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歷一百零二年七月六日,駐扎紅月鎮要塞的嘉蘭軍團在費爾南多不斷的催促下終於動身,前往軍旗山戰場。
盡管和安森達成了約定,嘉蘭爵士依然不敢大意,全軍以兩個輕步兵團,兩個騎兵團擔任先導,四個精銳線列步兵團壓陣,前方探查無誤方可進軍,扎營地必選在靠近水源,視野開闊的高地;行軍期間一直和紅月鎮要塞互相聯絡通訊,始終保持固定節奏,不快不慢的行軍,完全不像是時間緊迫,著急救火的模樣。
如此謹慎,無論安森中途襲擊要塞或者正在行軍過程中的嘉蘭軍團主力,另一方都會立刻察覺,並且有著充足的余裕做出調整,對“不遵守約定”的敵人進行最最無情的打擊。
身為坐鎮大後方,備受費爾南多信賴以至於連退路都能交給他負責的人物,嘉蘭爵士手中的情報甚至比費爾南多這個統帥還多;他很確信某人手中能立刻集結起來的兵力,絕對不會超過五千人,並且缺乏重武器。
正如同散兵和線列兵之間的區別,這種將大部隊分散成小股快速推進的戰術,確實讓遊騎兵軍團以驚人的效率完成了對紅月行省的滲透,完成了以近乎相等還要略少的兵力,將六萬人的帝國大軍分割包圍的創舉。
而代價便是各個作戰部隊之間聯絡困難,難以迅速重新集結,分散在各處,統籌規劃十分困難,完整的作戰體系也被徹底拆散,根本形不成規模。
當然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在開始前就計劃好各個區域的戰鬥單位核心,分別負責不同的作戰任務,通過將指揮權下放的方式,極大的改善作戰效率的問題。
安森·巴赫,很顯然他就是這麽做的;也正因如此嘉蘭爵士才能咬定他手中的兵力絕不會超過五千——這是在刨除所有去包圍,壓製費爾南多軍團主力軍的遊騎兵軍團之後,他手中還能湊出的,最大規模的兵力。
五千人,還沒有重型炮火…想要強攻要塞顯然不夠,留給安森唯一的選項只能是偷襲,而且必須是在嘉蘭軍團還未抵達軍旗山戰場之前偷襲。
從兩天前的情報來看,某人顯然是已經徹底放棄了…規模約在三千人上下的克洛維軍隊始終在紅月鎮周邊徘徊,嘉蘭推測安森·巴赫很可能是在等待自己履行約定。
嗯,除非他能在半天之內穿越自己耗費兩天才通過的紅月乾道,並且絲毫沒有引起自己的警惕。
很顯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身為費爾南多軍團經驗最豐富的軍團長,嘉蘭爵士有這個自信。
“砰——!!!!砰——!砰——!!!!”
零散的槍聲在曠野間奏響,於七月九日正式抵達軍旗山戰場的嘉蘭軍團,正式對山坡下封鎖道路的四千克洛維軍隊發起進攻。
憑借著充分的準備,嘉蘭爵士提前將九千人的大軍一分為三,在正面擺開八個步兵團猛攻克洛維人的防線,另外三千人繞道側面的丘陵,試圖偷襲對面防線的側翼。
剩余三千人則據守在一片高地上,拱衛著少量火炮和指揮部俯瞰整片戰場,待到戰局出現轉折或者變動的時候,再考慮是靜觀其變還是加入戰鬥,打出最後的致命一擊。
這自然也是嘉蘭爵士謹慎觀察後做出的方案:紅月乾道的地形其實並不能算狹窄,或者說它實際上指的是僅僅是一條平坦的,人工修築的道路,並非類似山南,山北大道那樣被山脈和森林強行分割出來的通道,幾乎沒有任何迂回空間。
從上向下俯瞰,整條道路是貫穿了紅月行省的丘陵地帶,森林的范圍普遍規模不大,只能稱之為叢林;只要佔據一處高地,就能觀察到周邊絕大部分的區域。
反之,周圍的敵人也能輕而易舉的觀察到佔據高地的敵人。
“所以你們明白,為何我堅持要在這裡布陣的原因了嗎?”
