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嬤嬤哪裡敢接話,忙把話題往郭老夫人最喜歡的韞哥兒身上引:“聽來稟的小丫鬟說,那集螢的水性很好,跳到湖裡像魚似的,韞大爺一身銀紅色的兜兜就下了水,那小胳膊小腿的,像藕節子似的,不知道有多可愛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去!怎麽不去!”郭老夫人原本不想去的,聽了卻有些坐不住了,扶著沉香的(走)手就去了水榭那邊。
婆子們把船撐到了橫生在水面的老槐樹下,周少瑾正坐在樹下躲太陽。
集螢和韞哥兒在湖裡正玩得不矣悅乎,咯咯的笑聲像銀鈴,傳得遠遠的。
郭老夫人看了不由笑罵道:“有你這樣做娘的嗎?小心把我們家韞哥兒給曬黑了,要你賠!”
周少瑾抿著嘴笑,請郭老夫人到船坐:“……不僅涼快,還很舒服。”
郭老夫人個性爽朗,聞言也不矯情,扶著船娘的肩膀就上了船,在周少瑾的對面坐好,手不由地伸進碧綠的湖水裡蕩了蕩,感慨道:“這水可真清涼。”
“可不是。”周少瑾笑道趁機把他們想搬到水榭來住的事告訴了郭老夫人,“前幾天四郎說上房那邊太熱,想搬到水榭這邊來住。娘,您也和我們一起搬過來吧?水榭這麽大,人多熱鬧。”
“我年紀大了,汀香院就很好。”郭老夫人笑著拒絕了她的提議,“水榭這邊風太涼。你們想換個地方住就換個地方住好了。可別把我給拉著,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你們這麽折騰!”
一席話說得周少瑾面色緋紅。
郭老夫人卻擊掌道:“少瑾,你看我們韞哥兒?”
集螢正托著他的小肚子讓他劃水。
韞哥兒四肢劃得飛快,慢慢地往她們這邊來。
周少瑾不會水,不知道還可以這樣的鳧水,奇怪得不得了。
集螢遠遠地喊著“老夫人”,“少瑾”,帶著韞哥兒劃了過來。
韞哥兒抓著船舷喊著“祖母”。“娘”,轉過身去就要繼續劃水,一副怕周少瑾或是郭老夫人把他抱上船的樣子。
大家哈哈大笑。
郭老夫人捏著韞哥兒的小手,笑道:“你放心,祖母和你母親都不攔著你,你隻管玩去。”
韞哥兒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扭著身子直往湖中央奔。
集螢沒有辦法,笑著帶著韞哥兒去了湖邊的白塔旁,直到太陽落山,天氣轉涼,兩人才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上了岸,更衣換洗喝了熱茶。程池回來了。
周少瑾匆匆迎上前去,看見了跟著程池一起回來的秦子平。
他恭恭敬敬地給周少瑾行了禮。不好意思地道:“集螢性子頑劣,若有不得當的地方,還請太太原諒。”
周少瑾笑道:“你是來接集螢的嗎?”
秦子平赧然地點頭。
周少瑾笑道:“我和集螢在九如巷的時候就玩得到一塊去,她能來我這裡串門,不要說是我了,就是老夫人,韞哥兒。都很喜歡。你可不能學那些老古板,覺得她嫁了人就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家裡呆著繡花做飯!”
“怎麽會?怎麽會?”秦子平忙道。
周少瑾就接著他的話道:“既然如此。她以後若是想來我這裡,你可不能說個‘不’字——今天下午集螢在教韞哥兒鳧水,就是老夫人見了,也誇集螢的水性好,巾幗不讓須眉呢!”
秦子平嚇了一大跳,見不管是周少瑾還是程池都一副平靜的神色,這才把心放了下去,幫集螢謙遜了幾句:“她也就是好玩。說教韞大爺可不敢當……”
程池一直以來就怕郭老夫人太溺愛韞哥兒,周少瑾又事事處處地順從著這一老一小,此時聽說集螢在教韞哥兒鳧水,覺得韞哥兒若是能多多親近集螢,爬爬樹,下下河,也未必不好。
“那就這樣說好了。”他下結論道,“以後集螢要是沒事,就多過來走走,除了陪太太說說話,還可以陪韞哥兒玩耍。你也可以安心地當你的差。”
順天府的捕快可不是那麽好當的,一個不小心就惹上了達官貴人。若不是因為有周少瑾“程家會被抄家滅族”的話,程池不會讓秦子平當捕快,秦子安去了西山大營。
程池對周少瑾道:“等會子平夫妻留下來用晚膳。”然後對秦子平道:“你隨我來!”
秦子平向周少瑾行禮,隨程池去了書房。
程池問秦子平:“上次秦子安說山西大營同知的小妾是四皇子妃娘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你查得怎樣了?”
