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戰鬥結束之前
“這群克洛維人,還真是厚顏無恥至極!”
望著山頂突然升起來的那面旗幟,隨眾人衝出營帳的費爾南多·赫瑞德先是震驚,緊接著便破口大罵,表請無比扭曲。
身為帝國騎士,他當然不會對這血色燕尾旗感到陌生——傳承自龍騎士赫瑞德最終之戰的旗幟,一旦豎起,就意味著持旗者將死戰到底,哪怕全軍覆沒也絕不後退。
如果軍旗山營地在六小時,甚至半小時前豎起這面旗幟,費爾南多或許還會生起一絲的敬意,並號召全軍用最最猛烈的攻勢和炮火,以表示自己作為對手的尊重。
可現在呢?!
現在是什麽情況?!
安森·巴赫近萬人的大軍裹挾著嘉蘭軍團的俘虜包圍了軍旗山,此刻自己彈盡糧絕,喪失了退路,部下全部反叛…營地裡的守軍佔據高地不可能看不到這一切,任誰都能看出自己再怎麽掙扎,輸掉戰鬥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種情況下豎起血色燕尾旗,理由只有一個…他們在表態,更準確的說,是在逼迫自己這邊盡快做出決定——因為這群卑鄙小人很清楚,現在的費爾南多軍團是絕對不敢冒然進攻的。
“費爾南多大人您看,軍旗山營地已經升起了血色燕尾旗!”果不其然,立刻就有軍官跳出來叫嚷:
“這就是克洛維人的態度,如果這件事不能盡快有個結果,他們就要讓軍團全軍覆沒,不留活口,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是麽,我怎麽記得燕尾旗的含義並非是讓敵人血戰到底……”饒是費爾南多已經受夠了這群人的怯懦無能,還是忍不住冷哼了聲:
“有話不妨直說,你們究竟想要我做什麽?!”
“這個嘛……”
一到被反問的時刻,軍官們又再度躊躇了…在知道了嘉蘭爵士開出的苛刻條件之後,原本似乎已經打定主意的他們又開始猶豫起來;畢竟殺害長官這種事情說出去實在是不好聽,而且很容易給別人留下把柄,事後一旦被揪出來是怎麽也說不清楚的。
“統帥大人,您這說的是哪裡話?”盡管如此,還是有軍官硬著頭皮站出來:“我們也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而已,如果您是清白的,我們當然會繼續為您效勞,為陛下而戰!”
“沒錯,我們永遠是陛下的騎士,為陛下而戰!”
“為了皇帝和帝國,我們也可以升起血色燕尾旗!”
“帝國萬歲——皇帝萬歲!”
軍官們越說越激動,看向費爾南多的眼神充滿了期待;但統帥大人很清楚,這絕對不是什麽向往勝利的目光,而是看待死人,更準確的說是祭品的表情。
他們…就像是古老的黑暗時代向邪神獻祭的愚昧之徒,畢恭畢敬歡天喜地的交出祭品,換取自己的性命和財富得以保全。
和這群人相比,就連自作聰明的克洛維人似乎也顯得高尚了幾分;“死戰到底”的克洛維叛軍和苟且偷生的帝國騎士,還真是足夠諷刺…費爾南多心底譏諷道。
……………………
“總參謀長,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兒危險啊?”
年輕的參謀戰戰兢兢的靠在窗戶邊上,探出去大半個身子,用雙臂死死支撐著掛起來的“血色燕尾旗”,慘白到看不見一絲血色的臉頰就怕把“害怕”兩個字直接刻在額頭上了。
“放心放心,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費爾南多現在絕對不敢進攻我們!”漫不經心的擺擺手,卡爾從上衣兜掏出煙盒跟火柴:
“這麽說吧,從安森·巴赫那個…咳咳咳!我是說,我們的總司令大人搶在軍旗山被攻陷前打贏了紅月乾道的戰鬥,領軍切斷費爾南多後路的時候,戰鬥其實就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收場的問題。”
“如何收場?您的意思是……”
“沒錯,就是對面的帝國人打算怎麽投降。”咬著火星閃爍的煙卷,卡爾無比放松的噴出了一口煙霧,這算是他過去十幾天抽的最舒服的一次了:“我這麽說吧,除非秩序之環真的不想讓我們贏,某個帝國大軍搶險擊潰了第一或者第二步兵師的阻擊陣地,還要立刻趕到軍旗山戰場來,否則…哼哼,無濟於事!”
