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年輕男子走到小攤前,四隻眼睛看住她,依晴被迫迎著他們的目光,這一看之下,頗有大開眼界之感:來到這個朝代幾年,見過不少生得俊俏氣質良好的男子,事實上她的便宜爹也長得很不錯,但眼前這兩隻妖孽,絕對算是限量版美人!
倆美男儀容出眾,氣度不凡,顯然不是平頭百姓家庭出身,一個頭簪玉冠,白衣勝雪,身材修長卻稍嫌單薄,那俊美的面龐,謫仙般的風華氣度讓人見之不舍錯目,唯一不完美之處是他表情很冷漠,薄唇緊抿不帶一線笑意,看上去如此賞心悅目的人不開顏,就像花兒沒有顏色,多少令人掃興。
好在另一個紫袍玉帶、金冠束發的翩翩公子是溫潤陽光型的,同樣氣質高貴,俊美不凡,人家就不故作姿態,落落大方帶著和善的笑容,看著令人舒服,心裡也放松許多。
一對二,三個人相互瞪看幾秒鍾的時間,還是那清冷如月的美男比較能自持,率先移開目光,改變了局面。
依晴並不知道,她為了顧及淑女形象,不欲讓人發現自己當街做買賣,刻意放低聲量,柔聲細語對那位買鞋的大叔介紹產品,可偏偏這兩個尤如天上掉下來的大美男聽力過人,偶然走過小攤前,聽見她一個小小女子竟敢跟滿街賣鞋人叫板,人家大喊大叫每雙鞋二十文,她不聲不響開價二十五文,兩人就站在五步開外看著,見她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居然促成生意,於是就被吸引過來了!
陽光美男笑著對依晴說道:“袁某今日可算開了眼界,姑娘輕輕松松編一番話,每雙鞋子就能比別人多賺五文錢!真真好手段啊!姑娘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高超的經商才乾,實在令袁某佩服!”
依晴有些慌亂地低下頭,被兩隻美男看到自己當街做生意,實在不算光榮,要知道這可是在古老的大華朝,士農工商,等級分明,商人富有卻不被尊重,官家權貴經商也多是暗地裡進行,自己一個姑娘家家的,這算不算自毀形象了啊?
那位不拘言笑的美男見依晴不搭腔,便接著說了一句:“姑娘確實高明,在商言商,無商不奸,這也無可厚非!然則那人從鄉下來,莊戶人家一年到頭掙幾文錢可不是件容易事,姑娘卻能下得去手,只怕是把人的午飯錢也奪了過來!手段高超,心腸狠決,若非天生奇才,必是有名師傳授的吧?”
依晴咬了咬牙,心裡暗罵一句:算你狠,猜到姑娘我上輩子學的就是商貿專業!
雙頰卻漫上緋紅,畢竟被人說得這麽不堪,不辯解一番,絕對就成大奸商了!
她覺得挺委屈,明明她說的話都是實情,並不是挖空心思編出來騙人的嘛。
依晴定了定神,問道:“請問這位公子,你可曾做過針線活?”
倆美男一楞,陽光男哈哈笑出聲,陰冷男瞥一眼依晴,不笑不惱:“我是男人,不做針線活,但衣裳鞋襪好不好,結實不結實,我尚能分辨得出來!”
“公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這裡只是想告訴公子:做針線活的人很辛苦,纖纖十指拈針引線並不是件好玩的事兒!而老實人做事,會花更多的心思和力氣!一分錢一分貨,那顧客肯買我的東西,便說明物有所值!”
依晴微笑著繼續道:“二位公子錦衣華服,想必出身豪門權貴家,穿用皆為上佳品質之物,那些衣物自是貴不可言!但好的貴的,不一定結實;結實的,不一定很貴!若論分辨衣物品質貴賤、優劣,小女子自是不如二位公子,但要辨識哪種布質和繩線最經得磨礪、哪種手工製做的鞋子最結實耐用,恐怕二位公子不及小女子知道的多!方才我對那位田莊上來的大叔並沒有說假話,他若去買別家攤上二十文錢一雙的布鞋,或許一年要買兩雙,而我這的鞋子,能穿兩年,每雙只要二十五文錢!哪樣便宜?一算就知!那位大叔說他是城外一處田莊的莊頭,專事采購,他未必就沒有眼光,買給做工的人穿的鞋務必結實耐磨,這一路走來,他已看過很多攤點,最後停駐在這裡,這叫貨比三家,合心意才會買!”
陽光美男連連點頭:“貨比三家,物有所值,有道理!這可都是生意經啊!姑娘年紀輕輕,見解不俗!”
冷美男沉默不語,半晌道:“通街之上,攤販們喊的價錢大致相同,偏你要高出這麽多,就不怕同行打壓?若稅局的人告你一個無故哄抬市價,又將如何?”
依晴倒真沒想到這麽多,她眨了眨眼道:“小女子今天才來這裡,做成這筆買賣,沒聽到什麽非議,只有二位公子無緣無故過來質問,同行打壓暫時沒有,二位卻是莫名其妙!若說哄抬市價,更加奇怪,大華天朝泱泱大國,集市之上,難道不能自由貿易,公平競價?這可是……”
冷美男眉頭微微蹙起,依晴及時閉了嘴,再說下去就會不可避免地涉及民生大計,這算是朝政事務,女人談這些是妄論,會被指責,何必惹事端,他們是誰啊?犯得著跟他們較真嗎,真是的!
依晴垂下眼眸,冷美男深深看了她一眼,拉著陽光美男走開,那袁某人卻不想走,甩著手,嘴裡說道:“你你做什麽?你有事便自己去,我要與這小姑娘談談話!”
“有什麽好談的?市井小商女……”
依晴聞言冷哼,側頭目送他們消失在人群裡,安安穩穩坐下,等著那婦人回來。
婦人終於是牽著兒子回來了,母子倆都是滿面潮紅,深秋季節裡冒了一頭的汗,原來那孩子實在調皮,婦人走到橋頭他人已不見,婦人問了邊上的人循路去追,跑出兩條街才找到孩子。
婦人連聲向依晴道謝,猛然發覺自己攤板上空空,不由得嚇一跳,依晴微笑道:“找回孩子是萬幸,這十六雙鞋子賣掉了,一雙二十五文,錢在底下簍筐裡,你慢慢數吧,我走了!”
“一雙二十五文?天哪!如何賣的?”
婦人楞了半天才記得去追夏依晴,街上人來人往,哪裡還看見那姑娘的身影?
依晴被小鞋攤絆住小半天,一旦脫身心裡也有點著急起來,怕福旺媳婦和翠香不見了她跑回家去稟報,驚動表姨母就不好了,畢竟是客居的人,一會這樣一會那樣的,別讓人覺得母女幾個太不安生了。
連問了兩個挎籃行走的大嬸大娘,終是找到賣香燭和新鮮水果之處,每樣買些,點心沒買,往米面店稱了幾斤麵粉和江米粉,素點心要自己做,才保證乾淨,也足顯誠心誠意。
可喜的是依晴在街口遇見了福旺媳婦和翠香,福旺媳婦哭喪著臉,翠香顯然哭過,眼睛揉得通紅,原來兩人在那綢緞莊裡也是左右尋找不見姑娘,又聽得人說好像是出門去了的,趕緊跟出來,一路尋往集市,想盡力找到姑娘,免得回去挨張媽媽責罵還是輕的,讓太太知道,只怕會被提腳賣了也不可知。
主仆幾個站在路邊說了幾句話,依晴自是不能指責她們不盡心,卻不欲家裡人知道這事,便教她們統一了口徑,隻當作從沒有分散過,然後才順來路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