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至剛做餐飲之前,曾在農機廠當廠長,那時農機廠的效益還不錯;進入九十年代,為了適時的讓農業生產向規模化、產業化發展,國內開始加大對農機補貼的力度,促使農民購置農機和應用新技術。在這種產業背景下,受農機局分管的農機廠會受到最大限度的照顧,農機廠卻在這幾年陷進入不敷出的困境,管理上的問題相當嚴重。
李明學是堅決要求將農機廠的領導班子全部換掉,但在與市農機局的談判中,采取廠長競聘的折中方法,有資格參加的競聘人選也隻限於原農機廠領導層,又在競聘人員的資格上加以限制,種種條件限制,農機廠的廠長也只能在原來幾個廠長、副廠長之間擇出。
張恪讓傅俊先讓他回家,下車時看著兩個小丫頭都在後座睡著了,笑著對傅俊說:“芷彤這個周末會到海州來,看到你家的丫頭,一定會高興壞了。”
回到家,爸爸也剛到家裡,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張恪探頭看了看,是王志文與薑珊主演的《過把癮》,這電劇視九三年就在海州電視台播過,沒想到會有重播,看手表都快十一點:“怎麽熬夜看這個?”張跟爸爸都習慣晚睡早起,媽媽就不行,屬於那種嗜睡型的中年婦女,今年才四十二歲,比同齡人要年輕得多,張恪也是遺傳父母漂亮基因的緣故,長相很討女孩子喜歡。
梁格珍說道:“你爸現在掐著這個點回來,二套這段時間在十點後的電視劇都不錯。過段時間要重播《射雕英雄傳》……”將電視報拿給張看,有二套十點檔電視劇重播安排地介紹,還有《上海灘》,都是不錯的電視,張恪要有時間也不會拒絕重溫一下,《射雕英雄傳》還是八三年黃日華、翁美玲版本,相比之下,十年後國內翻拍的版本簡直就是渣滓。
張知行也有興致坐下來看一會兒電視,張恪從冰箱裡拿了瓶飲料。沒有提施衛忠請客的事情,說不定爸爸對施衛忠會有印象,隻說道:“今天在龍華賓館看到農機局的兩個領導在那裡賭錢,作陪的好像是農機廠的廠長,臉上是瘡疤的那個……”
“哦,周健、周麻子……”張知行輕輕歎了一口氣,“農機局不肯將農機廠的人事權放出來……”
“人事不動。所謂地體制改革要打多少折扣?”張恪知道有些時候各方勢力平衡下來的結果很讓人無耐,“既然是變革,就不能隻考慮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得罪一部人是難免的,我看海州控股要更加的強勢,扛著市裡的大旗,難道要讓農機局擋住路?就拿農機廠開刀。李明學不是希望將農機廠的領導都換掉吧,讓他放手去做……”
“今天怎麽主動關心起海州控股地事情來?”張知行奇怪的問,“別是在外面又惹事了?”
張恪嘿然一笑,說道:“海州控股是市裡的試點,沒有放太多的權,你們要自己爭取,人事權與財權抓在手裡,才能真正談經營權的問題。我也是難得支持你們……”
“這次已經跟農機局談妥人事變更的方案,管理層采取競聘上崗的方法,突然變化,只怕不太好……”張知行有些猶豫。
張恪笑了笑,說道:“還記得上次在四鳳橋那邊吃夜宵時,坐我左手地那個邵至剛,他現在是世紀餐飲的總經理。他之前是農機廠的廠長。就是給這個周麻子搞下台的。我想他手裡會有一些材料,材料無論交到市信訪局還是檢察院信訪接待局。只需要在材料轉交給農機局之前抽出來得到認真的處理就可以了……”
九十年代通常的舉報程序都是信訪部門收到相關舉報材料轉送或交辦相關單位處理,所謂的相關單位絕大多數是被投拆人或部門的主管單位,舉報材料說不定隔天就落到被舉報人或部門地手裡,接著就是舉報人受到打擊、報復。
在這樣的背景,很少有人敢實名舉報,匿名舉報,多半不會被認真處理,這便是九十年代國內一些地方信訪工作的狀況。
張知行手撫著額頭想了想,說道:“這樣也行,至少被調查期間,可以將他們從競聘人名單上拿下來……”
梁格珍側過頭說了一句:“農機局不會要求推遲競聘?”
