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絲絲第一次恨上一個人。而這個人，還是她這身體的生父，有著不可磨滅的親緣。不為他對她的錯待，也不為了那兩巴掌。只是為了，他對她娘親的傷害。

  “娘，我會讓他後悔的。”絲絲幾乎是魔症了一樣，說出這樣的話來。像是誓言，從這一刻開始，將成為她的執念。

  “絲絲，你別亂來。他怎麽說，都是你父親。”喬氏不想她被仇恨迷了心智。

  “娘，你放心。我有數呢！”絲絲淺淺的笑了：“我明白的。”

  這一夜，母女倆都沒睡好。天沒亮，絲絲就爬了起來。風箏已經糊好了，她準備試飛，若是成了，便讓季東陽送去雜貨鋪。

  這幾天，她不能出門。誰知道，羅家的人，還會不會再來。

  “東陽哥，你今天進山嗎？”

  “不進。”季東陽昨天看著有人到她家去，擔心了一天。怕今天還有人來，哪裡敢亂跑。

  “那陪我去放風箏吧。”

  “好。”

  這風箏，會放的不難。有風，有塊空地，就足夠了。

  兩人一起，試了幾次，期間略作調整，到第四次，風箏就穩穩的飛上了天。鑒於線不夠長，隻飛了七八米高。

  便是這樣，也已讓季東陽十分吃驚了。

  “絲絲，你真厲害！”

  “這可不是我厲害。”是創造它的人厲害。

  絲絲又讓躍躍欲試的季東陽試飛，他很聰明，一次就上了天。

  “東陽哥，你把這個送到雜貨鋪吧。”

  “今天嗎？”今天，他一點都不想出門。

  “恩。”絲絲有預感，她跟娘親就是現在這樣，並不舒服，但勝在的平穩日子，也不剩多久了。

  林家只要不是傻子，這次的婚事，就肯定成不了。羅家的兩個庶女，除非也是去做妾。否則，根本不可能被名媒正娶進林家，羅家沒這麽大的臉。所以，所謂的聯姻，就只是一句空話。真要聯姻，有資格的，就只有嫡女。可她這個嫡女，別看林夫人昨天對她誇了又誇，好似十分喜歡她一樣。可她絕計是入不了林家的眼的……

  如果是昨天之前，她是樂得看羅家白算計一場。看那個妾，和羅家全的難看嘴臉。

  可現在，這樣的結果，對她跟她娘親的處境，就不妙了。若真不成了，羅家全只怕是要怪罪到她娘身上的。

  以羅家全昨天所作所為，以那人的惡毒，完全做得出來。而她甚至不敢想象，她跟娘親以後的生活將有多難。

  所以，她必須抓緊時間。

  “我這就去。”季東陽幾次想問，昨天發生的事情。可幾次之後，還是沒問出來。

  季東陽走了，她又去撿了些柴，才背著回到家裡。

  喬氏看到她，長長的松了口氣。

  絲絲打眼一看，卻發現，那位林公子居然又來了。不知他之前對喬氏說了什麽，她隻覺得她娘臉色十分難看。

  絲絲將柴往地上一丟，拿了根粗一些棍子，擋到喬氏面前：“你想幹嘛？”

  林公子看著她，又看了一眼那捆柴，才抬頭對喬氏道：“您難道希望您的女兒，就過這樣的日子嗎？前些天，我見羅家的那兩個庶女，個個都是錦衣玉食，手軟嫩的跟白面似的。再看看您的女兒，她的手裡怕是要生繭了吧。”

  絲絲連忙喊道：“娘，我不在意。只要跟娘一起，過什麽樣的日子我都高興著呢。娘你不要怕他……”

  “瞧，您的女兒這麽孝順。可是您這做娘的，卻不願為她而將一些身外之物拿出來嗎？”

  “不要，不要。”絲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是，她一點不想她娘做什麽選擇。尤其是其中一個，是她的生活這種她毫不在意的東西。“你走，你走。”絲絲不停的揮舞著棍子，驅趕林公子。

  林公子一步步的緩慢後退，一邊退一邊道：“羅夫人，您看，您的女兒才多大？她如此的維護你，說實話，讓我都動容。而您，難道不想給她更好的生活？您看，如果不是因為您認命，這一次的聯姻，她就可能是我林家的媳婦。可現在，好一點的人家，都不會願意娶她進門。我看得出來，您的身體不太好吧？難道您真的要為了那樣身外之物，讓您的女兒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將來被兩個庶女，壓在頭上一輩子？”

  “你走吧。”喬氏終於出聲，又伸手拉住絲絲的胳膊：“我會考慮的。”

  “羅夫人大義。”林公子聽到她松口，不由微微笑了起來：“如此，我明日再來。”

  直到他離開，絲絲才一臉忐忑的看著喬氏：“娘，你不用考慮我。我說的是真的，我不在乎是不是羅家的小姐，只要跟娘在一起，現在這樣，我就十分快樂了。所以，娘不用為難，一點都不用。”

  “是娘對不起你。”

  “娘，沒有。娘對絲絲很好，很好很好。絲絲從未覺得，如此時這般幸福。”

