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刀於當日下午收到冷鋒的戰況匯報電文，自然對戰果無比滿意，傳令冷鋒部，暫不用急著抵達中條山戰區。

  四行團主力做為一支奇兵目前已經暴露，失去了奇兵的效果，倒不如就在舜王坪附近活動，使得日軍不得不抽出兵力防范自己後路，以免被冷鋒部抄了後路。

  事實上亦是如此，在接到國崎支隊敗退舜王坪的命令後，日軍立刻有兵力調動，一直被板垣四郎藏起來的第3師團一個步兵旅團分兵數處，牢牢把守住通往前線的交通要道。

  假如這個步兵旅團投入戰場，無疑會增加前線不小的壓力。

  也就是說雖然冷鋒部只打了一仗，卻是擊退了第五師團一個主力步兵旅團，牽製了一個步兵旅團，縱算沒能獲得更大戰果，但相當於兌子了日軍一個步兵師團，也近乎完美的達到了不遠百裡前來中條山的戰略。

  可這對於此時的中條山戰區來說，依然不夠。

  剛返回自己防區的唐刀臉色很快就陰沉下來，和第4師團西突支隊談好協議以及冷鋒部擊退國崎支隊的喜悅瞬間消失不見。

  防線出了大紕漏。

  日軍勢大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額是中方自己這邊出了‘豬隊友’！
  第五集團軍因為其主陣地距離日軍交通線過近，日軍可以完全發揮其重火力優勢，這也就算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其集團軍部竟然把自己麾下最弱的43軍橫皋大道，而將麾下最強的12軍放到易守難攻的唐王山正面。

  這是要幹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要保存實力。

  僅僅是只有私心倒也罷了，但更致命的是，他們竟然置與第4集團軍的空隙地帶於不顧，導致日軍一股部隊竟然繞過其麾下12軍正面防線，進入中條山防區，兵力不詳。

  ‘縱深迂回穿插’，唐刀腦海裡瞬間出現這個戰術。

  日本人雖然很多時候戰術呆板，但那是因為其有足夠強大的重火力支撐，莽就完事兒，可一旦遇到硬骨頭，他們的腦瓜子轉得也是足夠歡實。

  唐刀倒是很想立刻抽兵去堵住那個豁口，可惜他不僅已經跟大熊幸之助談妥協議，雙方將會在這個戰場上演一場對手戲，並約定雙方誰也不能抽兵增援其他位置，否則就是主動撕毀協議。

  這是必然的，一萬對五千都打得‘難解難分’，若是泗州山這邊還能抽調兵力增援其他處，西突支隊根本無法和上面交待，縱算有金山銀山，恐怕也沒腦袋重要。

  當然，更重要的是唐刀並不信任大熊幸之助。

  別看雙方貌似在中午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拋開兩人所屬國籍，差點兒就成了燒黃紙的拜把子兄弟，但唐刀其實一直對那個‘魔人布歐’懷著極大的戒備。

  一個連國家利益都能出賣的人，底線本就極低！
  所有人和事在他眼中只有價值，若是知道對面防線兵力不足，撕毀所謂口頭協議並一口吞掉對手榮獲戰功並不是不可能。

  甚至，中國人的秘密談判都會被其吹噓為‘戰術欺騙’。

  而第4師團，也絕不是野史中戲說的那般不堪，其戰鬥力或許不如第5師團，但絕對不會弱於第3師團和第6師團這樣的老牌師團。

  唐刀的擔心不是沒有緣由。

  板垣四郎在1月10日下午3時突然增兵，中村正雄率領的中路攻擊集團的原本兩個支隊又一個步兵聯隊近3萬人，在傍晚時就達到近4萬人，兵力幾乎和第4集團軍外加唐刀部持平。

  那是一直停留於運城郊外的105師團的一個步兵旅團7600余人，雖算不上板垣四郎手中的最後底牌，但也說明在國崎支隊失利後，怒火中燒的板垣四郎終於拿出了自己百分之九十的實力。