秦子平的聲音不由低了下來,小聲道:“查清楚了,不是什麽遠房的親戚,是從外面買回來的一個瘦馬,然後認了四皇子妃的一個遠房的堂叔為養女,送給了同知做小妾……因為不是正經的親戚,兩家平時根本不走動,只有四皇子妃的那個遠房的堂叔做壽的時候會回去一趟,可每次那個小妾回去的時候四皇子妃身邊的乳娘也會回去……據說那同知對這個小妾也很一般,但這小妾卻很得主母的喜歡,而且自從這小妾進了門,同知家裡的日子好過了很多,前些日子那同知的女兒定親,陪嫁就有四、五千兩銀子……”
也就是說,四皇子可能在賄賂那同知。
程池半晌沒有做聲。
正常的繼承皇位,只需要討皇上歡心就可以了。宮變,內要有力的大太監通風報信,裡應外合,外要守城禁軍和西山大營的駐軍支持。
如果四皇子是正常的繼位,他又何必結交西山大營的人和乾清宮的大太監?
程池心裡隱隱覺得之前的猜測十之**是真的了。
前世四皇子害死了皇上,然後要矯詔登基。二叔父知道了肯定不會答應,所以前世二叔父死在了宮裡……屍體被送出來,以大哥的目光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那時候他還沒有入閣……是沒有能力為了二叔父出頭呢?還是用二叔父的死和四皇子做了什麽交易呢?
還有二叔父,為什麽會進宮呢?
如果他猜的是對的,皇太孫的死,會不會也是一場人為的禍事呢?
所以,皇上才會對程家這樣的忌憚?
一個更大膽的念頭浮上了程池心間。
他心裡有些煩躁。
想起皇太孫那黑黝黝卻透著光亮,仿佛墨曜石般的眸子。
一看就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對他所授的數術非常的感興趣,而且很快弄清楚了數與數之間的關系……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夭折的命啊!
程池輕輕地搖頭。把對皇太孫的好感壓在了心底,吩咐秦子平:“你和子安繼續想辦法把西山大營的那幫人的祖宗三代都給我查清楚了。禁衛軍這邊你們暫且別管了,禁衛軍的事,我去問二叔父,他應該很清楚才是。”
秦子平恭聲應諾。
程池道:“沒事的時候讓集螢來家裡玩,有什麽消息你不方便的也可以讓集螢給太太遞個信。還有。我讓你找人你那邊有消息沒有?”
他要找幾個十二、三歲,看上去又十分機靈的孩子混到東宮去。
近身服侍皇太孫是不可能的,但外院打查、馬房喂馬等做雜役的卻能安插進去,東宮每天發生了什麽事也就能及時回報給他。
他上次也派了幾個人去,因為皇太子的死,那幾個孩子被送出宮來。他隻好再找一批人進去。
秦子平道:“沒有合適的人選……”他建議,“能不能從內侍裡面找?”
“不太可能。”程池沉吟道。“內侍所求和我們不一樣,若僅僅靠金銀之類的黃白之物就能打動的,未必會盡心盡力地為我們做事。這種事寧缺毋亂,慢慢來,別好事變成了壞事。”
秦子平頷首。
有小廝隔著簾子稟說晚膳已經好了:“太太請老爺和秦大人去用晚膳。”
兩人打住了話題,去了內院。
因都不是外人,大家一個桌上坐了吃飯。
韞哥兒非常的喜歡集螢。吃飯的時候給她夾了自己最喜歡吃的肉丸子,可惜手不穩。肉丸子掉在了桌子上,他急起來,用手抓了往集螢的嘴裡塞。
周少瑾大驚失,忙溫聲阻止。
集螢卻不以為然地把肉丸子吞了下去,並笑著對韞哥兒說“好吃”。
韞哥兒高興得眼睛都笑成了個小小的月牙兒。
周少瑾失笑,幫韞哥兒擦手,輕聲地給韞哥兒講規矩。
集螢忙道:“他還小,你不用這麽嚴厲!何況他是一片好心。等他大一些了你再好生的教導他也不遲。”
“可韞哥兒已經過了周歲。”周少瑾覺得韞哥兒能走會跳又知道說話了,到了立規矩的時候。
程池皺著眉瞥了集螢一眼。
剛還說她不錯,沒想到她比少瑾還慣著孩子。
“吃不言,寢不語。”他不悅地道,“吃飯!”
大家都不說話了。
集螢氣得不得了,但等到周少瑾送她出門的時候她卻忍不住對周少瑾道:“你以後還是別留我吃飯了,我看見程子川就覺得胸口痛。你實在是想留我吃飯,就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或是男女需要分席的時候。我覺得我今天都沒有吃飽,回去還得再吃一點。”
集螢和程池真是天生的對頭。
“廚房裡還做了些糕點,我讓春晚給你包點好了!”周少瑾歉意地道,“下次你早點來,在這裡用午膳。”
這樣集螢也能早點回去給秦子平做晚膳了。
集螢沒有和周少瑾客氣,包著點心由秦子平扶著上了轎子。
周少瑾不由笑了起來,回去對程池說。
程池正在看書,視線離開了手中卷成一卷的書稿,道:“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周少瑾八卦道:“你想想,集螢那麽好的身手,至於上個轎子還要人扶嗎?可他們倆個人一個扶得自然,一個被扶得自然,可見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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