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前哨的偵察兵還在確認情況,但最終結果應該就是這樣……”
和震驚的費爾南多相比,負責傳令的騎士看上去更像是迷茫,前線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攻入營地內部,距離攻克內堡就只剩一步之遙的兩個步兵團,沒有一個人在之後撤離了戰鬥。”
“一個都沒有?”費爾南多提高嗓音:“你的意思是他們被斬盡殺絕,連一個能逃生的幸運兒都沒有?”
“……雖然聽起來十分詭異,但…是的,大人。”
“而我們也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是的,確實是這樣。”
“……”
陷入沉默的費爾南多在心底倒吸一口冷氣,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軍旗山營地並不是個湊巧撞上的目標,而是敵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軍旗山恐怕並不是什麽適合圍點打援的最佳場所,自己反而有可能遭到敵人的反包圍,困在這片四戰之地,落得一個被絞殺殆盡的下場。
“難道真的是我判斷失誤,敵人的目標並非奪回紅月鎮,而是要將帝國大軍引誘出要塞,再分割殲滅?”
費爾南多小聲的喃喃自語,將目光重新轉向地圖;按照自己之前得到的情報,這支成分複雜的“克洛維大軍”是從東南方向殺奔紅月鎮而來,途徑跨越了大半個克洛維王國;即便是本土作戰,人困馬乏也在所難免,長途跋涉也很容易造成軍隊各部隊之間失調脫節。
如果自己是這支軍隊的統帥,那麽費爾南多大概率會選擇設定一個集結地點,讓所有軍隊向那個位置前進集結;而但凡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他都不會將集結地放在軍旗山這麽個四戰之地,百分百會和帝國大軍爆發衝突的地點。
“除非……”他的目光轉向了路德維希所在的大本營位置,假如這家夥果斷西進增援的話,確實有可能成為奠定敵人信心的基石。
現在是六月三十日,假如八萬護國軍能夠在七月五日之前進入中部大道,從東面對自己形成壓製,那麽費爾南多現在唯一正確的決策,就是果斷帶著全軍撤退,留下五千到一萬人死守紅月要塞,等待戰局發生變化。
“護國軍方向有什麽消息嗎?”費爾南多果斷開口問道:“偵察騎兵有沒有在中部大道方向發現什麽,我們在克洛維內部的情報網有沒有關於大本營和戰爭委員會的情報?”
“中部大道暫時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至於護國軍和路德維希·弗朗茨方面……”騎士略微頓了下,認真回憶片刻後給出了明確答覆:
“對方派遣了兩個步兵師作為武力威嚇,但無論從規模還是表現來看,我軍的行動只要還在紅月行省的范圍內,不繼續深入克洛維腹地的話,是不會有任何動作的。”
所以對面並沒有得到路德維希的增員,是真打算在軍旗山結陣應戰?
費爾南多一頭霧水,但無論如何不用面對大本營的八萬大軍終究算是個好消息,只有東南方面的敵人,哪怕算上瀚土軍團也才不過將近十萬,實際真正會造成威脅的恐怕還不到六萬人。
正面硬碰硬的話自己也未必會落下風,何況眼下兵力更加集中的還是自己一方;敵人想要形成戰力,需要話費的時間和代價遠比自己要更加沉重。
“現在距離我們最近的友軍是誰?”
“報告,是嘉蘭爵士和德米特裡伯爵!”騎士不假思索答道:
“嘉蘭爵士奉命鎮守紅月乾道,我軍最重要的後方補給線和撤退線路,德米特裡伯爵正在攻略紅月行省北部,但因為邊境要塞和大本營的威脅不敢走的太遠,軍隊組織度也最高。”
“嘉蘭軍團是最終保障,不能有任何動搖,立刻派人通知德米特裡軍團,必須在七月三日之前進入山北大道,與我軍匯合!”
“遵命!”