  第五師團幾乎全員上陣。

  噩耗隨之傳來，在日軍中路攻擊集團的最高指揮官中村正雄的建議下，由105師團所屬步兵旅團代替第4師團西突支隊繼續攻擊泗洲山防線。

  其理由還正是西突支隊大熊幸之助少將一直嚷嚷的他麾下所部在這兩天的戰鬥中損失過大需要休整，大熊幸之助縱算不想，自己親口說出的話卻也不能再吞回去。

  不過，大熊幸之助估計還想著‘青霉素’這個寶貝，在夜間換防之前，還是用和唐刀兩人約好的方式，給唐刀傳了口信。

  那也就是說，唐刀麾下的5000余官兵將要面對的是一支滿編的步兵旅團，而且還是板垣四郎麾下的嫡系部隊，那壓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別說想抽兵去堵住那個豁口，縱算以唐刀之能，能帶著新兵和輜重兵們守住這條防線，就是最大的成功。

  唐刀知道，此時再去求助三十八軍白發將軍，只會給其添亂。

  白發將軍在下午日軍突破第5集團軍和第4集團軍中間防線時，就已經派出了自己手中最後的預備隊，他的軍部直屬警衛營。

  身在陌南鎮的一軍之長，此時身邊只有區區一個警衛排。

  但為了不動搖軍心，這位就算唐刀發電勸他離開去獨立46旅暫避日軍兵鋒，亦是回電拒絕。

  “大敵當前，我三十八軍全軍官兵不會離開前線半步，趙某又怎能擅離職守，鬼子想要我的命，大好頭顱在此，盡管來取！”

  面對白發將軍的固執，唐刀也無可奈何。

  唐刀當然知道，白發將軍有他的道理。

  三十八軍為新組建部隊，17師是他的老部隊，自然是令行禁止，但尚有96軍和獨立第46旅這兩支新加入部隊。

  陌南鎮原是後方，一遇到可能中的危機，軍部立即撤離，那還在拚命中的一軍一旅會怎麽想？
  此時能退一步，那未來就會退十步退百步！怎麽，就你大軍長的命是命，我們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

  懷疑本就是毒藥，尤其是在這種不斷要拿人命填的殘酷戰場上，那會被無限放大。

  若白發將軍面對危機依然堅守，哪怕是戰死沙場，那也完成了自己戰前所立之誓言，只會讓三軍用命。

  就像曾經時空中棗宜戰場上的張將軍一樣，明明可以走，可偏偏不走，寧願以死明志。

  其心下之意不外是，你們這些當兵的能死得，我這個將軍一樣能死得。

  但不管白發將軍如何想，唐刀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危機將至而任由這名指揮官置於危險中。

  幸好他早就有防范，專門將龍岩和一個通信小組放在陌南鎮上，表面上是要盡量保持泗洲山防區和三十八軍軍部聯系，其實不過是唐刀留的最後後手。

  龍岩看著憨直像個莽漢，其實心思很細膩，唐刀發出密令，若真有通過防線日軍兵逼陌南鎮，龍岩哪怕違背這位的將令，也要將其帶離。

  唐刀的擔憂在1月11日這天不幸成真。

  日軍在中村正雄的指揮下，3萬余大軍傾力進攻，第4集團軍和唐刀部不得不全力迎戰。

  這一天，日軍不僅動用105榴彈炮重炮，更是出動4波轟炸機共計48架次對各防線狂轟亂炸。

  好不容易因為第4師團的存在消停了兩日的泗洲山防線更是得了特殊照顧，足足有20顆重磅航彈落在防線上。

  如果不是多了兩天喘息時間，在見識過戰場殘酷的四行團輜重兵的帶領下，5000余中國軍人硬生生在山間挖出了數千米的2米深戰壕和不少的防炮洞。

  估計光是這20顆重磅航彈就能帶走幾個步兵連！

  饒是如此，將近1個小時的狂轟亂炸中，也有上百官兵連105師團的步兵的面都還沒見到就死去了。

  105師團在炮火的掩護下，於上午8時20分，就發起了全面進攻，僅第一輪火力試探，就動用了3個步兵中隊，等到新兵們不得不動用部分重機槍進行火力壓製後，日軍動用了超過10個步兵中隊進入第一線，而且後面還緊跟著不下5個。

