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真正的獵物

  咖啡館二樓，吸煙室。

  “剛剛真是多虧你了，不然可能我說破嘴皮，那些外省的膽小鬼們恐怕也只是表面恭敬，根本沒不可能發自真心的信服。”

  索菲婭笑吟吟的開口道：“在這種艱難的時刻還能看到忠誠的朋友，實在是一件令人無比安心的事。”

  “哪裡，您過譽了。”北港代表，海軍上校威廉·塞西爾把玩著手裡的朗姆酒杯，端正的坐在沙發上，放松的同時依舊保持著恭敬：

  “無論何時，北港永遠是克洛維最忠誠的行省；只要是克洛維城發布的命令，北港都將無條件的執行。”

  這話乍一聽只是在單純的表忠心，可認真想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只要是克洛維城的命令就堅決執行，那豈不是誰掌握了克洛維城他們就聽誰的？
  不過索菲婭對這一點並不在意，畢竟塞西爾家族是靠奧斯特利亞王室才得以掌控北港，而北港最強大的勢力王家艦隊和陸軍又不同，可以說是最忠誠卻又最沒可能背叛的軍隊。

  道理也很簡單：論組織紀律和上下等級，全軍都被塞在空間狹小的船艙裡的海軍顯然要更加嚴格，一個命令就能決定幾千人生死的艦隊司令比秩序之環更有權威。

  但與此同時，再怎麽龐大的艦隊它也是艘船，是船就不可能不靠岸：艦船要維護保養，食物和淡水要補充，水兵要消解海上的孤獨和疲勞，這些都只有陸地能夠提供。

  因此王家艦隊寄生其上的塞西爾家族，永遠只是克洛維王國掌權者的朋友…索菲婭也是在聽過安森的分析之後才明白了這一點。

  所以只要自己的地位足夠穩固，就不用擔心塞西爾家族和北港的背叛；當然，必要的甜頭和敲打還是必須的：

  “過去的克洛維王國只要有國王就能保持團結，但那樣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未來的我們必須同舟共濟，不僅僅是克洛維城和中央行省，而是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必須團結起來，才能維系王國的強盛。”

  “讓克洛維城的資本散播到王國的每一片土地上，將所有的城鎮都打造的和克洛維城同樣繁榮；這還只是第一步，我打算繼續父親和卡洛斯二世陛下未竟的事業，完成‘大十字計劃’，用鐵軌和蒸汽列車將整個王國串聯起來。”

  “而想要實現這個願望，北港的支持可謂重中之重。”少女加重了語氣，學著某位總司令的演技，無比真誠的望向威廉·塞西爾：
  “你們是王國唯一的出海口，只有北港能夠源源不斷提供來自海外的廉價煤炭，木料和鐵礦石，才能保證王國的產業經濟永遠興盛。”

  “能夠得到您如此的重視，是塞西爾家族的榮幸，也是北港人民的榮幸。”

  看著少女煞有其事的態度，海軍上校也趕緊舉杯致敬：“我向您保證，如果北港上下知曉自己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一定會歡欣鼓舞的。”

  “那真是太好了，想必他們在知道我接下來的計劃之後，肯定會更加興奮的。”

  “接、接下來的計劃？”

  “是的，既然陸軍部正式接管了鐵路委員會，那麽為了王國經濟更加穩健的發展，身為陸軍大臣的我準備做點什麽。”索菲婭笑吟吟道：

  “簡單地說，我準備改良克洛維城到北港直達的列車線，投資工廠，為列車更換最新型的蒸汽核心；這樣的話只要五年時間，這條線路的班次時間能縮短三分之一，貨物的運輸量還能再上一個台階。”

  “嗯，形象的比喻一下的話，就是只需要一趟班次，就能將至少萬人規模的軍團攜帶全部的武裝輜重從克洛維城出發，一站不停的直達北港了呢。”

  少女的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喜悅的笑容，眼神中閃爍著冷冷的光。

  “……還真是，奇妙的比喻。”

