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各有求
“非司馬公,我魏國尚有孰人可禦蜀!”
“非堅壁清野、高壘深溝避而不戰,何以疲蜀?君等不見昔秦趙長平之戰,廉頗遏秦兵不得進,而趙括令趙國式微待斃乎!”
濟北王曹志的宴會之上,李簡慨然作言。
這乃是與宴之人,以李簡曾見識過蜀兵奪河西走廊,便問他如何評價今雍涼都督司馬懿抵禦蜀兵的得失。
而答案令眾人皆詫異。
他們都知道,河西走廊乃是司馬懿督領雍涼以後失去的,李簡亦是因此難容於鄉梓、唯有遠赴中原為宗族避禍的。
依常理而言,李簡應是對司馬懿怒其不爭、怨其無能才對。
哪料到,彼竟是覺得司馬懿非但無過反而有功邪!
席間持續了好一陣寂靜。
旋即,令眾人的清談之興大起。
或有人讚同李簡之言,不吝與旁人引經據典爭辯,就是爭著爭著就脫離了事情的根源,改為探討玄學宿命去了。
或有人不忿,以司馬懿近年來的敗績訐之。
而李簡輕描淡寫的一句,便令他們無言以對,乃是對曰:“君鄙司馬公無將略,不知有和高見可卻蜀?君以司馬公不稱職,不知認為何人可替之?”
這種反訐,反對之人自然是無法回答的。
他們要是能回答,就不會如今尚在濟北王府中清談,而是早就成為了天子曹叡的座上客了。
尚有輕佻之人,以己度人而問。
曰:“司馬公督雍涼以來,幾無捷報。唯有一次屈吳山之勝,但彼部將鄧艾卻喪兵辱國、以致南匈奴劉豹叛亂、高平城淪陷。事實如此,君尚言司馬公無過,莫非乃是君與司馬子上相善之故乎!”
司馬子上,乃是司馬懿次子司馬昭。
而李簡與他相善,則是司馬昭在青州任職時,常在慕名拜會管寧之時,尋李簡問及涼州風物。先前在雒陽時,對司馬師不搭理的李簡不知為何,竟與司馬昭相處甚歡,相見恨晚。
堪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且二人在對他人言彼此的時候,皆不吝盛讚之辭。
如司馬昭讚曰:“李文策者,有其師子異公不懼憚伏劍之美、士為知己者死之德,且有美才,兼以沉淪典籍,乃高潔之士也!”
而李簡則是稱讚司馬昭為“司馬子上仁能洽下,忠以衛國,委實良友也”等言,將之視作入關東後唯一的友朋。
雖如今司馬昭早就歸去了雒陽,但二人仍交情甚篤、常有書信往來,此事在青州與兗州士林中並非什麽秘密。
由此,好事者還私下議論過,為何李簡惡司馬師而善司馬昭的緣由呢!
如今那輕佻之人由此攻訐,倒也沒有說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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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簡與司馬昭相善,焉不為其父司馬懿美言?
但顯然,這樣的攻訐難不倒李簡。
他聞言後,乃是須發皆張,怒斥曰,“君子坦蕩蕩!我河西之人,素以剛直為美,於事於人從不曲中求!我此生無有仕途之念,亦不阿諛權貴之事。君隻知我與司馬子上相善,竟不知我不受司馬子元之宴邪!”
對此,那輕佻之人啞然,最後行禮告罪才罷了。
也正是這些言論,令不請自來的諸葛誕有了別樣的心思。
對功名頗為汲汲的他,倏然覺得如今旗幟鮮明的依附司馬懿,亦不失為仕途上升的良機。
蓋因司馬懿乃是如今唯一幸存的顧命大臣;亦是很早就得了開府之權,可自行征辟僚佐的權臣。
富貴險中求嘛。
諸葛誕覺得自身與其留在濟北國碌碌任職,還不如去謀軍功升遷得更快一些。
是故,居於次席的他,很客氣的對李簡發問道,“君之所言司馬公不可缺者,必有倚仗。不知可否詳言,為我等解惑?”
“府君有問,簡豈有不答之理?”
再度入座的李簡,改作笑顏而答,將緣由娓娓道來,“簡所言之倚仗者,有三。”
“一者,乃敵我優劣弗同也。”
“簡雖不諳兵事,然亦知‘以己之長擊彼之短’。我魏國疆域遼闊、人口繁密,而蜀地小民寡,此乃敵我優劣根本也。司馬公以堅壁清野之策,不與之戰,乃是欲使之勞而無功、積貧積弱也。而陳倉之敗,乃高平城陷落使然,實非戰之過,論事不可以偏蓋全耳!”
“其次者,則乃蜀兵銳。”
“蜀相諸葛孔明,人傑也,能得將士之心、爭相赴死。自彼兵出隴右以來,我魏國與之戰,鮮有勝績,非司馬公督戰雍涼後方有敗績,何獨罪之?”
“再次者,乃是蜀有善奇謀者。”
“故大司馬曾有‘彼疤璞者,我魏之大患也’之言,深忌憚之;而巴蜀亦謂鄭子瑾籌畫之能猶如昔法孝直。先前漢中之戰,武帝有言‘吾收奸雄略盡,獨不得法正邪’,由此可知鄭子瑾之才也!蜀相有鄭子瑾為羽翼,而司馬公無人可共謀軍爭,何以苛之?”
言至此,李簡略作停頓,依次給濟北王曹志與諸葛誕拱手作禮,繼續作言,“以上,乃簡淺薄之見。簡不諳兵事,亦無有經國之略,如若言辭有繆處,還請大王與府君莫罪。”
“文策之言,鞭辟入裡,豈有謬誤之處哉!”
不等諸葛誕作言,曹志便率先出聲稱讚,且作邀道,“司馬子上言文策才高潔之士,孤今日見之,敢謂文策之才非止於此也!孤久在封地,難逢有識之士如文策者,心有慕焉。如若文策不以孤粗鄙,但願能多盤桓數日,令孤能請教。”
言罷,似是想起了什麽,便又緊接著加了句,“孤知文策仍以傭書求學,恰好孤府中有些許先賢注釋孤本,敢請文策傭之。”
而諸葛誕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好之下,還幫腔勸說了幾句。
他只需將李簡之言錄於書,再添加些許自身的看法,上表於雒陽,便可得到天子曹叡的讚賞與引起司馬懿的注意啦。
亦可期待著被司馬懿征辟入府署了。
對此,本就有心的李簡那還會拒絕,連忙道了幾聲卻之不恭,令此宴皆大歡喜。
而曹志留李簡在府,並非是如他所言的慕文學。
而是關於曹冏的上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