  3000步兵的進攻，使得山坡上看著是一片土黃色，讓人看著就不寒而栗。
    若是換成四行團4個主力步兵營在這裡，別說3000日本兵，就是來多一倍，唐刀也不懼。

  可惜並不是！
  如果不是新兵們好歹在潼關戰場還實戰過一場，多少有了點戰場經歷，恐怕在日軍瘋狂的炮火和飛機的狂轟亂炸中就已經心理崩潰了。

  這會兒還能堅持躲在戰壕裡，並在各排排長撕心裂肺怒吼的命令中將槍口對準下面開槍反擊，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但稀爛的槍法和並不足以將頭抬起瞄準前進日軍冷靜射擊的勇氣，使得日軍步兵在第二波攻擊波中就已經逼近至陣地前沿200米。

  和新兵連交錯於防線上的四行團輜重兵們呈現出足夠的勇氣，不少人在老兵班長的激勵下，盯著日軍的槍林彈雨冒出頭，竭力瞄準射擊。

  顯然，不僅是勇氣，槍法他們還無法和四行團正規軍相提並論，也比不上105師團的日軍老兵。

  縱使有戰壕的庇護，也有近百名輜重兵在這種殘酷的對射中傷亡。

  被日軍老兵盯上，死亡的概率甚至比受傷還大。

  而日軍步兵卻僅僅隻倒下不到百人，這還是中方有工事保護和地理優勢的情況下，若是拉到平原的野戰戰場，就眼前這種近乎一比一的傷亡比例，唐團座縱算有三頭六臂，估計這一戰也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幸好，新兵和輜重兵們還擁有大量的重機槍！
  眼見光靠步兵已經是壓製不住抵進不到200米的日軍步兵們的蠢蠢欲動，唐刀冷靜下令，命令1至20號重機槍火力點開火。

  此時防線上總共有60挺民24重機槍以及輜重連攜帶的10挺馬克沁重機槍，被唐刀編成1至70號分布於各陣地後方。

  20挺重機槍開火，只是全軍所有重機槍火力點的接近三分之一。

  唐刀不能一上來就暴露出自己全部火力點，日軍不知多少的步兵炮和山炮都盯著防線，日軍別看動用超過2000步兵狂攻，但其實他們就是用實力壓迫著防禦方動用重火力。

  說白了，日軍就是用人命來換可以對步兵壓製的重火力點，一旦這些可以給步兵造成大量殺傷的重火力點被乾掉，那就是他們最後發起總攻的時候。

  如果是四大步兵營任何一個步兵營在這裡，日軍這種簡單直接壓迫式攻擊試探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光是精銳步兵所用的步槍和衝鋒槍都能讓日軍步兵付出慘痛代價。

