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戰士與死神

  從泥土中拔出身體，羅格眼神陰鬱，還帶了點兒不敢置信。

  他抬頭，看向了前方那名並未痛打落水狗的枯瘦男人，嘴唇嗡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強就是強，弱就是弱。

  正如同他面對扎克時所想的那般——低等天災與低等天災之間，也有差距。

  而他與那枯瘦男人的差距一目了然，說得再多也是枉然！

  唯有一件事縈繞在羅格心頭。

  一個剛剛晉升為天災級的“小家夥”，為何能爆發出如此可怖的力量？

  想想，羅格也就釋然了。

  世界上總有些怪物，總有些天才，身為帝國的軍人，羅格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走路。

  對於那些超乎想象超出常理的天之驕子，以下克上只是常態並不稀奇。

  而這一次，他碰上了一位，也只能感慨自己運氣不好。

  微微捏拳，羅格再次提氣，口中炸響如雷鳴般的聲音。

  “幫我！”

  ……

  呼叫幫手乃是應有之義。

  羅格是軍人，不是俠客，也不是戰場鬥將的無雙武將，一切以完成任務為第一優先級的軍人，打不過叫幫手實乃預料之中。

  更何況單以人數論，羅格他們這方的確佔了不小的優勢。

  聲音落，巫師和機械師身影閃過，主動來到羅格身後，唯有理發師站定不動，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對面除蟻俠外的那個面癱男人。

  這讓羅格狠狠眯眼，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

  而不好的預感，很快便在理發師的鬼語中變成了現實。

  “凶神。”

  羅格的心狠狠一顫。

  如果說一名突然出現的天才級天災就已經夠讓人頭疼，那麽新的凶神，無疑是刺穿羅格心理防線的利劍。

  天災和凶神，兩個不同體系的戰力等級雖然可以從大方向上劃等號，但真正的戰鬥表現力卻完全是兩個概念。

  天災級強者的實力上下限差距相當大——有女妖這種能被超凡摁死的天災級，也有戰士這種剛入天災就能以下克上的天才天災級。

  但凶神不同——凶神這東西的戰力下限高到可怕，哪怕是低等凶神中最弱小的存在，也沒人敢小瞧一眼。

  正值理發師抬腿，踏空飄向了陸銘，直到距離陸銘百米遠站定不動，想了想，理發師轉頭看了眼羅格，蒼白的臉上並無表情，只是重重點頭。

  於是羅格明白了理發師的決心。

  由他來拖住未知凶神，羅格等人集中力量弄死戰士。

  誰料對此，戰士與陸銘只是平平靜靜。

  能看到，戰士又一次抬腿，猛衝向羅格，毫不在意巫師的法術和機械師的長槍。

  眼中噴吐出的怒焰如有實質。

  有聲音從衝擊波中高亢傳出。

  “要是連一打三的本事都沒有，我又如何擔得起守護世界的重任！”

  吾名賈武人。

  代號戰士。

  世界的保鏢。

  也是世界身前最堅固的盾，以及最鋒利的刀！

  ……

  凶神之所以棘手，就在於鬼物的不確定性上。

  鬼物殺人違背常理，戰鬥手段更是無法揣測，鬼物成就凶神誕生鬼域後更為難纏，尋常天災級面對凶神，哪怕只是最弱小的凶神，一旦著了道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而當兩頭凶神交手之時，情況反而沒有這麽麻煩。

  陸銘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但理發師對此可謂一清二楚。

  凶神之戰，首當其衝的便是鬼域對撞。

  ——身為區別凶神與惡靈的最大差異點，鬼域是一頭凶神的最大依仗，也是最強殺手鐧。

  身在鬼域之中，凶神不說無敵也差不太遠，這份主場優勢，大到難以想象！

  理發師曾戰過敵對凶神，且不止一次，每次開打，起手都是雙方鬼域對撞，試圖將對手拉入自己的主場、自己的領域之中——而這種對撞凶險是肯定的，消耗頗大也是顯而易見的，難度重重更是自不用提。

  被博士重創的理發師，已經做好了被對面先一步拉入鬼域之中的準備，然而出乎預料的一點在於，當他啟動鬼域覆蓋敵人後，預想當中的激烈碰撞並未發生。

  蟻俠身上閃過黑光，在黑光保護下，未被理發師拉入鬼域。

  然而理發師的主要目標——那個身上有凶神氣息的面癱男人，卻連掙扎反抗都沒有，便乾脆被拉進了鬼域內部。

  對此理發師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的最後，他也只能得出一個說不上答案的答案——可能是新晉級的凶神，並不理解凶神之戰的條條框框吧。