“原來如此,所以營地現在其實已經解除危險了?”
“沒錯,現在真正要竭力避免戰鬥爆發的已經不再是我們,而對面的帝國人啦!”
“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什麽還要把血色燕尾旗升起來?”
強忍著酸痛不已的手臂,參謀滿臉不解:“仗都打贏了,這旗幟不是應該在做最後抵抗的時候才用得上的嗎?”
非但如此,如果認真仔細觀察的話,其實不難發現這面所謂的“血色燕尾旗”實際上是撿的此前費爾南多軍團遺留的連隊旗,用顏料臨時染的“偽造品”。
原因也不難理解:克洛維又不是帝國,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騎士傳統,怎麽可能會在軍隊裡常備這種充滿了騎士精神的旗幟——特別還是在安森·巴赫的軍團裡——別說士兵了,就連有文化,知道這面旗幟含義的軍官都少之又少。
不過這種“無傷大雅”的小問題在卡爾眼裡反倒還有好處,他就希望軍隊上下別知道這面旗幟的意思才好,要是人人都清楚,誤以為自己真要和帝國人拚個你死我活那才是真麻煩大了。
“你啊…身為參謀,腦子要靈活些,思維和眼界更是要盡可能的開闊——不是只有學院裡的知識才是知識,經驗和見識也是很重要的!”
總參謀長翻了個白眼,顯然對這個下屬的表現十分不滿:“在與對手的交鋒中,被看穿或者猜中了想法與目的是十分危險的;你的決策不能符合他們的猜測,甚至要盡量做到在他們眼中有違常理,或者說根本不在他們的認知范圍內才行。”
“我說的再直接一點,現在你我都清楚帝國人是不會進攻的,但他們則未必明白,因此我們擺出這種架勢,在他們眼中就是反常理的,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更重要的是…這注定是有助於結束這場戰鬥,符合我們所有人利益的!”
“啊…原來如此。”
參謀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說,正因為帝國人不會進攻,我們才要故意擺出誓死抵抗的架勢,向敵人表明我們的態度,迫使他們盡快投降是嗎?”
他越說臉上崇敬的表情就愈發深厚…真不愧是執政大人最為信賴,隻用兩三年就從區區上尉成為上校,卻連軍事學院都沒讀過的總參謀長大人;這種手腕,見識和預判,與總司令打出精妙配合的超絕默契,果然不是在學校裡死讀書能擁有的。
然而現實情況卻似乎和他的猜測有那麽點…嗯,小小的差距。
“帝國人,誰說帝國人了?”
“呃,您剛剛不是說交鋒,對手……”
“對啊,我說的是跟著總司令打贏了紅月乾道的夏爾·桑德斯,還有那幾千人的軍官和士兵啊!”卡爾一臉莫名:
“他們擊潰還俘虜了嘉蘭軍團,又切了費爾南多的後路,反觀我們…不說是軍功卓著吧,也是少得可憐;不趁著仗快結束了給友軍留下點兒好印象,好爭取戰後敘功評獎的時候靠前一點兒,還等什麽呐?”
“十天,我們可是靠這點人硬撐了十天,你真打算眼睜睜看著夏爾·桑德斯他們把功勞都拿走,讓軍旗山上吃土了十天的戰友們只能撈到點兒安慰獎不成?!”