  遲疑了片刻的海軍上校扯了扯嘴角，臉上的微笑有些堅硬。

  他當然知道這是對方在敲打自己和自己背後的塞西爾家族，不要妄圖以為能趁亂撈取太多便宜，甚至獲得和克洛維城相等的地位——就像聖徒歷九十五年的北港之亂後，當初的卡洛斯二世陛下也時不時的會敲打北港不要以為還能再有被原諒的機會。

  天憐可見，現在的塞西爾家族哪還敢有那種程度的野心？能保住現有的地位，爭取有朝一日能成為克洛維城的“上流豪門”就差不多心滿意足了，哪還敢有其它的非分之想？

  這種話肯定不能擺在明面上，現在的北港還有值得拉攏的籌碼，真要攤牌的話以弗朗茨家那貪婪的性格，絕對會把塞西爾家族利用到死。

  “不過雖然您有如此雄心壯志，但想要滿足如此巨大的胃口，未來數年克洛維需要進口的煤炭之類的原材料，恐怕會是個天文數字。”威廉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這方面新世界的自由邦聯姑且不提，北海三國可還是處在戰亂狀態啊…納克希爾王國同樣是雄心勃勃，打算一鼓作氣征服他的鄰居們。”

  “失去了這個洶湧海上最重要的中轉站，還能保證貿易線的穩定暢通嗎？”

  “嗯，那確實是個問題。”索菲婭點點頭，嘴角的笑容卻依舊保持：“因此針對國內的開發工作才勢在必行。”

  “經過過去十多年的鋪墊，克洛維的煤炭委員會盡管仍顯稚嫩，但依舊擁有了較為完善的勘探技術；我準備向總理執政廳申請撥款，配合軍隊在全國進行實地勘探，徹底弄清我國領土中究竟還有哪些礦藏，分布規模以及開采價值。”

  “這可是個相當大的工程。”海軍上校忍不住開口道：“就算勘探到何時的礦井，光是開采的前期準備就要不少時間吧？”

  “沒關系，甚至完全找不到合適的煤礦也無所謂，反正消息我會命人刊登在報紙上，然後全國發行…嗯，稍微誇大宣傳，設個虛假的規模，比如預估全國煤炭儲存五千萬噸之類的標題。”

  索菲婭用手指比劃著：“我曾經以為限制克洛維產業繁榮的是領土和資源，或者財富，人口之類的；再真正和那些代表們聊過之後采發現，其實是信心。”

  “那些只知道買地的鄉下地主，趴在祖產上根本不事經濟的貴族…你不給他們充足的信心，百分百相信自己肯定能賺大錢，再給一點點會被暴發戶踩在腳下的危機感，就永遠都會裝睡下去。”

  說著說著，她臉上的笑容就愈發的無奈，好像真的是被那些外省代表們徹底折騰的沒脾氣了。

  但在海軍上校的眼裡情況就完全不是這樣：一邊許諾要加大煤炭進口讓北港獲利，一邊又要展開對全國礦藏的勘探工作，這分明就是兩手準備，反覆的敲打自己。

  沒錯，就算伱北港不肯配合，克洛維城這邊一樣有辦法拉攏團結其它行省，而本就富裕卻還不聽話的北港到時候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釘，等著被所有人排擠吧！
  “陸軍大臣閣下，為了王國的繁榮昌盛真是煞費苦心啊。”威廉·塞西爾也只能婉轉的吹捧：

  “這方面北港也可以提供些許幫助…過去新世界獸奴貿易繁榮的時候，就是我們一直在為鐵路委員會提供源源不斷的廉價勞動力；現在既然要大規模勘探礦藏，只要您下令，北港仍願意為王國解憂。”
    這既是邀功，也是在暗戳戳的“提醒”索菲婭，你還是需要北港的，不給點甜頭就想使喚別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要知道礦井雖然是暴富行業，危險程度也是首屈一指的，稍微上規模的礦井每年傷亡能控制在兩位數，礦主怕不是都要立刻向教堂捐獻還願，感謝秩序之環庇佑。

  更不用說對方還打算執行曾經爛尾了的“大十字計劃”——以克洛維城為核心，將全國所有大型城鎮用鐵路串聯，鋪設鐵路更是項把勞動力當消耗品的大工程。

  要是沒辦法引進足夠廉價的“人力資源”，傭金加上工人死傷引起的動亂，怕不是能把施工成本堆到天上去。

  “嗯，這確實是個十分嚴峻的問題。”