張恪說道:“我看金叔在海州也沒有太多的事情做,他親自管這事,農機局的領導要顧忌會不會引火燒身,誰會跳出來要求推遲競聘?就算農機局真有人這樣要求,難道海州控股就沒有自己的立場?”
梁格珍推著丈夫跟兒子的肩膀:“你們坐餐桌上討論你們地陰謀詭計去,我看電視劇都讓你干擾了。”
張恪無奈跟爸爸從沙發上站起來,坐到餐桌邊。
張知行說:“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其他企業都這麽管,非亂套不行。”
“國有企業體制轉變目前最重要地就是行政撤編,那些廠長到底是企業地經營者還是政府派出的官?這些官不一個個堅決地砍掉,體制怎麽轉變過來?政府要對企業監督可以,但都要集中到海州控股裡面,不能任意延伸到下面的企業去,不然監督成本太高,還會干擾企業的正常經營,就算在海州控股裡面,經營權與監督權也要截然分離,可能的話,海州控股需要轉為股份公司,李明學出任總經理,爸爸你出任董事長就可以了,監督權只能限制在董事會與監事會內部,而且在董事會裡,政府的監督權也不能不受限制,有兩三個董事由市裡直接任命就可以了。”
“這樣轉變會不會太激進?”張知行擔憂的說。
張恪笑了笑,心想大概還有過一段時間中央才會明確提出對國有企業進行“經營權與所有權分離的”現代企業制度轉化,但是在國有企業的產權問題要拖到九七、九八年之後才會打破傳統思維的堅冰,現在很多地方隻做不說,但大中型國有企業的產權問題絕對是雷區。海州控股雖然沒有涉及極其敏感的產權問題,但是依張恪的思路,會極大的限制政府對企業的控制權。
虛置國有企業所有權在九五年依然是相當敏感的問題。
張恪說道:“既然是試點,就要進入雷區,觸及敏感問題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李明學對這個有研究,你只要堅定不移的支持他,真要有雷霆加身,也讓他先幫你扛一會兒,你還擔心你的仕途因此受阻不成?”
張知行手攬過張恪的腦袋,狠狠的揉了揉,說道:“要是一味的勾心鬥角,還不如早幾年退休,也沒必要像你說的那樣,拿李明學當擋箭牌。”
“指不定李明學自己樂意呢,”頭皮讓他爸搓得生疼,張恪頭偏著掙扎開,“農機廠的事情就這麽定了,我馬上給人打電話……”
張恪到房間給邵至剛打電話,聽電話裡沉悶的音樂聲,估計他還在陪萬勇在外面消譴,曉得邵至剛這人心機深沉,表面敷衍萬勇倒有可能,絕不會輕易倒向萬勇那邊,在電話裡直接提到農機廠廠長周健得罪自己的事情。
邵至剛給趕出市農機系統,當然對周健一直懷恨在心,他沒有能將周健一舉扳倒的材料,但是張恪只需要稍微有些真材實料的材料,先將周健與幾個副廠長從競聘者名單裡劃掉,之後再慢慢調查他們的問題,反正金國海到海州掛職也沒有太多的事情,讓他追一兩件案子,正好幫他打發時間。
邵至剛忙不迭的答應,這些材料他手頭早就準備好,只是想著不能一下子將周健扳倒,就是將這些材料送到市裡,最終也會轉到農機局內部處理,說不定農機局最後還是會讓周健自己處置。
張恪要插手這事就會迥然不同,只要舉報材料最後不轉到農機局內部處理、不讓他們官官相護,張恪要揪周健,就憑這些材料,也足夠給周健一個撤職處分,接下來還不得輪到自己慢慢收拾他。
邵至剛多問了張恪一句:“周麻子怎麽得罪你了?”
張恪沒有提及海州控股與農機局對農機廠的人事之爭,隻輕描淡寫的說了今天鬧酒的事情,讓傅俊將周健丟疏港河裡的事情,臨了又說:“聽說你也給他擺了一道,順便幫你處理一下。”
邵至剛知道張恪不是那種惹是生非、睚眥必報的人,更不知道當中還涉及到張恪想幫許思小舅施衛忠一把,隻當張恪真是考慮他的舊仇,心裡自然十分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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