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信仰或犧牲4
連優素福也沒料到佩德羅會以如此堅定的赴死決心來達成目的。
在他失神的刹那,有人劈手扯下那串石榴炮,猛地將他推出船舷外。
墜海瞬間,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在以極慢的速度運行。他看見母親決絕的神情。
她用盡全力擲出那串危險的火炮,後背被密集的彈丸擊中,開出片片飛濺的血花。
他張嘴呼喊,卻發不出聲音。
甲板上綻出一團明亮的火球,巨大的衝擊波把他遠遠拋開。
爆炸掀起狂浪,將他吞入水中。
優素福在墜落的船骸間下沉,睜眼看著頭頂明亮的火焰與湛藍海水交纏。
無形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這一刻起,他所眷戀的一切從這個世界上被徹底抹除。
海水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線,無邊無際的疲憊襲來那一刻,他看到許多下潛的黑色人影遊向自己,如一群尋找同類的藍鯨。
伊莎貝爾帶領的快船隊在爆炸發生前就已趕到,還意外救起被推落大海的奧古斯丁神父。
漁民們在混亂中找到了沉沒的蘇丹,可是沒有人發現佩德羅的屍體。經歷如此近距離的爆炸,或許他早已被撕成碎片。
指揮旗艦的損失對葡萄牙人而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原本就動搖渙散的軍心即刻崩潰。這支糜費巨資組建的遠征艦隊最終宣告慘敗。
他們留下兩艘戰船繼續裝模作樣維持戰爭姿態,大部隊則掉頭返回果阿。
付出鮮血和犧牲的代價之後,蒙巴薩的守衛者們換來哀痛的勝利。
無人歡呼喝彩,也無人鼓吹慶祝——他們深深地明白,如今退走的葡萄牙人還會一次次出現。只要罪惡的種子一天不被連根拔起,印度洋上的災厄和浩劫就一天不會停息。
對平凡普通的蒙巴薩居民而言,生活必須要繼續,但戰爭絕對不是他們生命的全部意義。戰爭的泥潭會慢慢消耗掉他們未來生活的最後一點指望。
經過長久的斟酌和考量,年輕的蘇丹向人們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城市被炮火摧毀以後,固守葡萄牙人留下的城堡已沒有意義。人們迫切需要一塊新的土地重建家園,而這塊夢想中的土地如今尚不知在何方。
在找到它之前,必須保證族群的火種能夠傳承下去。
大部分人將前往北方高地,在姆瓦納人的幫助下建立臨時定居點;而那些失去家人、不肯退入山林的人則志願追隨蘇丹漂泊於大海上,為族人尋找一片賴以安居的樂土。
優素福帶領漁民們利用古老的捕鯨法俘獲了葡萄牙人留下的其中一條戰船,並開炮將另一艘擊沉。
戰鬥很快結束,士兵們早就無心戀戰。出於害怕,他們幾乎是主動棄艦,改坐小船逃往南方的殖民點。
在俘虜的水手裡竟然還有那個虐待過清的酒館老板。他做賊心虛、喬裝打扮,依然被眼尖的漁民認出來。
蘇丹把這個惡棍交給日本女孩,由她來決定此人的命運。
清二話不說舉槍瞄準。
酒館老板嚇得鬼哭狼嚎,他哀求說他的惡老婆已經在之前的戰亂中掉進海裡淹死,自己也傾家蕩產受到應得的懲罰;希望能看在之前給清吃過幾年飽飯的份上,饒恕他的性命。
他還在喋喋不休哭求施恩,清沉下眼皮扣動扳機。
槍響過後酒館老板的哭訴變成了嗚咽。
他在甲板上滾了兩滾,意識到自己還未死去。欣喜中他剛想開口說讚美的奉承話,一張嘴才嘗到腥甜的血味——一粒鉛彈不多不少,剛好擊碎了他的幾粒門齒,打出一個黑洞洞的豁口。
蘇丹的近衛們將他架起來扔上小船,他以後都要帶著這遭人恥笑的標記生活。每次開口講話,別人的眼神都會提醒他記起自己曾經犯下的惡行。
完成對戰利品的清點以後,包括耶穌堡內的所有槍支火炮,一切能移動的資源統統被裝上這艘繳來的戰船。
他們在細雨中離開蒙巴薩。
人們靜立在船頭目送故鄉的土地漸遠漸小,沒有人哭泣。
那天蘇丹一整日都在眺望廣闊無際的大海,沉默著。
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結束了,而他的復仇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