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菲勒斯徹底明白了
破敗的大廳內,灰頭土臉的小說家被兩名裁決騎士死死摁在地上,嘴角上揚的望著表情或是錯愕,或是冷漠的眾人。
死寂,壓抑到極致的死寂,沒有一個人試圖,或者有勇氣開口。
坐在角落裡的費爾南多抬起頭,表情莫名的看向一臉凝重的菲勒斯和格拉德·曼弗雷德,又看了看跪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德拉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宮廷侯爵帕威爾·杜卡斯基眯起眼睛,來回打量的目光意味深長。
其余人也是和費爾南多相差無幾的表情,滿腦子的問號,看向小說家的目光像在看一個瘋子——結束這場戰爭,就憑你?
“還是這麽的狂妄又無所顧忌啊,德拉科·科爾特斯閣下。”
沉默了足足半分鍾的菲勒斯終於先開口:“這麽大咧咧的跑到我們面前,是準備在教廷總部的牢房裡常住了嗎?”
“放心,我們已經為您留好了上等的包間,隨時都可以拎包入住,還有不下三位數的人體試驗在等待您這位光榮而偉大的志願者參加,修道院的同事們可早就對您望眼欲穿了呢。”
說話的同時,菲勒斯與格拉德快速對視了一眼,後者微微頷首,打量小說家的表情像是在等待獵物主動走進陷阱的肉食動物。
“也…沒有那麽…誇張吧啊?哈…哈哈。”被壓在地上的德拉科乾笑兩聲,剛剛還開心喜悅的表情一下子就慌了:“區區一個不怎麽出名的報紙作家,應該還不值得教廷諸位這麽大動乾戈。”
“不怎麽出名…嘖嘖嘖,閣下真是太謙虛了。”
菲勒斯皮笑肉不笑的搖搖頭,深吸口氣站起身面向眾人:“諸位請看,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個,就是聖徒歷一百年克洛維舊神派暴亂的幕後真凶,伊瑟爾十三評議會叛變事件的策劃者與主導者。”
“非但如此,就連北海三國中納克希爾貴族的集體叛亂,似乎他也曾參與其中;聖徒歷九十五年的克洛維北港之亂,也有我們這位…嗯,不出名報紙作家的身影!”
“他,就是教會始終找不到真正線索,某個莫名頂替地下舊神派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其名為…德拉科·科爾特斯!”
充滿力量與激情的話語回蕩在每一雙震驚的眼睛耳畔,難以置信的望向那個跪在地上,灰頭土臉還被五花大綁的身影。
於是德拉科的表情更尷尬了,心頭“咯噔!”了一下。
“所以說,我們的做法一點也不誇張。”緩緩走進的菲勒斯依舊冷笑,帶著寫滿了不信任的目光,半蹲在小說家面前:“但身為秩序之環的守護者,我的個人道德素養要求我必須對所有人給予最起碼的尊重…哪怕是您這樣的人物。”
“因此,請說說吧,您所謂的‘停止這場戰爭’的方法。”
連綿不絕的槍炮與喊殺聲下,在場眾人的表情紛紛認真了起來。
“實事求是的說,我不清楚諸位對這場戰爭的定義是什麽但在我這個普普通通的小說家眼中,一切紛爭的核心都是矛盾,而矛盾除了訴諸武力,往往還有更多的化解手段。”
德拉科滿臉賠笑的看著冷冷打量著自己的菲勒斯,以及無數雙投射在自己身周圍的目光:“概括起來的話,大概就是求同存異吧。”
“只要能在現有基礎上,心平氣和的開出彼此合情合理的條件並滿足,再多的矛盾也能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
格拉德冷笑:“那好啊,請您現在就去告訴外面的殖民地叛軍,聖戰軍唯一的條件就是他們集體自盡,解散那個所謂的‘自由邦聯’非法組織,重新向帝國宣誓效忠,摒棄舊神派與普世宗異端信仰,回歸教會的懷抱…能做到嗎?”
“當然能!”德拉科毫不猶豫道:
“只要聖戰軍也能對等滿足叛軍們開出的條件,這種程度的代價…我可以向諸擔保,他們絕對會心滿意足的接受。”
“哼!”