高地上方的嘉蘭爵士舉著單筒望遠鏡,在一眾參謀和騎士們的簇擁下向正在交火的戰場眺望,臉上寫滿了無限的得意:“原因很複雜,解釋起來倒是簡單——假如我們那位安森·巴赫執政大人不遵守約定,他會立刻暴露在我軍的視野之下,無所遁形。”
“某些人或許會因此指責我膽怯,作風過於保守,但我要說的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指揮官;要麽是自以為是,認為一個人就能扭轉戰局的瘋子,要麽就是愚蠢到根本不懂得何為戰爭,滿腦子肌肉,只知道揮霍士兵生命,帝國金錢的蠢材。”
“無論如何時候,戰爭…永遠是準備更充分,也更加謹慎的一方能夠獲得更多的優勢;大膽的戰術也好,出其不意的謀略也罷,不過是花哨的添頭,穩扎穩打,絕不冒險,才是不敗的根基!”
一番擲地有聲的評述,或者說無關緊要的廢話,引得在場軍官參謀們紛紛鼓掌喝彩,表示嘉蘭爵士不愧帝國棟梁,如此灼見簡直醍醐灌頂,令人耳目一新。
當然對他們而言上司廢話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嘉蘭爵士這種特別善於自保的軍團長麾下,戰場生存率不是一般的高。
時間逐漸流逝,戰鬥從上午七點三十分打響,到十點半前後,克洛維人的防線已經開始出現動搖——被圍困的費爾南多軍團很快便注意到了這邊的戰鬥,但他們並未立刻投入兵力,而是依舊保持著對軍旗山的封鎖,同時緩慢的將兵力向紅月乾道這邊的方向集結。
此前一遍遍催促嘉蘭軍團動身的費爾南多好像突然不著急了,並不打算立刻與援軍會合,完全是打算等戰局變明朗了再做打算。
面對這種上司,嘉蘭爵士除了在心底狠狠咒罵之外根本毫無辦法,因此也對解圍的任務表現得並不十分上心——反正只要擊潰對面的克洛維軍隊就好,為什麽要急於一時?
帶著這種想法,同樣放平心態的嘉蘭軍團同樣保持著不緊不慢的節奏;到了下午三點,後背遇襲的克洛維軍隊終於逐漸站穩腳跟,金色鳶尾花旗幟始終沒能從正面打開缺口。
期間軍旗山營地上的卡爾·貝恩還趁機聯絡山南和山北兩處圍攻的援軍,針對費爾南多軍團展開了一次佯攻;不過費爾南多並沒有上當,派出驃騎兵驅逐了試探性進攻的線列步兵團。
“帝國——萬歲!!!!”
震撼心神的呐喊穿透硝煙,隨著奔雷般的槍聲向著防線後的克洛維士兵們襲來;揮舞著金色鳶尾花旗幟,踏著凌亂步伐的緊密方陣連綿不絕的敲打,撞擊著臨時構築的防線;單薄的護牆早已崩塌,能夠掩護遊騎兵軍團士兵的只有些沙袋和散兵坑之類的臨時掩體。
盡管如此,嘉蘭軍團的進攻依然並不順利。
高喊著口號,以連為單位組成一個個衝擊方陣的嘉蘭軍團,企圖靠刺刀衝鋒的方式碾碎防線,但遊騎兵軍團比他們還擅長這個——搶在不到八十公尺的距離,躲在掩體後面的克洛維士兵突然集火攢射,然後嚎叫著端起步槍衝向倒在血泊中的敵人,毫無畏懼的迎面衝向敵人凌亂開火的槍口。
雙方都毫不猶豫的將鉛彈當做了刺刀戰的“開場白”,下令開火的距離從未超過一百公尺;這種看似呆板,甚至有些過於“珍惜彈藥”的戰術,實際上才是克洛維與帝國最常見的打發;類似風暴軍團那種特別強調射擊,一二百公尺就開火的“軍隊”,才是真正罕見的異類。
刺刀戰是士氣的勝利,唯有敢於直面犧牲和死亡的軍隊才能贏得勝利;帝國大軍常常就是靠著騎士們奮勇爭先,穩住底層士兵的辦法,實現對克洛維的壓製。
不過或許是嘉蘭爵士並沒有一口氣擊潰對面的打算,帝國士兵們戰鬥的主觀能動性也相當的保守;每次剛取得些許戰果就開始穩住陣腳,讓爭取到喘息之機的克洛維士兵們能夠反推回去;兩邊不斷的拉扯,在硝煙和遍地的屍體之間糾纏,交錯。
與此同時,另外規模差不多三千人上下的軍隊已經移動到紅月乾道側面,開始從強行軍轉為集結,準備從側翼發起進攻。
“很好,就是這樣。”高地上的嘉蘭爵士一邊觀察戰場一邊微微頷首:“看來費爾南多大人可以高枕無憂了,戰鬥在傍晚之前就能夠結束;兩萬人的精銳的軍團,足以在擋住克洛維人反撲的前提下暢行無阻。”
當然,剩下的幾個軍團可就不一定了…他在心底喃喃自語,就算安森·巴赫履行約定,想要將這麽多軍隊完整撤出紅月行省,難度簡直堪比登天。