  總而言之，獲得巨大主場優勢的理發師並不過多懷疑，只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興奮。

  ——以重傷之軀抗衡同級凶神，勝算什麽的不必多談，理發師覺得自己能撐住個十分二十分就不錯了。

  但現在對方被自己拽入了鬼域，這就有說法了。

  面色蒼白的理發師，嘴角挑起一絲詭異可怖的笑容，其身體慢慢化作黑色細發，並快速消失。

  他走入了自己的鬼域之中。

  ……

  天與地連成一線。

  理發師的鬼域是黑色的，無論天地都是這般，但卻有暗淡的光從鬼域各處升起，照亮了天地間的一切。

  能看到，鬼域黑色的天上，懸浮著黑色的“太陽”，太陽隱隱蠕動，似由黑色頭髮組構而成，太陽之下乃是一座有古靈市一半大小的城市。

  城中建築密布，呈黑色，細細看去便能看到建築物的磚牆上有細細溝壑——這些建築物，同樣也是由黑色頭髮拚接構成。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但依舊能看到往來者絕非活人，而是一頭頭由發絲編織而成的“稻草人”。

  腳下的大地同樣也是黑色的，如同雜草一般的發絲鋪成草皮，雜亂柔軟卻堅韌。

  當光驀地閃過，陸銘便出現在了小城的某條街道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光茫照亮了眼前的全部，帶來了詭異畫風。

  而就在陸銘剛剛出現的這一瞬間，周身處宛如活人般的稻草人整齊站定不動，又慢慢轉頭，看向了陸銘。

  黑洞洞的眼，由頭髮編織成的臉……

  更有地面上的“雜草”狂亂蠕動，周圍的建築接連抖動沸騰，就連天空中的黑日都隱隱波動，仿佛即將墜落。

  頃刻間，陸銘理解了鬼域的本質。

  這是獨屬於凶神的世界！

  而凶神，便是此世之主！

  一旦落入凶神的鬼域之中，便不止要面對凶神的手段，更要面對整個世界的敵意與傷害！
  正值腳下大地蠕動，黑色的發絲如同蟒蛇一般瞬間纏住了陸銘的雙腿，森冷氣息從發絲中灌輸至陸銘體內，僅僅一眨眼的功夫，陸銘體表便有寒霜覆蓋。

  以陸銘本體覺醒級的羸弱，理所當然的抵擋不了來自凶神的傷害！

  然而下一秒，伴隨著腳下陰影浮動，纏繞在陸銘小腿上的發絲，便如同乾枯的雜草一般紛紛繃斷，散落一地。

  有影子護身，陸銘百邪不侵。

  但的確有兩件事情讓陸銘想不明白。

  其一：影子為何主動來到了理發師的鬼域。

  其二：他又為何帶著自己，走入了敵人的主場。

  兩個問題很快得到了答案。

  當影子飄搖而起，立於陸銘身後，如巨人一般將陸銘的身影覆蓋，不僅僅給陸銘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更有聲音傳入陸銘耳畔。

  “我……們是……死神……”

  陸銘眼中閃過恍然。

  他理解了影子的意思。

  我們並不需要懼怕敵人的鬼域，敵人的主場優勢。

  畢竟……

  我們是死神啊。

  有如墨陰影從影子腳下滲出，並飛快覆蓋了方圓百米的土地。

  有悶哼聲從遠方天空傳出，理發師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視線的盡頭。

  有驚愕從理發師眼中閃過。

  他不解，他茫然。

  因為那頭凶神的能力，他此生前所未見，聞所未聞！

  陰影陡然擴大，並以極快的速度覆蓋掉了近五分之一的城區！
  在陸銘的疑惑中，天空那邊的理發師登時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難以置信的聲音陡然傳入陸銘耳中！

  “你們在做什麽！”

  “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個問題陸銘可解釋不了。

  影子似乎不屑解釋。

  他只是慢慢抬手，於是陰影再動，頃刻間覆蓋掉了大半的城區。

  能看到，陰影覆蓋之中，黑色發絲編織成的稻草人，黑色的地面以及黑色的建築，統統被染上了更深邃的黑！
  有稻草人轉頭，黑漆漆的眼望向天空盡頭的理發師，眼中的惡意如有實質。