格拉德不屑的將目光挪開,周圍原本還被激起好奇心的眾人,也都是一臉失望的神色。
“諸位看,這就是衝突和問題的所在了。”德拉科倒是依舊神采奕奕:“我們都希望獲得自己最期待的結果,我們都知道那份期待是絕對不現實的。”
“聖戰軍希望平定新世界,殖民地叛軍渴望獨立;聖戰軍希望將舊神派與異教徒斬盡殺絕,殖民地叛軍渴望獨立;聖戰軍希望將秩序之環的旗幟插滿新世界每一處土地,殖民地渴望……”
“德拉科閣下,說完了嗎?”
皮笑肉不笑的菲勒斯打斷道,和德拉科四目對視:“浪費時間的閑聊我建議不妨到此為止,還是不妨聊聊真正有用的如何?”
“如您所願。”依然還跪在地上的德拉科努力抬起頭,汗水從翹起的嘴角直接流了進去: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城外的殖民地叛軍隨時都有可能攻破城門,港口的叛軍艦隊完全登陸也只是時間問題——只要雙方匯合成功,聖戰軍絕對守不住這座城鎮。”
“當然,從表面上這最多只是聖戰軍暫時撤出冰龍峽灣而已,手中仍然握有黑礁港,紅手灣,灰鴿堡和揚帆城這些重鎮,差不多是整個新世界二分之一的領土,五分之三的人口和三分之二的財富,怎麽看都是優勢很大,但……”
“港口和陸路的控制權,在叛軍手中。”
“這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除非聖戰軍可以正面擊潰叛軍,否則就算想要突圍也是沒有任何機會的…不客氣的說,在座諸位至少百分之七十以上,都不可能機會幸免於難。”
“但城外的瀚土軍團已經在圍攻叛軍據點,很快也能切斷他們的退路。”
始終不說話的費爾南多突然開口道:“一個小時…最多三個小時,正在攻城的叛軍就將無處可逃。”
“而且我可不覺得區區三個小時,他們就能把在座所有人統統斬盡殺絕…你少在這兒妖言惑眾!”
話音落下,在場其他人的表情明顯恢復了不少,看向小說家的眼神也從震驚變成了鄙夷。
“沒錯,他們的確做不到,所以殖民地叛軍同樣沒有對聖戰軍無底線提條件的資格。”
德拉科很想聳聳肩,但身上的繩子和兩個死死壓著他的裁決騎士,讓這種小動作也變成了某種奢望:“聖戰軍與叛軍…彼此都攥著對方的命脈,同時誰也奈何不了對方…這就是談判的絕佳基礎。”
“在有實力的前提下,我們都希望將敵人斬盡殺絕不利後患,拿走自己所有想到的一切;但在實力不足或情況特殊的前提下,那就應該用更加圓滑,非暴力的手段來達成我們的目的了…您說是嗎,菲勒斯爵士?”
迎著那令人無比厭惡的目光,菲勒斯的心情沉入了低谷。
他不得不承認這家夥說的很正確,而且自己其實也是這麽想的;相較於軍事,談判這種方式才是自己真正擅長的領域,也更懂得如何拿捏主動權避免眼下這種被軍團長們完全架空的局面,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得到比武力征服更多的利益。
但這麽做是有代價的。
首先和敵人談判本身就是絕對的不正確,哪怕順利解決了一切問題,也絕對別指望教廷內部會有什麽嘉獎的聲音;畢竟眼下對教廷最重要的就是盡快獲得干涉世俗的機會,要光是談判就把事情解決了,還怎麽插手各國內部?
呃,等一下…為什麽不能?
教廷的終極目標是干涉世俗的機會,達成目標的關鍵是創造一支能夠留在新世界,不斷發動聖戰的“聖戰軍”——只要讓聖戰軍保持存在,那麽是否靠武力這件事情…很重要嗎?