  少女像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似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所以我們該怎麽辦，繼續像過去那樣從新世界進口獸奴嗎？”

  “這……恐怕不行。”打量著陸軍大臣的表情，海軍上校故意拖了個長長的尾音：

  “據我所知，自由邦聯已經通過法案，將所有信仰秩序之環的獸奴…我是說新世界原住民授予了自有人權利。”

  “哪怕是非信徒的原住民也不準再隨意獵殺，而是列為一支名為‘射擊軍’的土著軍團後備兵源，這…安森·巴赫中將沒有告訴您嗎？”

  “什麽？！”

  索菲婭猛地站起身，震驚之色溢於言表：“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一點也沒有告訴我？！”

  “呃…可、可能是忘了！”眼見對方似乎真的生氣了，威廉·塞西爾趕緊打圓場：
  “這也是難免的，畢竟安森中將事情那麽多，漏掉一兩件不太關鍵的也很正常；我以秩序之環的名義發誓，相信他肯定不會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可這真的很重要啊！”

  索菲婭怒氣衝衝：“沒有了新世界的勞力補充，難道要讓克洛維的年輕人去鑽危險的礦井，不分晝夜的鋪設枕木嗎，這是巨大的，不負責任的浪費！”

  “完了，這下全都完了…千算萬算，新世界的混蛋居然敢做出這種事情；這群生活在世界邊陲的渣滓難道不清楚，這是他們唯一能為秩序世界做出的貢獻？！”

  望著怒氣難遏，只差跺腳的大小姐，依舊坐在原位上的威廉·塞西爾臉色慌張，心中卻在隱隱竊喜。

  “還請陸軍大臣息怒，獸奴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再想辦法，不用急於一時。”威廉起身好言勸道：“其實…如果只是勞動力的話，我們也不是非得指望自由邦聯。”

  “那還有誰？！”

  “北海三國！”

  海軍上校直接給出了答案：“眼下納克希爾王國的侵略戰爭打得如火如荼，北海三國有大量的難民向外逃難…其中大多數都逃到了距離較近的自由邦聯境內，乘船抵達克洛維的只有少數。”

  “不過哪怕是最無知的平民也肯定知道，無論環境還是條件，克洛維肯定都要遠遠超過新世界那片冰天雪地；只要我們肯下功夫宣傳，再投入足夠的資金，引進大批的移民肯定不是問題！”

  “……真的嗎？”

  少女稍微壓抑了下自己的怒氣，但微微蹙眉的表情明顯是不太相信：“真的有辦法，從北海三國引進移民？”

  “有志者，事竟成。”威廉·塞西爾給了個不是答案的答案，當然沒信心的話他肯定不會說出來：

  “不過想必您肯定也知道，這麽做的話投入恐怕也不是個小數目，畢竟……”

  “錢的事情不用擔心。”

  索菲婭直接搶斷道：“這件事我會上報給總理執政廳，為北港批一筆專門的預算；就算北港想要無償奉獻，克洛維王國也是不會允許的。”

  “萬分感謝！”海軍上校的喜色溢於言表：“那我就……”

  “那您就趕緊開始行動吧，事不宜遲！”陸軍大臣根本不給他還嘴的機會：“這樣，我會告訴其他代表們你還有事，就不參加接下來的工廠參觀了——趕緊寫信，把這件十萬火急的大事告訴北港，讓那裡現在就開始行動起來。”

  “是！”

  威廉·塞西爾敬了個軍禮，轉身向外走去；結果剛跨進長廊，就發現身後的門已經被關上了。

  ……嗯？

  激動的心跳開始漸漸平複，年輕的海軍上校望著空無一人的過道，又看了看緊閉的吸煙室房門，突然有些發懵。

  認真回想了下剛才和索菲婭的交談，他臉上的喜色開始逐漸散去，隨後漸漸浮現起一抹莫名的恐慌。

  自己……剛剛是不是把塞西爾家族私下裡和納克希爾王國有勾結的情報……

  告訴了那個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