這方面嘉蘭爵士也不得不承認,安森·巴赫的“散兵線戰術”執行的相當完美,硬生生用差不多相仿的兵力完成了對六萬大軍的分割包圍,實現了字面意義上的以少打多;包抄的兵力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自己背後,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不過這些就不是自己應該考慮的問題了,局勢已經糜爛成這副模樣,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將盡可能多的有生力量——比如自己——安全帶回國,剩下的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吧。
然而也就在這時……
“嗯,側翼方向怎麽還沒有動靜?”
望著戰場上彌漫繚繞的煙霧,嘉蘭爵士有些詫異的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懷表,又看了看對面依然還在頑強抵抗克洛維防線,並沒有任何即將崩潰的跡象。
“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的行動被發現了?”一名參謀試探著開口道:“畢竟是將近三千人,足足六個步兵團,再怎麽隱蔽也很難不留半點痕跡。”
“不對,問題不在這兒。”
突然意識到什麽的嘉蘭爵士瞳孔微微驟縮,沉思片刻後果斷下令:“通知前線的軍隊,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脫戰,向高地靠攏。”
“遵、遵命!”參謀不敢怠慢:“可大人,那樣的話側翼的軍隊很可能就……”
“已經沒什麽側翼了!”
根本不等對方開口,突然神情嚴肅的嘉蘭爵士直接搶斷道:“讓他們從側翼急行軍繞襲是個錯誤的決定…秩序之環在上,我當時應該再謹慎點兒的,不然也不至於給了安森·巴赫可趁之機。”
“安森·巴赫?”參謀瞪大眼睛:
“您、您不是說他應該在……”
“是的,應該在紅月鎮要塞附近,但他現在就在軍旗山!”嘉蘭爵士死死盯著被山坡另一端,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五十分,日頭西斜,克洛維防線的戰場側翼除了繚繞的煙霧,就是日頭映照下的陰影——光線太強烈,導致逆光的丘陵背面看起來漆黑一片。
顯然,自己還是錯判了對方,問題是他到底是怎麽辦到的?毫無疑問安森·巴赫和他的五千大軍只能從紅月乾道經過,但自己這邊居然毫無察覺。
“我們的騎兵在什麽地方?!”嘉蘭爵士猛地回頭,看向被嚇了一跳的參謀:“立刻組織騎兵武武裝突圍,將情報告知費爾南多統帥,就說我們找到了敵人的總司令,讓他立刻前來增援!”
“這……”
“轟——!!!!”
沒等參謀官想清楚該怎麽應答,眾人就聽到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緊隨而來的還有接連不斷的槍聲。
“嘉蘭軍團長,高地西側出現敵情!”從營地裡狂奔而來的傳令兵高舉著軍旗,從馬背上直接翻身躍下:“敵人已經摧毀了我們的外圍防線,似乎是直奔指揮部而來!”
“那就對了,還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家夥啊…幸好我早有準備。”面色凝重的嘉蘭爵士喃喃自語:“將手中兵力一分為二,摧毀機動力量的同時突襲指揮部,企圖直接將整個軍團一網打盡…他有多少人?”
“呃,差不多五百人。”
“很好!各作戰單位聽我命令,現在立刻……嗯?”
話剛說一半的嘉蘭爵士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回頭看向那個驚慌失措的傳令兵:
“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