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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穿殘漢》第八十五節 趁勝追擊
  趙雲雖厭惡曹操嗜殺成性,動不動就屠城滅門,卻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認曹操是個有膽有謀的兵法大家。至少在趙雲印象中很少有人敢在己方元氣大傷的情況下,反擊數倍於己的敵手。可曹孟德就敢這麽做。仗著趙雲帶來的援軍以及官渡城內的殘兵,曹操湊齊一萬兵馬連夜反攻袁紹大營。本就在官渡深受重創的袁紹部,面對趁勝追擊的曹軍可謂是一觸即潰。袁紹部將眭元進、趙睿、韓莒子三人先後率部投降曹軍,僅一夜之間袁紹大營便城頭變幻了大王旗。

  依照袁紹本人的說法,其此次共率大軍百萬,精兵十萬南下伐曹。不過更多的有識之士則分析袁紹南下的兵馬在二十萬左右,其中精兵不會超過六萬。且不論袁紹的兵馬究竟有幾何。曹操在官渡以寡擊眾已是不爭的事實。袁紹吹噓的兵馬越多,無疑也就越能成就曹操的威名。

  當然有人或許會說這是曹操運氣好。可趙雲卻知曹操此番能脫困固然有運氣的成分,但而今的驕人戰績卻是由曹操一手促成的。須知倘若曹操沒有在當夜立即追擊袁紹,而是等到翌日點齊兵馬之後再進攻袁紹大營。那勢必會給袁紹以喘息的機會,令其得以收攏潰兵站穩腳跟。到那時候曹軍再進攻袁紹大營,可就不是一夜一天能拿得下的了。

  不過曹操雖扭轉乾坤取得了官渡大捷,卻也有美中不足之處。袁紹父子最終還是在親隨的守護之下乘亂逃離了官渡。而為他二人殿後阻擋曹軍追擊的正是沮授。沮授雖為文士卻領著一乾親兵曲部在亂軍之中死守袁氏中軍大營,至使曹軍誤以為袁紹尚在中軍大營。若非如此袁紹與袁譚根本沒有機會逃脫曹軍的追殺。

  饒是沮授曾經將眾曹將逼入絕境,眾人亦不得不被其忠義之舉所感動。因此當沮授扎滿箭矢的遺體被抬到校場之時,包括趙雲在內的一乾武將皆向其投以了敬畏的目光。曹操更是當著眾將士的面撫屍灑淚道,“本初無謀。不用君計,君又何苦為袁氏殉葬。若孤早相得君,天下不足慮矣。”

  曹操一番痛心疾首的哭喪。直將在場的一乾新降之將說得心有戚戚。原本沮授的死戰恰恰反襯了眭元進等降將的不忠。可現在給曹操這麽一哭,氣氛完全就反轉了過來。眭元進等降將非但不用再為自己的牆頭草行為受人鄙視,相反還被曹操變相地誇讚為棄暗投明。就連原本鄙視眭元進等人的趙雲。這會兒竟也有些同情起他們來。

  然而就在眾人對沮授之死紛紛表示惋惜之時,曹操卻抹了抹眼角站起身。示意典韋與許諸將一隻裝滿了竹簡的箱子抬到了面前。底下眾文武見曹操哭完沮授又搬箱子,不禁面面相窺不知自家主公葫蘆裡賣得是什麽要。反觀曹操倒是信步上前,拿起一卷竹簡,環視了一番眾人道,“袁紹狼狽潰逃,盡棄圖書車仗金帛。孤自袁紹所遺圖書中撿得一箱書信,似乎皆為袁紹與人所通之書。”

  曹操的話還沒說完。在場不少人的心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嗓子眼。有道是天下何人不通袁,袁氏四世三公門生遍布天下。且不論那些真心懷鬼胎暗通袁紹的牆頭草,就是尋常官宦世家亦可能因應酬而與袁紹通過信。倘若曹操以不忠為由,將與袁紹通信之人逐一點明殺之。那今日校場之上必血流成河不可。

  相比底下文武的惴惴不安,曹操倒是沒有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樣當眾拆開竹簡念出通信之人的姓名,而是隨手將竹簡往箱子一丟,悵然一歎道,“當日袁紹之強孤也不能自保,況他人乎?”

