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三木觀中妖教人

  山中夜幕沉沉。

  峰頂月華顯化，仿佛銀河從天降落。

  凡俗見此奇景，定認為是得道仙人居所。。

  峰上盡是百年古木，偶爾有泉水流過，靈氣盈盈，清澈見底。

  溪水旁的麋鹿白鶴，見到周易走過來，竟然也不害怕，注視著他離去，繼續低頭飲水。

  周易沿著山路向前，腳步似慢實快，一步三五丈，兩側灌木荊棘自行讓路。

  片刻之後，遙遙見到峰頂有紅牆綠瓦。

  再走近了，方才看清楚，竟是三進大小的道觀。

  道觀隱於山林當中，沿山勢而建，周圍古木環繞，怪石遮掩，唯有走近了才能看清全貌。天上月華循著某種吸引，落入觀中，將道觀照耀的銀光熠熠。

  觀門緊閉，抬頭看牌匾，寫著三個古樸大字。

  三木觀。

  此時正是晚課時分，觀中隱隱有誦經聲傳出，聲音有老有少，讀的是《王真人析疑指迷論》。

  “……有真人恭然而立，攜箋作禮，謂曰：性命妙理，至道精微，修行次序為何？王真人答曰……”

  這卷道經，恰好是周易所誦十三篇道經之一。

  手抄至少千卷，誦讀不下萬次。

  周易站在門前，靜聽誦經結束，輕扣觀門。

  紅漆大門無風自開，一道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出：“真人遠道而來，快快請進。”

  抬腳進門，便見到三個道人端坐前方，下方二十余男女老少弟子，詫異的看向周易。

  當中道人手持經卷，頭別青玉簪子。左側道人中年模樣，文質彬彬，頗有書生氣質。右手道人面色蒼老，手搭浮沉，仙風道骨。

  三人俱是面青如黛，身著青衫，散發蓬勃木靈生氣。

  “貧道靈松。”

  “貧道靈槐。”

  “貧道靈竹。”

  三名道人拱手道：“請真人落座。”

  周易目光微凝，早已看透三人身份，分別是松樹、槐樹、竹子成精。

  妖族當中數量最為稀少的是植物成精，未生靈智時候，修行速度緩慢。

  好不容易生了靈智，不到化形就不能移動，即使數百年道行，遇上天雷地火，跑不了躲不開，扛不住就化作了灰灰。

  一座小小的天機峰，竟然有三位千年樹妖，絕非尋常。

  “貧道終南山玉柱洞，雲中子。”

  周易拱手道：“久聞天機殿大名，此番到來就是尋訪。”

  說話時候，仔細觀察三位樹精神色。

  當中靈松笑道：“果然如此，每年都有來此尋訪天機殿的高人。”

  “此地地脈天然能引動月華降落，遂名為落月峰。”

  書生氣質的靈竹解釋道：“我們三個受月華蘊養數百年，可惜一直不得化形，恰逢天機殿前輩經過此地，出手點化我等。”

  “之後我們三個，便將落月峰改為天機峰，以念成道之恩。”

  老態龍鍾的靈槐說道：“可惜天機渺渺，之後再沒有前輩蹤跡。”

  “原來如此，那是貧道叨擾了。”

  周易神識掃過天機峰，果然是天然形成的陣勢，引動天上月華降落，蘊養山中生靈。

  林中溪水靈氣，山中野獸靈性，皆來源於此。

  說話時候，靈槐目光不時瞥向周易手中寶瓶，感悟其上陰陽轉換玄妙，忍不住讚歎道：“真人能輕易踏破山中陣勢，修行精妙非常，恰逢晚課，不若論道講玄，以勵後輩？”

  周易掃過觀中弟子，即使老者也生機勃勃，微微點頭答應。

  “那貧道便逾越了！”

  “哈哈，貧道算到今晚有貴客到來，早就準備好座位。”

  靈松指向右側，果然早就準備有翠綠蒲團。

  周易身形一閃，盤坐蒲團上，問道：“道友精通推演卜算之法？”

  靈松說道：“那位前輩點化我等後，留下一卷太乙神算，可惜晦澀難懂，修行百年隻得其中皮毛。”

  “貧道也學過一門卜算神通，不若交流一番？”

  “固所願也！”