  可現在唐刀麾下沒有精銳，甚至連普通都算不上。

  所以，唐刀也只能和日軍玩起了戰場上最為殘酷的戰術——消耗戰！

  日軍消耗的是步兵的命，唐刀消耗的則是自己的重火力點。

  這無比殘酷的一戰其實也就是看中方70挺重機槍能換多少日軍步兵的命，消耗至最後還能挺住的，就是勝利者。

  殘酷到令唐刀都雙眼赤紅的戰鬥硬生生的持續了一天。

  臨近黃昏時，一直陰霾的天氣突然放晴，一輪殘陽落入山間。

  漫天的雲霞一片絢爛！
  映照至雙方官兵乃至指揮官的眼都是赤紅色。

  或許那並不只是來自於晚霞，而是被鮮血染紅的戰場。

  山坡上，遍布著日軍土黃色的屍骸，遠遠望上去密密麻麻的就像是一群蟲子，不用細數，僅是初步估算，被遺留於山坡上的日軍屍體就有600具以上。

  這還只是死去的，如果算上受傷的，僅這一天，第105師團的這個步兵旅團的戰損就在1500人以上。

  一個由新兵和輜重兵組成的軍隊，僅一天時間就取得這個戰果，絕對足以自傲。

  但包括唐刀在內，中方陣地上沒一個人笑得出來。

  因為，他們的傷亡同樣慘重！

  有超過800名士兵沒了呼吸，絕大多數冰冷的身軀甚至都沒時間運往後方，就近堆放在各防線戰壕的尾部。

  被迫一層層摞起來的遺骸就像是被摞著的枕木，已然僵硬的臉上灰撲撲的，但依然比不上他們很多還未閉上的灰蒙蒙眼眸。

  不少士兵看到這一幕時都不由自主地放聲大哭，即哭同鄉，也哭自己。

  因為誰也不知道，是明天還是後天，他們也將會成為其中一員。

  就連那些連、排長們的眼神裡都掩藏不住悲傷和恐懼，但唐刀破天荒的沒有責備任何人，只是在走過戰壕時，輕輕拍拍那些埋頭哭泣的青年們的肩膀。

  是悲傷也好，是恐懼也罷，這就是戰場，殘酷到令人不得不拋棄人性的地方。

  新兵們要學會面對死亡，不僅是戰友的，也是自己的。

  整個戰場上的70個重火力點，是這一天戰鬥中損失最大的，被日軍用優勢炮火摧毀了多達42挺。

  戰死的800余官兵，有接近300都是重機槍火力組的兵！

  大部分是死在日軍的炮火下，卻還有十幾人是死在督戰隊的槍下。

  軍令一下，但凡是不敢操控重機槍開火的射手，都會被戰場上巡視的戴著紅色帶子的督戰隊就地執行軍法。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嚴苛至殘酷的軍法看似酷戾，卻阻止了整條防線的崩潰。

  也正是在這樣的高壓下，5000余新兵和輜重兵才算是挺過了這一天，不然剩下的3800多人根本沒法看到紅霞漫天的這一刻。

  當然了，兩門壓箱底的臼炮在下午五時被唐刀祭出來，也是讓日軍最終選擇撤軍的關鍵。

  近40公斤的大號炮彈就在戰壕前不到150米的大爆炸，絕對是摧毀日軍意志的存在。

  戰壕前方深1.5米直徑達3米的十幾個大號彈坑，就是臼炮的傑作。

  被炮彈正面轟中的日軍不管趴著的跪著的還是彎著腰的，皆是屍骨無存。

  而彈著點附近直徑五十米的日軍步兵卻也沒好到哪兒去，不管強壯還是瘦弱，又或是拚命伏低身軀恨不得把頭臉都埋在泥土裡，都會被巨大的衝擊波無情的將之像樹葉一樣吹起，再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往往一顆炮彈就能帶走半個步兵小隊，就算凶殘如日軍，在中方這樣誇張的大號炮彈下，也徹底慫了。

  逐漸沉入黑暗的戰場歸於沉寂，隱藏於黑暗中的中日雙方就像兩頭凶獸，各自舔舐著自己的傷口，等著光明再次抵達。

  再戰！

  正如同2000米外那位日軍少將旅團長鐵青著臉寫下的戰報：“中國人頑固，但763名帝國官兵魂歸故土已逼至其陷入絕境，明日再戰，當徹底粉碎其所有頑強。”

  日本人還在強忍著悲痛蓄力，但唐刀在晚間卻是收到他不願意聽到的噩耗。

  豬隊友沒有堵住的空隙，導致進入防線內部的日軍高達2000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