信息差與陶魔子的諸般套路。
就見這廝,明明有著威武霸氣的鬼身。
這一刻,卻好似個狗腿子般湊上來,指著那猩紅石碑,諂媚介紹道:
“吾主想來已知曉,此物便是那【七屠碑】的其中一個器胚。”
“祭練之法只有一種,那便是殺戮。”
“能轉化為眷族【菩薩眾】的人族便轉化,化不了便奴役,或者直接殺光,融入碑中。”
“此碑有諸多靈材神物所鑄,瞧著不錯。”
“隻上面的碑文實在太爛,依韶之見,該鐫上《桃花仙經》才是。”
好一個張韶,決定轉投,那就投個徹底。
非但打算面斥七屠菩薩,還直接將祂賜予過來的神物器胚,轉身就獻給了自己的新主子。
而且,這也不算完。
拍完第一記馬屁後,第二記緊隨而來。
且這一回,乃是實實在在令陶魔子也行動不已的大好處。
就見張韶站在那血碑前,神秘兮兮掐動印訣,頓見得那馱著巨碑的龜形底座處,輝芒閃爍,別有洞天,轉瞬竟映照出了一個特殊的寶庫。
內裡,旁的任何景色都可忽略。
唯獨那一條無比寬闊,無比洶湧,純粹由各種寶物、神物、靈材組成的“寶河”,令人完全移不開目光。
哪怕是桃花神像中的陶魔子,盡管他早從演天幼蟲處知曉了一些。
此刻得見真實,依舊看得心緒浮動,欣喜不已。
“吾主無所不知,自然也曉得這寶庫為何。”
“不錯,正是【獻忠寶庫】。”
“張獻忠那老賊,先前逼迫韶認其為義父,雖提拔我當了一路將軍,卻又給個【孝王】的稱號,分明是侮辱於我。”
“這老賊粗鄙貪婪,除卻要我七個義子祭練那血碑外,更要求我七人為其搜刮寶物,皆存於七屠碑中,美其名曰獻忠寶庫,說什麽結算之日,誰搜刮的寶物最多,誰就能當七屠王朝的太子。”
“呸,畫餅充饑罷了。”
“這些時日來,我七人伐山破廟,劫掠了不知多少個野神淫祀,幾乎已將整個琅琊郡都搜刮乾淨了。”
“其中一份,正在眼前,韶願全部進獻於吾主。”
……
既是為了表忠心,也是想表功。
張韶一邊說著,一邊還施法將“獻忠寶河”引出。
伴隨著嘩啦啦的碰撞聲響,無比耀目的寶光,以及複雜的神魔源炁氣機混雜一起,正要衝霄而起。
好在陶魔子反應夠快,命演天幼蟲盡數攔截。
否者經張韶這一賣弄完,那七屠王張獻忠即刻就能知曉自己義子叛變,自然也要驚動那七屠菩薩。
暗地裡偷襲暗算,陶魔子自忖可以。
可若是七屠菩薩察覺,降來分身,陶魔子保管轉身就逃,絕不拖泥帶水。
他動念施為,耽擱了一息,倒讓張韶誤以為是新主子不甚滿意。
心懷忐忑,連忙開口道:
“吾主所傳《桃花仙經》中有載,獻祭吾主最好的祭品,乃是各類神魔之物,越多越好,越雜越妙。”
“此寶庫,正合記載。”
“因這裡只有韶一人搜刮而來,少是少了些,不過其余幾人處還有,待韶施為一番,盡數哄騙過來……”
張韶之言入耳,陶魔子甚是喜悅。
此時他瞧著張韶那一張白臉蛋,也不喊他厭物了,而是傳來道音:
“甚好!”
“速速安營扎寨,布設儀軌,將這些物事都獻祭來。”
“此番事成,汝等皆可得賞。”
“是,韶得令。”
不待江氏姐妹幾人回話,張韶直接磕頭應是,麻利開始布設起那桃花煉靈法陣來。
若叫七屠王張獻忠以及其他義子,還有死在張韶手上的諸多野神淫祀,數不盡的百姓凡民瞧見這一幕,只怕都要驚駭。
一頭殺人鬼,竟也能變成這般模樣?
先前張韶雖然也很諂媚張獻忠,卻也不曾狗腿成這般模樣。
看起來,倒比江氏姐妹二女要虔誠太多。
陶魔子見之,則只是感歎道:
“本體身上的魘氣果真駭人,隨之煉出的一爐子桃魘丹,瞧來比佛門的度化之法還要駭人些。”
“嗯,待回轉登仙島,這等好物得讓本體多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