答案一目了然:不重要。
紅手灣之戰的失敗已經注定了這場聖戰無法真正成功,盧恩家族在新世界的統治已經定居,而格拉德·曼弗雷德大團長代表的“主戰派”也必然因為這場聖戰的失敗而暫時失勢,接下來上位的必然是以修道院為首的“主和派”成員。
因此作為聖戰軍總指揮——暫時的——的自己,必須和各方勢力,尤其是之後必然會成為教廷在新世界代言人的勢力拉攏好關系,同時積極打壓某些已經注定為敵的陣營——沒錯,就是弗朗茨家族。
從這個角度來說,談判其實比武力手段更符合自己的利益;格拉德大團長主導的聖戰失敗,自己作為收拾爛攤子的人無論怎麽做,只要能保住最起碼的底線,那麽責任就不應該算在自己頭上。
所以…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有,那就是這個主意是一個著名真理會騙子提出來的。
用腳趾頭想也不難猜到,他們這麽做絕對不是因為熱愛世界和平;如果說哪個組織對教廷的憎恨最多,能夠和真理會較量一番的組織恐怕屈指可數。
所以答案很明顯了:這麽做必然會削弱教廷的影響和威望,並且會直接導致整個秩序世界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本就難以維持的平衡會被徹底打破。
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哪怕問題真就有那麽嚴重,也是整個教會去解決,自己一個被臨時拉出來的背鍋和收拾爛攤子的負責人,有什麽必要去考慮這麽長遠的問題?
於是徹底想通了——或者說準備擺爛的——菲勒斯不再猶豫,只剩下最後一個疑問:“伱有什麽證據能保證是叛軍會接受談判,而不是將我們斬盡殺絕,死守白鯨港?”
“因為他們守不住,因為他們的後路已經被切斷,因為他們並不打算和聖戰軍同歸於盡…我有一萬個證據能證明我的觀點,但這些都不是您希望聽到的。”
嘴角微微上揚的德拉科壓低了嗓音,故意小聲道:“真正的答案很簡單:我,就是他們派來的談判代表之一。”
“你、你是說……”菲勒斯瞳孔驟縮。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和聖戰軍拚個你死我活,這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不是嗎?”德拉科繼續循循善誘:“白鯨港就是他們底線,不能輕易放棄,但如果教廷堅持,聖戰軍…也不是完全不能保留。”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很清楚,秩序世界真正的話事人從來就不是表面上的帝國,而是秩序之環教會;新世界的蛋糕這麽大,教會開口…大家當然也不會拒絕,但必須爭取的底線,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讓步,不知道您是否明白?”
菲勒斯徹底明白了。
“好吧,如果真的如你所說,我可以給你還有他們這個機會——對於渴望救贖與回歸真身懷抱的迷途之人,秩序之環永遠不會拒絕。”
菲勒斯猛地提高嗓音,對著德拉科或者說在場所有人沉聲道:“但能否真的獲得秩序之環的寬恕,那就要看他們的表現了。”
“告訴他們,寬恕和仁慈不等於軟弱,若是有執迷不悟的愚蠢之土,神的責罰依舊會無情的降落在他們身上!”
話音未落,格拉德猛地睜大了眼睛。
盡管面露驚怒之色,但裁決騎士團的大團長並未做任何多余的事,只是在端在的“石化”之後,帶著充滿遺憾的申請注視著慷慨陳詞的菲勒斯。
一旁的費爾南多則更是更是滿臉震驚,不可置信的看著兩名裁決騎士為跪在地上的小說家松綁,讓這個從頭到腳都寫滿了“不可信”的家夥自由離開,沒有任何人試圖阻攔或者反駁。
“這……”
還沒等從椅子上起身,旁邊的帕威爾眼疾手快,“啪!”的摁住了他的肩膀,讓魁梧的身影僵在了半蹲起立的狀態。
“恕我直言,費爾南多閣下,這世上有些事情就算我們看到了,也最好是裝作沒看到。”帕威爾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只是那無比凝重的表情讓費爾南多沒有立刻開口反駁:
“如果您還將貴部數以萬計的帝國士兵們掛在心上,從現在開始就請保持沉默吧,這是最符合您利益的選項。”
“……我應該相信您嗎,背叛了艾德·勒文特的帕威爾杜卡斯基閣下?”
“您應該相信,因為現在的我不是在以杜卡斯基家主的身份說這句話。”帕威爾誠懇的點了點頭:
“而是以宮廷侯爵的名義,真心不希望帝國的利益再受到任何傷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