看著仍然一臉呆滯的參謀,卡爾無奈的歎了口氣…真是在學校裡讀書讀傻了,連怎麽爭取進步都不懂。
………………………………………
軍旗山上的雙方心懷鬼胎,軍旗山下同樣是各懷心思;安森·巴赫的目標是盡快結束軍旗山戰鬥,以防某天戰線被費爾南多的援軍擊潰,讓紅月行省之戰再出現變數,所以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讓費爾南多·赫瑞德公開投降。
但嘉蘭爵士卻不行!作為板上釘釘的真叛徒,他得盡快讓費爾南多這個假叛徒回歸秩序之環的懷抱,才能避免自己戰後很有可能遭到清算的下場,因而幾次三番,或明或暗的讓軍官們乾掉費爾南多,否則克洛維人不會停戰。
問題是這個謊言其實戳破的難度並不大,畢竟安森又沒有替他嘉蘭隱瞞真相的義務,只是帝國騎士們確實不情願直接和克洛維這邊直接溝通而已;可隨著時間推移,嘉蘭爵士還想控制住場面的難度也變得越來越大。
眼看著事情開始發生變化,他也不得不冒一點點風險,將自己的親筆信交給了軍官代表,讓他轉交給費爾南多·赫瑞德,並承諾後者看完信之後,一定會“主動背負起應盡的責任”。
代表對此將信將疑,但還是照做了;他們其實也隱約感覺到了情況並非像嘉蘭爵士說的那樣,可誰也不敢打這種賭。
此時嘉蘭爵士的信就顯得異常重要了——哪怕最後出了事,對方也得承擔部分責任,不至於他們這些“絕對忠誠於皇帝陛下的騎士們”,無緣無故當了別人的替死鬼。
是的,再三躊躇之後,嘉蘭爵士還是交出了自己的“投名狀”,證明自己會和軍團裡的所有人同進退。
而在看到這封信的一瞬間,費爾南多也很自然而然的想清楚了這點,心底徹底麻木;叛徒們已經結成同盟,意味著自己最後的希望也已經失去了。
【是的,尊敬的費爾南多·赫瑞德大人敬啟,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是怎麽回事您也已經猜到了。
非常遺憾,我沒能打贏安森·巴赫;這和謹慎或者失誤無關,我選擇了正確的戰術,只是非常不幸的被敵人完全拆穿了;您此前的判斷非常準確,這的確是個十分難纏的敵人。】
【但我還是要說,這是一場原本根本就不該存在的戰鬥。
此前您認為克洛維人必定會大舉進攻,奪回紅月鎮要塞,這是正確的判斷,但您認為我們應該趁敵人未能集結完畢,率先發動進攻,拖延紅月鎮遭到圍攻的時間為帝國爭取備戰的余地,這……
很顯然,那並不是您的真實想法。】
【其實真正的答案我們大家都明白不是嗎?幾次三番的輸掉一場又一場的戰爭,陛下實在是太需要盡快得到一場無可爭辯的勝利;而此時作為他最為忠誠的獵犬,您…費爾南多·赫瑞德大人,則必須為陛下獲得與之相襯的獵物。
紅月行省就是那個獵物;克洛維盡管陷入了混亂,但如果能夠奪下紅月行省,帝國上下將會對這個動蕩中的王國虛弱深信不疑;此時陛下才能從容不迫的召喚封臣和大公們,號召所有的騎士加入他的大軍,讓克洛維人眾叛親離,再來一場恢復世界秩序的聖戰。
為此我們這些陛下的忠臣們必須冒一點小小的風險,只不過可惜的是風險顯然遠遠超出了我們最初的想象。】
【但那時的您其實仍然有翻盤的余地,只要在最開始全力攻下軍旗山,其實還是有機會扭轉局面的;但您再度誤判了戰局,誤以為安森·巴赫是打算和您於此決戰——雖然結果貌似真是這樣——錯過了攻下軍旗山的最佳時間,拜拜將勝利拱手相讓。
作為您的老部下,我其實也很清楚您那麽做的理由…速攻奪下軍旗山必然損失慘重,而慘勝即便打贏了也不光彩,何況誰也不知道克洛維人會組織多少援軍,西線邊境上諸多克洛維人的常備軍團,又是否會加入這場至關重要的戰鬥,以及…誰又能想到,伊瑟爾精靈居然連兩個月都沒撐住。】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而一個輸掉決鬥的騎士該如何保住他的榮譽,你我都很清楚。
費爾南多·赫瑞德大人…如果我還有資格這麽稱呼您的話,您會失去您之前獲得的所有榮譽,但您的家人會被我們所有人保護的很好,而您現在手裡有了我的這封信,您可以藏起來,交給您最信任的人,讓他交給您的孩子,等到未來某天向我復仇,為他的父親洗清罪名。】
【總而言之,能做的我全都做了,我不是您,我不是…陛下絕對忠誠的獵犬,但我依然會盡可能把更多的士兵帶回帝國,而不是死在克洛維人的土地上,因此……
費爾南多·赫瑞德大人,請您……】
【自裁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