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門口，李莫先行下車，絲絲稍慢一步。

  只是她一隻腳還未落地，便聽得一聲雀躍呼喚：“師兄。”伴隨的是一道火紅的身影，直奔李莫的懷抱。

  絲絲驚訝，不由細細打量這個女子。

  這一看不免更驚訝，因為她此時易容的模樣，分明跟這女子，有著六分像。

  抬手摸了摸臉，顯然，這並不是巧合。而是那張面具的功效。

  “音兒，你怎麽來了？”李莫悄然看了絲絲一眼，才轉向懷裡的人。將人拉出來，臉上並無太多歡喜。“師傅可知道？”

  “爹知道的。”音兒雖然離開他的懷抱，依舊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可愛的臉上還有著絲嬰兒肥，一笑起來，兩個淺淺酒窩，好不可愛。

  “爹讓我帶了信過來，陸師伯大壽，要你帶著百裡師兄和我一起去的……”說到這裡，她突的壞笑道：“爹說，陸師伯的侄女，跟百裡師兄是有婚約，這次剛好將這件事定下來。”說到這裡，又突的變得扭捏起來：“爹還說，還說……等這次的事情結束，就，就商量我們的婚事。”

  李莫突的一僵，視線又掃了過來。

  絲絲對著他只是淺淺一笑，想著要不要說聲恭喜的。但想想還是算了，雖然兩人之間似有婚約，可到底關系到女子名節。

  到是那個音兒突的抬頭，向她看了過來：“咦，師兄，這位姑娘是誰？”

  “這位是羅姑娘，是玉郎君的弟子。”李莫給兩人介紹著：“這是我恩師的女兒，羅音。”

  “羅姐姐好。”羅突的道：“咦？我們兩人居然同一個姓呢！而且，我們長得也相似……啊！羅姐姐，你會不會跟音兒有什麽關系？”

  絲絲笑：“不會。我跟你相似，概因為戴了易容面具。”

  “羅姐姐，我喜歡你。”音兒終於放開了李莫的胳膊，一把又把她的胳膊抱住：“羅姐姐，你可以叫我音兒哦！”

  這還是個未長大的孩子。

  “音兒。”她輕喚。

  “羅姐姐，你們剛去哪了？我等你們好久了。”

  “去見我師傅。”想到玉師傅，她又開始黯然神傷。這一次，卻沒再落淚。看了一眼掛在胳膊上的羅音，淺笑了一下：“想來音兒還有事要跟你師兄講吧？我就不打擾了。”

  也該離開了。

  想到空間裡那一疊關於私人作坊，小型工廠的管理，以及幼育園，甚至養老院的可行性報告。她將她能想到的，結合時代能做到的，全都仔細的寫了出來。

  這件事的負責人，只會是皇家。而將這份報告給了李莫，接下來便沒她這個閑雜人等什麽事了。

  見過了玉師傅，她再借助別人家，到底不妥。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背著藥箱準備繼續出去行醫前，她將厚厚的一疊紙給了李莫。並且向他辭行：“這段時間，多得李公子照顧。如今，我已見過玉師傅。並準備，按師傅吩咐，去闖蕩江湖……”

  “你要走？”話未盡，意思已明了。

  李莫隻覺得心中突緊，出口的話裡，便帶了些許質問和不舍：“為什麽要走？留在這裡不好麽？”

  “師命不可違。”玉師傅讓她去闖蕩，那她就去闖蕩吧。江湖，即便她不喜歡，她也要去的。總要闖出些名聲來才好。

  李莫撫額，“玉郎君並不是這個意思。”之前那點失落旖旎，已然全都消失了。

  “我知道。”她又不是笨蛋，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姑娘。她什麽都懂，人情世故，懂得很多。只是上輩子，一輩子都窩在那個小城裡，跟眾乞丐為伍。這輩子有實力，有能力。到處看看，卻正是她所想的。

  “那為什麽還要走？”

  “不走幹什麽呢？”她好奇的看著他：“我要去行醫了。昨天便耽誤了一天……”

  她剛轉身，手腕就被他一把抓住：“絲絲。”

  “還有事？”她皺眉低頭，看著手腕。

  “留下來吧，為我留下來，可好？”

  絲絲眉皺得更深了：“據我所知，你已有婚約，還側室，有妾，有了孩子。”昨天晚上，她終於弄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當今皇帝最小的弟弟，也是唯一一個沒封王的皇子。沒封王不是皇帝不喜他，恰恰相反，是因為皇帝對他寵信有佳。

  因為，只有未封王的皇子，才可以自由出入都京。其他封王的，無詔不得離京，有封地的，無詔不得進京。

  他卻是自由的，因為他是皇帝的親弟弟，一母所出。

  這樣的一個人，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後院自然不可能是空的，無妻卻有一堆的妾，有庶出的子嗣……更何況，他還有個師妹，這個婚約者。