  更有大地起伏波動，黑色巨蟒從地面騰起，環繞在陸銘左近遊移不定，漆黑的雙眼卻死死盯住原先的主人。

  更有陰影再次蠕動，直到佔據了整個城區，並向天空進發！
  黑與更黑的對抗，卻是更黑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影域！”

  咀嚼著這兩個字，陸銘隱隱對影子的鬼域，有了初步認識。

  ……

  個人信息面板上，對影子鬼域的描述非常之模糊。

  總結起來就倆字——影域。

  憑兩個字，陸銘當然看不出影子的鬼域究竟是什麽玩意兒，影子也沒跟陸銘解釋太多。

  但於這一刻，影域二字的意義真實呈現在陸銘眼前。

  有光就有暗，就有陰影！

  而陰影所在，即是影子的主場！
  影域影域，陰影之域，即是無形之域，卻又無所不在！甚至無所不包，無所不含！

  更甚至於……無所不吃！

  陸銘飛快聯想到了影子與生俱來的天賦——吃！

  它本就是頭吃貨！
  它甚至可以強行吞噬掉其他鬼物，並用以強化自身！

  而現在，隨著影域的形成，影子吃的特性似乎蔓延到了影域之中，並為影域附加上了一條恐怖的屬性——吞噬！
  亦可叫吞吃！
  陰影所及之處，一切的一切便統統被納入了影子的領域，並被影子所掌控！

  是的……

  剛才影子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鬼域，所以它根本做不到鬼域碰撞。

  也同樣的。

  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鬼域的影子，很難抗衡理發師將其拉入鬼域的戰術意圖——可能保下蟻俠就是頂天。

  但在這一刻，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因為就在理發師將影子拉入鬼域的那刻起，理發師所以為的主場優勢，立刻變成了他的弱點，他的缺陷。

  在影子面前，你的鬼域，即是我的影域。

  以敵人的手段對抗敵人。

  就像是……

  用敵人的影子殺死敵人！
  陰影如同病毒一般快速蔓延。

  僅僅是不到一分鍾的功夫，理發師的鬼域便徹底失控。

  黑色的鬼域變得更黑了一分。

  天與地似朦朧，似虛幻，更似無所不在的陰影。

  黑色的太陽緩慢蠕動，這團奇偉壯觀的巨大造物，似一顆巨大的眼球轉動著，將目光從陸銘身上移開，“看”向了理發師。

  鬼域被侵蝕，被剝奪，讓理發師徹底失去了凶神的根基，他的氣息並未減弱，然而失去鬼域對凶神來講，無疑就是一場巨大災難。

  形勢在一瞬間顛覆！

  理發師哪裡是將敵人拉進了自己的鬼域？
  他現在無疑正處在影子的鬼域之中。

  熟悉至極的一幕發生了！

  頭頂上方黑色的太陽瞬間伸展，如同巨蟒一般向理發師悍然壓來——曾幾何時，理發師這一手吞掉過三位天災，而這一刻，他站在了曾經敵人所站的位置！

  頭髮暴漲，如同盾牌一般環繞在理發師周身，然而當那黑色的天開始蠕動時，理發師的雙眼亦是不可避免地升騰起絕望之光。

  無數黑發從天垂落，如同魚線一般騰舞在理發師附近。

  天為網，為線，釣住魚兒，送上砧板。

  無路可走逃無可逃！
  但很快，理發師眼中便閃過決然。

  他轉頭，看向下方的城市，目光落在城市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

  那是一家理發店。

  從外觀上看，這家理發店再正常不過——同樣由黑發構成，內裡還有稻草人般的師傅和客人。

  然而理發師理所當然的明白——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地方，就是曾經自己鬼域的核心與命門！
  此時此刻，自己的鬼域成了別人的鬼域，想要從這地方逃出去，理發師唯有以自身之力，強行擊破“對手的”鬼域，方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但凡大陣必有核心。

  如果將凶神的鬼域比作大陣，那麽那家理發店，就是這個名為發之城的鬼域的大陣的核心。

  長發於瞬間暴漲，並如劍雨一般向理發店湧去。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直到陰影凝成的大手，狠狠揪住了漫向理發店的發絲。

  然後，影子用力一拉。

  理發師從天而降，直接砸向了地面。

  如同神靈墜落凡塵。

  陸銘身後有風刮過。

  影子已經瞬間站立於理發師身邊。

  磕絆、但帶著笑意的聲音突兀響於陸銘耳中。

  “我們……是……死神……”

  隨後，影子手臂如刀，輕松插入了理發師的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