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對視一眼。
唐幼娘沒說話,唐豆兒率先開口,問唐與柔,“大姐姐,你為什麽把這件事告訴胖嬸呀?”他嘟著小嘴,帶著些小情緒,“二姐姐說,這些要是能做成藥,賣給縣城裡的醫館,能賺銀子呢。如果胖嬸以後也曬橘子皮,我們不就賣不出去啦?”
唐幼娘這才開口,怯生生地問:“姐姐,這事兒如果胖嬸知道了,整個村子的人很快也會知道的,以後村子裡的人都會跟我們搶橘子了。”
嗐,還以為是什麽大事。
唐與柔翻著地上的橘皮,把橘紅色的外皮翻過來,讓和果肉接觸的內面曬在太陽下,不在意地說:“他們想搶就去搶唄,如果他們自己能曬,省得來問我們討要。”
唐幼娘模仿著她的動作,和她一起挑著橘皮,全都翻成白色,說:“可村裡的叔叔嬸嬸如果自己會做這陳皮,就不會來了……他們如果不來,就不會給我們紅豆湯,不會給我們做陷阱了。”
幼娘明明只有十歲,卻頗有城府,還知道藏私了?
不過村子裡的確是這風氣。誰要是找到什麽能賺錢的營生,一轉眼,全村人都開始學,想要分一杯羹;若是誰在林子裡采到了什麽能吃菌菇,或采到了草藥,能賣到縣城裡,整個村裡的人都會山上找相似的植物,甚至能把整座山都給薅禿了。
更別說像楊冕這樣藏私的,竟能將醫術壟斷十幾年,讓村子裡人幾乎不懂醫,足可見他的手段。
唐幼娘會有這樣的危機意識,也是耳濡目染的結果。
唐與柔忍不住點了一下妹妹的腦袋:“看你心眼這麽多,以後別人欺負不到你,我就放心了。”
唐幼娘揉了揉額頭,無奈道:“姐姐……”
“並不是我不藏私,而是這曬陳皮真沒太大講究,只要防潮防蟲曬乾,足夠通風就行。鋪得這麽開,誰經過我們的院子都能看見我們在曬橘子皮。與其他們以後偷偷摸摸地學,我寧願他們大大方方地來問我。以前我們三個躲在娘背後,村裡人誰都不敢多說話,現在我們住在破屋裡,一切都要靠自己,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了。對村裡人好,他們總是能記著我們的好的,如果真的有白眼狼,只顧著自己營生不讓我們賺大頭的,以後不再聯系就是了。”唐與柔聳肩,又道,“而且相信我們的人,才會覺得這有價值,要是不信我們的人,只會覺得我們在說大話,是想存著橘子皮留著過冬吃呢。”
人情這種事,本來就是欠來欠去的。胖嬸只不過是多問了幾句,沒必要這麽提防著她。
就算她學去了這一手,唐與柔自己都沒去縣城裡賣過,不好確定這陳皮真的能賣錢。她主要目的還是製成後,留著給弟弟養胃吃的,如果能賣錢,那就更好了。
更何況,她腦子裡的知識這麽多,就算被她們學去一點,也只是皮毛而已。要是胖嬸真的是壞人,會將唐與柔的賺錢法子全部學會,斷她的財路,那她以後有的是辦法對付這樣的人。
至少現在,這樣防備還為時尚早。
唐幼娘被姐姐泰然自若的樣子感染,臉上的憂色也消失了,笑著說:“既然姐姐這麽說,那幼娘就不擔心了。”
唐豆兒瞪大眼睛,坐在一邊聽著姐姐們說話,但顯然沒有聽明白,拍手說:“豆兒也覺得大姐姐說得對,胖嬸不是壞人。二姐姐,我們可以隻告訴她一個,讓她不要對外說出去!”
這重點完全不對好嗎!
唐與柔移開話題:“你們幫我曬橘子皮,裡面向上平鋪著就行,小心別疊起來。”
兩人歡快地答應下來。
唐與柔才來到屋後陰涼處,將從山采的那框草藥一一拿出來。
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形形**的草藥卻還是碧綠嬌豔,葉子上沾著她故意灑過的水,莖葉挺立,葉瓣飽滿。
事實上,她在采藥的時候,就連著根須和泥土一起采來了。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個多時辰,唐與柔又擔心路上遇到什麽事耽擱,也存著養草藥的心思。
正因為知道草藥不會那麽快枯萎,她沒有在三人面前拿出草藥來。
這算是幼娘想要的藏私嗎?
唐與柔將暫時不要用的草藥埋在院外的小菜地裡,澆上水,再將有活血化瘀,消腫止疼作用的蒲公英、金錢草、川穹、田七等草藥的整株用井水洗乾淨。
這些植物本應該曬製過後,取一部分研磨或切段。例如田七,川穹、一般隻取乾燥的莖塊來磨藥用。但現在沈秋月等不及了,而且她和弟弟妹妹身上也有不少唐老太之前對他們打罵,還沒有消下去的淤青。
這藥汁做出來後,四人都能用。
就算草藥效果有限,仔細按摩,總比身體原本的恢復速度要快上一些。
唐與柔坐在矮桌邊,沒有趁手的製藥工具,就只能用石頭敲打來磨藥取汁。
在這一刹那,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山裡住著的原始人。
想念破壁機,想念攪拌機,哪怕來個藥杵也好啊……
“姐姐我來幫你。”唐幼娘曬好橘子皮後,來到唐與柔身邊。
唐豆兒說要跟獵戶學陷阱,跑出了院子。
“太好了幼娘,你是我的貼心小棉襖!細細研磨,搗碎取汁就行,等做好後分兩個碗裝。”唐與柔從矮桌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胳膊,稍作休息後,替換幼娘。
兩人正做著草藥,阿牛哥來了。
泥水匠面色黝黑,長著一張和善的臉,個子高瘦,指甲縫裡沾滿了泥土,但他一點都不在意。他的家人在小時候就去世了,因為老實本分,村裡的人一旦要做泥屋了,就會給他派活。時間長了,他就成了村裡唯一的泥水匠,甚至還在造泥屋上摸到了幾分門道。
他不善言辭,唐與柔也沒跟他客套多久,就進入正題。
這破屋荒廢了幾十年,不光是牆有裂縫那麽簡單,內部牆角都是霉菌,再加上泥窗開的很小,通風采光都不暢,一直呆在這裡很容易生病。
她滿腦子都是醫學理念,改造房子自然是怎麽健康舒適怎麽來,又想著能將其他幾塊廢墟也重新建造起來,一不小心就喋喋不休地說了一通。
而阿牛哥的臉卻越來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