  觀中弟子聞言，頓時豎起了耳朵，唯恐錯過一句話。

  三木觀在泰州頗有名聲，尤其是南康郡附近，一些大家族會讓後輩攀登天機峰，尋仙問道。

  可惜峰上布有陣法，非有緣者難見仙人面目，至今觀中才收下二十余弟子。

  早些拜入觀中的弟子，已經有上百歲，年紀小的才十一二歲。

  平日裡三位真人少在弟子面前論法，多是監督弟子們誦讀早晚課業。

  一是道法修行需循序漸進，拔苗助長易生心魔。二是考察過弟子心性之後，才會傳授根本道法。

  “天機難覓，隱中尋……”

  周易率先開口，他的卜算之法，主要來源是神通掩日，稱得上另辟蹊徑。

  欲掩天機，先明天機。

  修行掩日過程中，自然而然的明悟了許多推演之法，品階不低，可惜不成體系。

  青松三人修行太乙神算上百年，稱得上卜算大家，此時聽聞周易講述，見到了另一種卜算之法，與尋常術數神通截然不同。

  邊聽邊領悟，結合太乙神算，恍然間明悟了許多關隘。

  片刻之後，周易停下講經。

  “妙！妙！妙！”

  “真人大才！”

  “如此妙法，真人竟然舍得分享，貧道自是不能藏拙。”

  青松緩緩說道：“天有八門，以通八風。地有八方，以應八卦……”

  周易目光微凝，青松竟然直述太乙神算經文，通篇三千八百言，分別卜算陰陽、方位、元辰、星象等等，又附有十數種卜算神通。

  青松先將太乙神數念誦過後，折返回來開始講述心得。

  “十六神卜算法，子神曰地主，醜神曰陽徳……”

  上百年參悟修行，青松已經將太乙神數修行近圓滿，否則也算不到今日又貴客。

  周易逐字逐句理解，受益匪淺，掩日神通趨至大成境界。

  觀中弟子初時尚能理解一二，之後只能先將真人言語默誦記下，之後實在太過深奧，連默誦記下都做不到了。

  直至月上中天。

  月華如瀑布落入觀中，清靈靈光刷過，諸弟子才從迷惘眩惑中醒來。

  抬頭看上首，三位真人以及那雲中子真人，早已經消失不見。

  ……

  廂房當中。

  周易閉目沉思，自他進入三木觀，所見所聞皆有異樣。

  尤其是青松傳授太乙神算，更是讓周易心生警覺，若非有至寶庇佑陰神，還以為落入了幻境。

  三木觀中一切景象都十分完美，深山道觀，潛心修行，與萬靈和諧共處，堪稱周易夢想中的仙宗道門。

  “可是，世上哪有第一次見面，就傳授上等神通的道理？”

  周易承認自己見得陰暗多了，心性多少受影響，對仙魔神佛存有疑慮。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身形一閃，站在道觀屋頂，仰頭看天上月華閃耀。

  此時月在中天，青松它們凌空盤坐，盡可能吸納煉化更多太陰月華。

  它們三人能從天機峰生靈中脫穎而出，得以化作精怪，並非是天生靈木，而是生長的地方就在月華降落最濃鬱處。

  化形之後，便在此建立了三木觀，收納人族弟子，傳授道法。

  周易看向觀中諸弟子，從聽經中清醒過來，仍然沒有離去，而是沐浴在月華中修行。

  太陰月華可蘊養神魂，這些弟子每日煉化幾縷，凝聚陰神的概率比尋常人高了數倍。

  周易手中靈光閃爍，明月寶玉出現在手中。

  這件狐族異寶能匯聚月華，自周易凝聚陰神之後，效用幾近於無。

  明月寶玉讓周易惦念的並非胡靈兒或者馮靈兒，而是上面雕刻的紋理圖案。

  “查閱諸多典籍，詢問了諸多同道，從未有過關於桂樹、玉兔的傳說，唯一有關的野史志異，記載太陰星與妖族有關……”

  周易正在沉思，手中寶玉自行騰空飛起。

  懸在空中，無盡月華灌注其中，綻放耀眼光輝。

  靈松三人發現月華驟減，低頭才發現，幾乎九成都自行融入明月寶玉。

  它們煉化月華數百年，自然不差這一天，索性結束修行，落在周易身旁。

  正待詢問，明月寶玉又生變化。

  寶玉靈光閃爍，折射出一幕半虛半實的畫卷，上面山巒起伏，河水縱橫，似乎是哪裡的地圖。

  地圖的正中央就是明月寶玉，位於一座無名山峰之上，右側標注筆跡怪異的妖文。

  “太陰之墓！”

  靈松喃喃自語，眉頭微皺：“竟然用上古妖文記載……”