“另外三支軍團在各自方位待命,不得繼續推進戰線;尤其是南線的兩個軍團必須時刻保持警惕,一旦遭到敵人襲擊立刻開始向後收縮,與我軍匯合!”費爾南多沉聲道:
“敵人既然打算在軍旗山與我軍決戰,那麽必然會竭盡所能阻撓和騷擾我軍各個主力集結,形成分割包圍的態勢,以優勢兵力對我們實施殲滅戰。”
“這正好…離開紅月鎮之前,我正為了無法拿到足夠戰果,向陛下解釋為何舍棄紅月鎮要塞的事情發愁呢。”
費爾南多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猙獰的冷笑:“就用敵人的一個軍團,當做我不得不放棄重要戰略要地的贖罪券好了。”
想到這裡,他甚至還有些小興奮——沒有哪個將軍,能夠拒絕一場轟轟烈烈的正面決戰所帶來的誘惑,特別是當自己這邊還佔據著優勢的時候。
唯一遺憾的是,這份快樂連十分鍾都沒能持續到,費爾南多就被突如其來的壞消息破壞了心情:“大人,緊急軍情,山北道路方面也發現了敵人蹤影,前方哨兵目測兵力約為三千人上下!”
“哦,這不是正好?告訴從軍旗山上撤下來的前軍,現在我要給他們一個將功贖過的機……”
“報告,緊急軍情——中部大道方向發現克洛維軍隊蹤跡,兵力約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一千五百人,這到底是……”
“報告,紅月乾道方向發現克洛維軍隊蹤跡,兵力約為四千人上下!”
“你說什麽,四千?!”
四千人…那就是將近八個步兵團的規模,這麽多軍隊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過軍旗山,出現在自己身後?
不,這個甚至都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敵人已經從四面將自己團團包圍,並且兵力方面也已經超過了自己;如果不能盡快突圍,擊破其中一方的話,那恐怕……
“啊?!”費爾南多瞳孔驟縮:“原來如此,就是為了這一點,才特地提前在軍旗山布陣,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嗎?”
那個看起來貌似毫無威脅,徹底喪失了機動性的軍旗山營地,完全可以居高臨下的俯瞰自己這邊的一舉一動,居中指揮各路克洛維大軍;無論自己有什麽動作,在它的注視下都將暴露無遺!
……………………
“至尊敬的克洛維執政,戰爭委員會最高負責人路德維希·弗朗茨:
目前我軍已經順利抵達紅月行省,並以最快的速度向紅月鎮方向迫近,已經為奪回這座重要的邊陲要塞做好了萬全準備。
此戰可以被視為我軍奪回戰爭主動權,贏得對帝國作戰優勢的關鍵戰役,其責任重大自不必說,但真正的關鍵在於,克洛維陸軍絕對不能為了這一小小的前期目標而損兵折將,付出太過沉重的代價,否則必然重演聖徒歷一百年紅月鎮慘勝的覆轍,失去反擊的重要機會。
因此我懇請戰爭委員會接受我的建議,在紅月鎮戰役結束前保持絕對的冷靜,絕對不能因一時的戰局變化而產生動搖,將寶貴的機動兵力投入到紅月鎮的戰鬥之中,以理智的心態靜候戰鬥結束的時刻,在真正關鍵的情況下加入戰鬥,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請相信瀚土軍團,相信遊騎兵軍團勇敢的戰士們,他們將用事實證明克洛維的士兵永遠不會令她的人民失望,瀚土與克洛維兩國的友誼,也必將比鋼鐵更加的堅不可摧!
您的朋友,戰友,曾經的下屬,安森·巴赫……”
輕輕的合上手中的信,面無表情的路德維希抬起頭,看向正畢恭畢敬朝向自己的艾倫·道恩:“我是不是可以這麽理解,你的主人正在攻略紅月鎮,要我們不要從一旁插手礙事?”