  讓她留下，他怎麽敢？

  “我可以許你側妃之位。”他李莫的側妃之位，也只有三品以上大員家，嫡出小姐才有資格當的。絲絲的出生實在太低，生父母是商人出身，仕工農商，商排最末。而她的行醫救人，她的師承，最多也隻讓她有資格成為側妃罷了。

  不管在何人眼裡，這樣的待遇，都是難得的恩賜了。

  絲絲笑了：“那真是多謝你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醫藥箱：“我今天還有病人，先去看過他們再說。”

  “我可以讓禦醫替你做這些，以後你成了側妃，不方便再拋頭露面……”

  絲絲笑得更開懷了：“等我真成了側妃再說吧。”

  “那今天……”

  “今天我必定還要去的，之前的病患，還需要去看一看。”絲絲打斷了他的話，背著藥箱，轉身走了。

  李莫望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隻覺得不安。可想到她同意了做他的側妃，不由又覺得高興。卻不想，一回頭，就看到羅音正兩眼含淚的看著他。

  “師兄，你，你喜歡她？”

  李莫抿唇：“音兒，我的正妃，會是你。”

  “哈，正妃？你以為我在乎一個正妃嗎？”淚終於控制不住流了下來，卻不願他看到她的淚，捂著眼，轉身跑了。

  李莫皺眉，他討厭只會哭的女人。這個小師妹，平日裡看著還好，可一旦有不順心，就只會哭，哭著找師傅，找師叔，找那些會幫她的人……卻從來沒想過，她能自己解決問題。從來都不像絲絲那樣……

  但她是他師傅的女兒，最愛的女兒。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妹妹，他不能不管她。

  歎了口氣，還是追了過去。

  如果她在他這裡出了事，他無法跟師傅交待。

  ……

  到了晚上，絲絲沒有如期回李宅。

  甜兒將消息報到管家那裡，管家立刻安排人去尋找。

  絲絲每日去的地方，都是有數的。她從來也不是個愛惹是非的人……結果，一路找過去，赫然發現，本該去義診的人，今天根本就沒去。

  不，還是去了的。

  那位看著絲絲開刀的齊大夫，就在今天，收到一個陌生人送過來的醫理手劄。裡面記載著與手術有關的各種資料。整整一箱子，全都是蠅頭小楷所書。他們都見過絲絲的筆跡，自然是認得出來，是她親手所書。

  “墨跡彌新，定是羅師傅最近剛剛整理出來的。但是，她隻讓人將東西送給我，人卻並沒有來。”齊大夫看到那些東西，正激動的不能自已。好半晌，才想起來問：“可是羅師傅，出了什麽事？”

  “羅姑娘不見了。”管家心中發苦，這件事，已經不是他能解決的了。

  李莫接到消息的時候已是半夜，外面已然宵禁，城門早關。

  聽到消息時，整個人懵了好一會兒。心口好似空了一塊，半晌才聲音乾澀的開口問：“什麽時候發現的？”

  “回少爺，傍晚時分。羅姑娘還沒回來，甜兒便告知到老奴這邊，老奴立刻派人去找，卻未能找到。除了齊大夫那裡，收到羅姑娘請人送過去的，醫學手劄外，無人見過羅姑娘。”

  李莫摸著心口，好一會兒才道：“不必找了。”

  “少爺？”

  “不必找了，她必然已經離開都京了。”想了想，到底是長長一歎：“著人去一趟平南王府，把這消息，告知玉郎君一聲。就說……”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羅姑娘遵師命，出去闖蕩江湖去了。”

  江湖啊，那個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他知道她不願去，也不舍她去。他想留住她，卻原來，他根本留不住她。現在，就看玉郎君，能不能找到她，再讓她回來了。

  想起那天在平南王府，玉郎君說的話。“你喜歡她？”

  “是，我喜歡她。”

  “有多喜歡她？”

  “她是唯一走進我的心，也是唯一可能得到我敬重的女子。”

  “只要你能讓她點頭嫁你，我便不會阻止。”

  可是，他不但無法讓她點頭。才提及這樣的話題，便將她嚇跑了啊！

  他說得是實話，她是唯一走進他心的人，也是唯一，讓她喜歡，敬重的女子。便是她的母妃，當朝太后，亦無此待遇。

  當初，如果不是二哥被皇后收養，偶爾幫扶他一把。他早就被這吃人的后宮給吞了，而他的母妃，除了哭，就只會哭而已。

  他見過太多會哭的女人，她卻是唯一一個，讓他憐惜的女人，因為她的淚，不是因為無力，不是為了謀取什麽，僅僅是因為，情之所致。

  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果她能為他而哭一場，那該多好，他必定是幸福的。

  可惜，她居然就這麽走了。連留在房裡的行李，都這麽乾脆利落的舍棄。

  真是狠心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