  言罷曹操回頭讓典韋取來火把,當著滿場文武的面將那滿滿一箱書信盡數燒毀。隨著火舌自箱中竄起。一乾人等提在胸口的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同時亦對曹操心存感激,自此不敢再有二心。

  相比周遭如臨大赦的曹軍文武,身為局外人的趙雲倒是有些看猴戲的感覺。因為在出兵援曹之前,蔡吉曾向趙雲交代。要他找機會搜出袁紹的書信,否則這批書信會被曹操燒掉。可是在亂軍之中,曹操最終還是比趙雲搶先一步衝進袁紹的中軍大帳。如此一來書信也就如原有歷史那般落入了曹操之手,並最終被曹操拿來演了以上這出“曹營燒信”。由於之前已有心理準備,趙雲在感歎蔡吉神機妙算之余,亦在心中懊悔自己沒能第一個衝進袁營完成主上下達的任務。

  正當趙雲懊惱之際,曹操卻已然信步走下高台,指著趙雲的坐騎問道,“將軍坐騎可是汗血馬?”

  “正是。追風乃吾家主上所賜。”趙雲一個抱拳不卑不亢地答道。

  “寶馬贈英雄。齊侯真乃雅人。”曹操伸手想要摸馬鬃,可追風卻和他的主人一樣,把頭一撇絲毫不給司空大人面子。曹操見狀不以為意,轉而讓人抬上了一套銀白的鎧甲,衝著趙雲笑道,“孤自袁紹帳中繳獲麒麟鎧一副,正配趙將軍這等英雄。”

  話說曹操對趙雲的垂涎可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早在當年東征呂布之時,曹操便極為欣賞趙雲的武勇。此番趙雲率部來援,曹操更是抓緊了機會拉攏這位戰將。然而趙雲看了看盤中華麗的鎧甲,卻只是淡然地回絕道,“無功不受祿。司空賞賜太過豐厚,雲不敢受此大禮。此番救援官渡的是夏侯將軍,還請司空將麒麟鎧賜予夏侯將軍。”

  一旁的夏侯淵雖也眼饞這套麒麟鎧,但深知曹操有意拉攏趙雲的他,還是替曹操幫腔道,“子龍將軍莫要推辭。若非將軍出兵相助,淵又如何救官渡?”

  “出兵相助的是齊侯。”趙雲糾正道。

  曹操見趙雲無視高官厚祿,寶鎧賞賜,不由更加欣賞趙雲的為人,“哈哈,趙將軍真是忠義無雙。這麒麟鎧將軍且手下。此乃孤對將軍的謝意,並無其他意思。”

  趙雲見曹操如此執意要將麒麟鎧贈於自己,倒也沒有再多加推辭。畢竟蔡吉在出征之前曾向其坦言。“若曹司空贈以重禮,子龍全收無妨。”不過在收下麒麟鎧的同時,趙雲還是不忘向曹操催促道。“司空,袁紹父子跑不遠。雲願為先鋒追擊二賊!”

  那知曹操卻一反昨夜趁勝追擊的急切。轉而悠哉地拍了拍趙雲的肩膀道,“趙將軍莫急。昨夜一戰,我軍損耗頗大,急需修整。更何況齊侯水師甲冠天下,袁紹父子就算插翅也難過黃河。”

  對於曹操的借口趙雲一時也難以辯駁。確實,官渡一戰曹操幾近崩潰。就算是趙雲帶來的兵馬昨夜亦有不少折損。修整一說本無可厚非。只是低著頭的趙雲並沒有注意到曹操在說“齊侯水師甲冠天下”時眼中閃過的陰霾。

  同樣陰霾的天際下,袁紹父子如喪家之犬般疾馳於廣袤的平原之上。四月本該是北方谷物開始飽滿的季節。但袁曹兩家持續一年多的爭戰,卻讓黃河兩岸百姓流離失所。原本已被開墾的良田亦在兵荒馬亂中被廢棄為無人問津的荒地。唯有河邊聳立的東萊水車向人昭示袁紹與曹操也曾花費精力屯田安民。