“這應該只是您自己的理解,絕非安森大人的本意。”小書記官卑微的謙遜一笑:
“當然,假如從結果論的角度去思考您剛剛的那番話,我倒是也並不否認,也許,可能會得到和安森大人的想法在客觀方面取得結果一致的最終結論。”
“是麽,那可真是太湊巧了。”
路德維希冷笑一聲,不過他也算是大致明白了某人的想法:“好吧,既然他這麽有自信,那麽我可以保證護國軍和戰爭委員會的所有軍隊,不會介入到紅月鎮奪還戰的戰鬥序列,把這個戰功讓給你的主人安森·巴赫,這總可以了嗎?”
“足夠了,萬分感謝!”小書記官趕緊接過話來,還不忘了繼續討好對方兩句:“安森大人曾經無數次向我表明,路德維希執政才是克洛維最為英明的領袖;在您的傑出領導下,克洛維反攻帝國,成為秩序世界唯一至高霸權,只是時間的問題……”
“行了行了,這種哄別人高興的話就到此為止吧。”
不耐煩的擺擺手,路德維希微微蹙起眉頭:“說吧,能夠讓安森舍得把你派到大本營來,目的肯定不止是為了確保我不會和他爭搶紅月鎮要塞的戰功吧?”
“執政大人英明。”小書記官頷首:“除此之外,安森大人還有一個額外的小小請求。”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劃,仿佛要證明真的是“很小很小”,微不足道的事情。
路德維希依然是懶得廢話:“說。”
“在紅月鎮奪還戰期間,懇請各個要塞的守軍對帝國發起進攻。”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話語中存在誤解的可能,小書記官還不忘了解釋下:“啊,安森大人的意思是佯攻即可,稍微吸引一下帝國方面的注意力,避免敵人太過注意到紅月鎮這片單獨的戰場。”
“眼下帝國還在繼續積攢力量,動員進攻紅月鎮的兵力不過是前哨中的前哨罷了,真正的戰鬥還並未打響;但即便如此,避免被敵人察覺到我方主攻方向依然是必要的——這些都是安森大人的原話。”
“這是場漫長的戰鬥,但即便如此也不應出現任何的懈怠,必須時刻保持最高程度的謹慎,才能積少成多的累積優勢,形成對帝國的絕對碾壓。”小書記官深吸口氣:
“至於究竟要如何佯攻,哪個時間發動襲擊,以及出動多少兵力這些…完全由執政大人您說的算,遊騎兵軍團方面絕對不過問,我軍的目的也僅僅是奪回紅月鎮要塞,不會和邊境上的各個軍團爭搶功勞,也無意將紅月鎮據為己有;戰鬥一結束,就會立刻交還給原本駐守在這裡的常備軍團。”
話音落下,小書記官還不忘記再度行了一禮,優雅的後退半步,靜待執政大人的答覆。
沉默了足足半分鍾,路德維希才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他:
“……完了?”
“呃,是的。”
“就…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了,安森大人並沒有吩咐我更多的職責,雖然身為大人的書記官,我個人也讚成這點工作量是十分不合格的。”小書記官淺笑道:“但大人的命令就是我行動的目標,所以…對,就只有這些。”
路德維希再度陷入了沉默。
什麽叫“協助”,什麽又是“不能懈怠”…這分明就是借著佯攻的名義,將奪回紅月鎮的戰功分給了自己和戰爭委員會,而且自己還不用真的動員一兵一卒,只要發動幾次看起來像那麽回事的佯攻就可以了。
這種近乎天上掉餡餅的玄幻讓路德維希驟然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怎麽想也想不到這麽做對安森·巴赫能有什麽好處;當然對克洛維肯定是有好處的,保住了之後發動反擊的重要機動力量,怎麽說都是一件相當劃算的買賣。
前提是某人真的能殲滅入侵的帝國大軍,奪回紅月鎮要塞。
這……真的沒問題嗎?
生平第一次,路德維希對安森·巴赫產生了嚴重的懷疑,並不是因為對方的計劃過於離譜,而是這麽做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對他有任何的好處,不僅承擔了全部的風險還要分掉原本可以獨吞的戰功,怎麽想怎麽都不劃算。
但自己也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路德維希還是微微頷首,給出了最終的答覆:
“…好吧,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