  喬氏歎了口氣，“娘知道。”她輕輕撫著絲線的臉，她的手早已粗糙，卻輕柔的沒有讓她覺得一點不適。“只是如今，是容不得娘選擇了。”

  “娘不願的話……”

  “傻孩子，胳膊擰不過大腿。林家既然找到了娘這裡，娘不拿出來，他們自然有的是手段。除非娘立時便死了，否則，總有一天，娘還是要交出去的。”

  “娘……”絲絲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的問道：“娘，是什麽？”

  “只是一本香譜罷了。”喬氏笑著搖頭：“你外祖家當初是靠著製香起的家，後來，便將所有香譜全都記錄了下來。這香譜本也沒什麽了不得，但凡是製香的人家，都有這麽一本。只是當初，你外祖家有一味香，最是難得。靠著那味香，將好幾家香譜都打壓了下去。後來就被人傳，喬家一本古香譜。”

  “喬家的生意，犯了眾怒。被幾家香鋪一起打壓，又傳出這麽一本香譜……喬家很快便落敗了。便是喬家的人，也沒落下什麽好下場。這林家跟羅家相交，大概從一開始就是打著喬家的香鋪的主意。”

  “……”絲絲無語，又無奈。可這人啊，才不管是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會管這事是真是假，只要有點機會，總有人想搏一回。

  歸根結底，財帛動人心啊！

  “有一句話，這林公子說對了。若不是娘，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嫁進林家。我的女兒出嫁，若我有那香譜，給你當嫁妝，是極正常的。誰知道，咱們母女境地如此差。他們便舍棄了聯姻，提出了別的交換條件。”

  “什麽？”

  “讓我們母女，擺脫羅家全。”

  絲絲驚訝的看向她娘：“娘？”

  “別這麽看著娘，娘本來甘心受這侮辱，為的也只是你的將來。只要娘還是羅家全的夫人，你就是羅家的嫡女。我以為，羅家全便是不顧夫妻之情，總要顧忌父女之情的。可現在，娘算是看明白了。羅家全是決計不會給你找個好去處的，若是你的婚事還被他掌握，只怕我女兒後半輩子，比現在還不如。”

  為母則強，為母則韌。為了女兒，她甘願忍耐，名聲富貴都可以不要。而現在，同樣的是為了女兒，她不願，也不能再忍了。

  “娘。”她用力摟著她，“娘，不管怎麽樣，帶著絲絲。一定要帶著絲絲，您不能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不會，你是娘的女兒。娘就是不要自己，也決不會不要你的。”喬氏用力摟著她。隨即又將她拉進房裡，從她睡著床鋪下面，將一塊墊床腳的磚塊推開，露出裡面一個小小的牛皮紙包。

  打開，裡面放著一塊絲綢，打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把它記下來，記得，這裡面的每一個字，它們所在的位置，上下前後的位置，全都要記下來。”

  絲絲驚訝的看著她。

  “娘知道你聰明，可這裡面有什麽，娘也不知道。可是，當初，娘的娘交給娘的時候，就是這麽說的。可惜，娘沒有慧根。你若有興趣，以後自己慢慢研究。好了，快些吧。明天，它可能就是別人家的了。”

  絲絲不敢再耽誤，立刻仔細看起來。每一個字，在這絲綢上的所在位置……即便她過目不忘，她也翻來覆去的看了幾十遍。直到將它印在腦子裡，只要一想到它，腦子裡就立刻出現它完整的，清晰的影像時，才停下。

  喬氏開始抽背，順著背，倒著背，抽行，行裡抽字……直到確定，她真的記住了，才終於松了口氣。

  那塊絲綢，又被包好，重新塞回磚塊下面。

  這一天，母女兩情緒都有些激動。而一直到絲絲睡下，她才反應過來，季東陽也沒有再來。想到做晚飯的時候，她望見的季家煙囪冒的煙，才把擔心壓下。

  第二天，絲絲又去撿柴，采野菜。進了林子裡，碰到正等在那裡的季東陽。

  他告訴她：“絲絲，這些天要小心些。附近有人盯著咱們兩家，我懷疑，是那個跑掉的小子。”

  絲絲心中一跳，卻覺得，很可能是林家的人。

  “對了，昨天那風箏，掌櫃的十分喜歡。不過，他準備送到縣府裡去，賣個大價錢。”頓了一下，又道：“我讓掌櫃的，別把這風箏的來歷跟人說……”

  “你是對的。”絲絲心中一突，立刻誇讚道：“我之前居然沒想到，東陽哥，幸虧有你。”她沒忘記，華夏的風箏在古代，在軍事方面的運用。

  在這裡，也絕對不乏一些有眼光的人。

  “你不怪我自作主張就好。”

  “怎麽會怪？東陽哥肯定都是為我好，我謝還來不及呢！”他雖然因為臉，而不願接觸世人。可他也因此受盡了人間疾苦，將人性看得更是清楚明白。這裡的面的齷齪，他比任何人都懂。

  說實話，這樣的人，卻保有一顆赤誠之心，簡直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