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時候，程央央才面無表情的回到村子裡，村口坐著聊天的村民見她回來了，都在和她打招呼，“程丫頭回來啦，今天怎回來恁晚啊，怎樣，今天的菜好賣不？”

  “那怎叫好賣啊，那是人家城裡人求著買程丫頭的菜呢，是不是？”

  “嗯”，程央央輕輕應了一聲，腳下沒有停留，直接就朝著後山去了。

  王通躲在自家的院子裡看著比他晚回來的程央央，難過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今天回家之後聽說程央央還沒回來，他便一直等在院子裡。

  現在看到她沒出什麽事，他才放心了些，但心裡還是覺得對不起她，他就不該幫王二奎隱瞞賣魚的事的！

  回來之後，不知道王二奎有沒有跟村裡大夥說今天的事，他是沒臉把事情跟家裡頭說的，王通家的人見他不對勁，怎麽問他都不肯說半個字。

  程央央進到家門，劉東已經做好飯在等她了，見她回來了才開飯。

  “程老板回來啦，快洗洗手吃飯吧”，劉東拿來碗筷，給她把飯盛上。

  她剛進門就上樓換衣服去了，家裡的幾人並未發現她有什麽不對勁，只是坐著等她下樓吃飯。

  程央央換好衣服下樓，坐在餐桌前，看著桌上有魚有肉，她又想到今天在城門口看到的情形。

  餓得啃泥塊的孩子們天真的看著她，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裡，也不知道城裡已經斷了他們糧。

  那些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下去的人，為了照顧其他人內心的期望，吊著最後一口氣也要離開，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倒下，再也起不來。

  他們不敢反抗，不敢質問當官的人為什麽不給他們糧食，他們能做的，只有苦苦哀求，期待城裡那些好心的人能夠施舍一點東西給他們。

  他們哪裡知道，衙門突然斷糧的原因，其實和他們完全沒關系。

  從除夕到新年的第一天，許明玥遭了大難，她被四王爺丟在乞丐巷，任人欺辱整整一晚，許為民當時就站在巷子口，聽著女兒興奮又屈辱的聲音，他徹底崩潰！

  直到凌晨，巷子裡安靜下來之後，王爺的人才離開，許為民帶著人衝進去，那個場景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許明玥被帶回家之後，巷子裡所有的乞丐均命喪黃泉，去救人的衙役也被打發回家，從此不再出現。

  許為民不敢找王爺算帳，便把氣撒在城外的難民身上，城外的難民是南風家的百姓，他動不了皇家，難道還不能動他的百姓？

  “姐姐，姐姐？”

  程青青輕輕碰了碰程央央的胳膊，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從進門開始就一字不發，是不是今天出了什麽事？

  程央央回過神，看到三人擔心的目光，她才知道自己可能嚇到他們了。

  “快吃飯吧！”她拿起筷子，桌上有一半是剩菜，他們居然還有剩菜，真好啊！

  “過幾天，可能吃不上這麽好的飯菜了”，程央央夾了一塊魚，忍不住感慨。

  “程老板，這是啥意思？”

  劉東覺得她太不對勁了，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她的心情才會如此低落，他從沒看過她這個樣子，她以前不管什麽時候，都是笑著的。

  程央央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件事她既然已經決定要做了，就沒有什麽好瞞著的，與其讓他們擔心，還不如直接跟他們說了。

  “青青，小安，劉東”，她看著他們，非常認真地說，“明天，和我一起去城外布粥吧”。

  “布粥？”

  “衙門斷了城外難民的糧食，他們撐不住了，如果我們不救，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和我們一樣，被撿回去，遭受虐待......”

  他們四個，都是三年前那場饑荒的活下來的，他們知道這三年過得有多不容易，她怎麽忍心看著更多的人過得和他們一樣的生活？

  程央央的話勾起了在座三人的回憶，他們自然是不想有更多的人和他們一樣，但他們真的可以嗎？

  “程老板，廚房的米缸......”劉東做飯，他自然知道家裡還剩多少米面。

  “那只是一部分，我這還有”，她空間裡存了些，沒有全部拿出來。

  “那除了糧食，其他的是不是也要送出去？”

  “嗯”，她已經做好傾家蕩產的打算了，就連地裡的油菜花，希望油菜花可以撐到城門打開吧。

  “只是可能要對不起你們了，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程央央說著鼻子就酸了，她之前承諾過的，可能一樣都實現不了了。

  “姐姐......”

  程央央當即就哭出了聲兒，控制不住自己，這半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哭得這麽厲害。

  “程老板，你別這麽說，你做得已經夠好了，要不是你，我和小安估計也會出現在城門口的難民堆裡了。”

  劉東很是心疼她，她年紀比他還小，卻做得比他多，他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盡力了。

  “程姐姐，你就放心去做吧，有什麽事我們一起扛！”李元安對程央央再次刮目相看，她可比他見過的許多城裡人都有魄力！

  三人一直陪著程央央，直到她發泄完，哭累了，才各自睡去。

  程家新房隻熄燈了兩個時辰，凌晨就又亮起了燈，四人穿好衣服，拿著竹筐和背簍，摸著黑出門去地裡了。

  直到天蒙蒙涼的時候，村裡早起的人才發現，地裡早就有人在忙活了，路邊也已經放了十幾框油菜花。

  “程家妹妹，你們怎起那麽早啊？”王小山朝他們走去，看到路邊的竹筐，他忍不住問，“今天怎要恁多菜啊？”

  王小山在村口第一家，他今天稍微有點睡過頭了，怕耽誤了摘菜，他穿了衣服就跑來了，來了才發現好像已經不需要他幫忙了。

  程央央和劉東兩人把最後一筐菜搬到路邊，他們的手凍得通紅，身上都濕透了。

  “小山哥，今天不用你幫忙了，你回去吧”，程央央承認，她在賭氣。

  有時候對一個人有意見，就會控制不住的對那個人相關的群體都有意見，她知道這事兒跟王小山沒關系，但又不咽不下胸前那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