  周易揮手攝過明月寶玉，與月華隔絕之後，虛幻畫卷消散不見，一道訊息傳入陰神當中。

  神獸太陰之墓，生前仙兵陪葬！
  原本頗有興致的周易，一下子興趣缺缺。

  其他修士甚至真仙羅漢，聽到仙器消息定然喜出望外，可惜周易完全不稀罕。紫郢青索神梭金幢，哪個不比妖族仙兵趁手，更勿論金蛟剪杏黃旗了。

  “道友，貧道並非有意窺探，若是不放心……”

  靈松說道：“我等可以發下道誓，絕不透露半句出去。”

  靈槐、靈竹點頭稱是，那畫卷一看就是藏寶圖，以上古妖文記載，或者涉及某樣至寶或者傳承。

  “無需如此，不是什麽緊要事。”

  周易把玩寶玉片刻，拱手道別，回到屋中繼續參悟掩日神通。

  ……

  清晨。

  朝陽初生，紫氣萬丈。

  靈松三人盤坐在峰頂，與諸弟子接引朝陽紫氣，增長體內法力。

  朝陽紫氣是大日初生時候，釋放的特殊元氣，中正平和，又名為少陽之氣，是天地間最常見的蘊含純陽氣息的靈物。

  道門修士無論煉神高人，還是初入道途的童子，煉化朝陽紫氣都是必修課。

  周易在遠處觀看，靈松三人教導弟子。

  哪個弟子運轉功法不適，立刻言傳身教，修正錯誤。

  或者有弟子急躁，引來過多朝陽紫氣，使得陽火虛升，立刻施法調理氣息。

  靈松它們上千年法力，堪比三品煉神高人，放在哪裡都是高高在上，哪會如此和藹可親的教導門人。

  待到大日高升，朝陽紫氣化作太陽真火，就結束了早課修行。

  靈松早就發現周易觀看，過來詢問道：“道友，觀中弟子如何？”

  周易稱讚道：“氣息清明，法力純淨，當是玄門正宗！”

  靈槐點頭道：“那是自然，我等雖是妖族，卻仰慕道門，一直以弘揚道法為己任。”

  妖族！

  周易聞言，驀然神魂清明。

  再看靈松三妖，正用奇異眼神看著自己，顯然是故意提醒。

  “此地陣法竟然能偏移本座陰神感應，絕非三位道友布置吧？”

  話音未落，磅礴法力運轉，瞬間將靈松三妖禁錮。

  “不愧是一品高人！”

  靈松並未恐懼害怕，解釋道：“前輩莫要生氣，我等是天機殿外門護法，坐鎮在此以為緣法。”

  “怎麽個緣法？”

  周易雙目靈光閃爍，看三妖氣息仍然清明，體內妖氣並無血煞汙濁，才沒有一掌鎮殺。

  “每年都有許多修士尋訪天機，然而天機不是隨意吐露，過多卜算必然有天譴降下。”

  靈松說道：“為免宗門斷絕，便立下了緣法規矩……”

  周易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卜算天機確實會有天譴降下，這也是許多術數高人五弊三缺的緣由。非是天譴以至五弊三缺，而是以此弱化天譴，免得直接化作灰灰。

  靈松繼續說道：“之後在雲洲境內，立下十二處天機殿外門，由護法測試緣法。唯有緣法足夠者，才會送上天機殿所在。”

  “那貧道緣法如何？”

  周易稍稍松開了法力禁錮，卻有一縷毫不掩飾的殺意流轉。

  靈松三人似乎完全沒有感應殺意，同時搖頭表示，周易緣法不夠。

  “前輩法力通天，揮手禁錮我等，在一品當中也是頂尖，然而……”

  靈松解釋道：“前輩身上煞氣太重，與妖族因果糾纏不清，恐生不祥。我等傳訊宗門後，為不讓前輩空手而歸，遂奉上太乙神算一卷。”

  “煞氣太重，與妖族因果糾纏……是這樣麽？”

  周易念頭一動，不再以法力遮掩封印。

  煞氣衝霄而起，周身閃爍暗紅光芒，隱隱有無數妖魔哀嚎，虎豹豺狼豬狗牛羊飛禽走獸，凝成各種虛影，方圓百丈轉瞬化作魔域。

  靈松三人面色由青轉綠，不斷念誦清心咒，免得受煞音引誘，墮入妖魔道。

  周易收起煞氣，重新化作和藹溫和的道人。

  “貧道緣法可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