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今天又是精疲力盡的一天，在城門口施完粥回到家，四人齊刷刷的倒在客廳的沙發上，誰也沒有力氣起身去洗澡做飯了。

  劉東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經過和程央央這幾天的相處，他們也算是有難同當了，他就不跟她客氣了。

  “程老板，咱們明天還去嗎？”劉東閉著眼睛問。

  “不知道”，程央央手上已經沒有糧食了，剩下廚房裡那半缸，她怎麽也得留著把家裡這幾個養好吧。

  他們已經跟城門口那些難民吃了好幾天的粥了，她年前才剛長了點肉，現在又瘦成皮包骨了，劉東他們更是連胖都沒胖過。

  可是怎麽辦呢！城門遲遲不開，衙門的人連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更別說重新開倉放糧了。

  “實在不行，明天把鴨子都殺了吧！”程央央呆滯的看著天花板，淡淡的說。

  “不行！”

  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堅決不同意，“程老板，那可是咱們最後的希望了！”

  程央央當然知道，米倉空了，魚塘空了，油菜也只剩一根光杆了，現在她還能拿出來的就只有每天的鴨蛋了。

  可這兩天氣溫驟降，夜裡都會有一場小雪，鴨子下蛋的頻率少了，根本不夠城外那幾千人吃一頓的。

  “我出去一趟，你們先睡吧”，程央央艱難的起身，連燈都不點，直接摸黑出門去了。

  夜黑風驟，她在王小山的院子門口不停的徘徊，不敢進去，她不知道該怎麽跟他開口。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他沒關系，在這個人人自危的時候，誰都不願意把糧食拿出來，再說了，以她現在這個情況，借來了糧食短時間內她是不可能還得了的。

  說到底，若是她現在踏進這院子一步，那就是害了王小山，這是程央央不敢進去的最大的原因。

  到最後，她也沒有踏進那院子裡一步。

  在施粥的第十一天，劉家村的牛車上，第一次空了。

  “程家妹子，你已經盡力了，他們不會怪你的，你回去吧！”

  今天只有小小的兩筐鴨蛋，無論如何都不夠吃，劉家村的便勸她放棄，可程央央依舊堅持要去。

  “沒事，大不了今天就煮個蛋花湯好了！”

  “唉！你呀，就是不聽勸！”她身上的這股倔強勁兒有時候真的讓他們頭疼，說什麽都不聽。

  城外的難民們看到程央央今天又來了，都紛紛歎氣，有的還直接過來阻止她燒火做飯，“程姑娘，你就別來了，俺們不吃了，成不！”

  他們氣啊，氣程央央太不聽話！可同時，他們又非常心疼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承受了太多了！

  “我不管你們吃不吃，做不做是我的事！”程央央任性的說，“今天就吃蛋花湯，沒粥，你們愛吃不吃！”

  他們都在故意刺激對方，說出口的話都非常不善，就是為了讓對方心裡少點愧疚。

  “你這丫頭，怎恁不聽話呢！俺們都說不吃了，你聽不懂是不是！”一個老者氣得用拐杖敲打地面，他倒是想打程央央，把她打醒，可他舍不得啊。

  可程央央根本不理會他，只顧埋頭煮湯。

  “你瞧你這鍋裡清湯寡水的，那能吃飽不！”老者嫌棄的看著鍋裡的湯，“你讓俺們吃這個，俺們還不如直接到河邊喝水好了，還用你給俺們做”。

  “就顯得你有本事是不是？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整些大魚大肉來啊，整不來你就滾回家嫁人去好了！”

  老者破口大罵，罵的時候還不敢看她，生怕看到她會心軟。

  這樣的場景，這兩天都能看到，劉家村的習慣了，難民們也習慣了，他們都默默的在一旁看熱鬧，讓程央央和那老者單獨吵。

  “老獨頭，你是一天不說教就心裡難受是不是，我嫁不嫁人關你什麽事！”

  程央央聽到他又提到嫁人的事，她就不能再沉默了，從她施粥的第二天開始，這幫難民就開始打聽她的婚姻狀況，知道她及笄了還沒嫁人，就給她亂搭橋牽線。

  他們淪落至此自然是沒啥資格和她談親事，所以他們就把目光放到劉家村的人和劉東身上，挨個兒的拿來和她匹配，就連城門上的衙差都不放過。

  搞得她面對劉喜慶他們的時候，一度尷尬不已。

  “你一個大姑娘家，到了年紀不嫁人，還不讓人說怎的！”被程央央稱作老獨頭的老者繼續和她爭辯。

  “你老說我不嫁人，那你呢，你還不是老獨頭一個！”程央央也不留情，互相扎心誰不會啊！

  “你跟俺比啥，俺都埋進黃土半截的人的，再說了，俺可不像你，俺可是成過親的！”

  “是是是，你成過親，你厲害，行了吧！”蛋花湯煮的快，吵兩句的功夫就好了，程央央打了一碗遞給老者，“快吃飯吧你，不吃飯哪有力氣跟我吵”。

  “俺不吃！”他今天還就不吃了，“你不走俺就餓死自己！”

  又來了......

  程央央讓劉東把湯拿去給其他人分了，自己留下哄這個強老頭子，“我不走你要餓死，我走了你也會餓死，所以我走不走你都要餓死，那我還走幹嘛！”

  “你！”她無賴的樣子，氣得老獨頭夠嗆。

  “你什麽你，吃了！”程央央霸道的說，每天哄這個老頭子真累。

  “俺不吃一個嫁不出去的人做的飯！”老獨頭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湯，扭過頭去幼稚的說。

  “誰嫁不出去了！”程央央大聲的為自己辯解，“我那是還沒遇到想嫁的，要是遇到了，我分分鍾嫁給你看！”

  一老一小越吵越凶，眾人自動避讓，祈禱著自己千萬別被他們抓到，要是被抓到，那就成了他倆的出氣筒了。

  “這爺孫倆還有力氣吵架，看來今年的難民日子過得還不錯！”城牆上的衙差看著下面的難民，還真是喜聞樂見。

  “程姑娘，你看大夥兒這麽關心你的親事，你就挑個小夥子嫁了吧，哈哈”，衙差們也朝程央央喊話，這些天他們一直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些衙差，問他們什麽時候開城門，他們就閉口不語，一聊到八卦就積極得跟什麽似的，程央央早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