  是的,為了袁氏基業袁紹亦下過不小的功夫恢復民生屯田屯糧。為此他還積極從東萊引進水車擴展屯田范圍。若非如此袁紹也不可能供養得起龐大的軍隊。

  然而僅在一夕之間,袁紹就將多年積攢的本錢輸了個乾淨。曾經帶著二十余萬兵馬浩浩蕩蕩南下的他,而今身邊僅有不足千騎隨行。更令袁紹深敢惶恐的是,蔡吉在攻擊白馬港時所展現出的水師實力。一想到蔡吉可能在自己過河的時候半渡截擊,袁紹便由不得會萌生出一股有家歸不得的哀怨。

  “陛下還是從白馬渡河!白馬尚有千余守軍,津內船隻雖被齊軍燒毀,但對岸好歹有蔣義渠接應。陛下,事不遲疑。請速下決斷。”馳馬緊隨在後的郭圖向袁紹建議道。在他看來眼下的袁紹十分脆弱,緊快與最近的一支兵馬匯合才是當務之急。

  可未等袁紹做答,一旁的逢紀卻唱反調道,“若蔡安貞再遣水師圍攻白馬。陛下豈不是自投羅網。”

  “那逢軍師以為陛下當從何處渡河?”郭圖冷著臉反問道。

  “陛下可走延津。延津船隻雖不多。但運千余兵馬渡河也並不難。”逢紀自信地反駁道。

  “延津?延津守軍不足千人,對岸又沒兵馬接應。曹軍若追擊至此,陛下怕是連黃河都過不了。”郭圖不屑道。

  逢紀亦針鋒相對,“陛下日夜兼行之下定能趕在曹軍之前渡黃河。黃河一過,曹操蔡吉皆不足為懼。”

  袁譚見郭圖與逢紀僵持不下,便幫著郭圖搭腔道,“父皇,吾等就走白馬。孩兒定護父皇平安過河。”

  只可惜袁紹對大兒子的印象向來不佳。袁譚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卻讓袁紹覺得從白馬津過河太過魯莽了一些。相較之下延津雖繞了點路,但勝在能避開齊軍水師的鋒芒,神不知鬼不覺地渡過黃河。正如逢紀所言一旦過了黃河,他便能收攏兵馬東山再起。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的袁紹當即一收韁繩拍板道,“就依元圖所言,爾等隨朕這就趕往延津渡河!”

  “父皇!”袁譚急道。

  卻被袁紹強硬地抬手打斷,“此事無需多議。傳令下去,全軍掉頭去延津!”

  言罷,袁紹不顧郭圖與袁譚的反對,撥轉馬頭領著一票殘兵朝延津方向趕去。說是繞道,其實延津離官渡並不算太遠,屬陳留郡治下。就在去年曹操還曾親自領兵深入延津伏擊文醜所率的輜重,並在此斬文醜為曹軍取得官渡開戰的第一勝。時隔半年袁紹以敗軍之身倉皇逃至延津,不得不說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然而一心想著盡快渡過黃河的袁紹,根本沒有考慮延津對袁軍來說是個怎樣的不祥之地。兩日後袁紹被延津守將郭援接入了水寨。一進延津大營這位大陳皇帝可是打心底裡長舒了一口氣。不過光進延津水寨並不是安全的保障,盡快渡黃河才是袁紹的目的所在。因此袁紹當夜就命郭援將延津附近一切船隻、舢板,乃至皮筏統統收集起來以備渡河之需。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迎著微亮的晨曦袁紹帳下一千多兵馬開始借助五花八門的船隻橫渡黃河。其實這個時代的戰船除了樓船之外,體型都比較小,一艘船往往只能裝個十幾二十人。根本無法同後世動輒一船上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大船相提並論。因此袁紹的兵馬雖只有千人,可橫渡起來也需花費不少時間。

  為了安全起見,最先過河打頭陣的是袁譚。其在過河之後會在岸邊建起簡易壁壘防止敵軍突襲,再接應袁紹過河,最後則由延津守將郭援率部斷後。袁紹的手下都是北方人,去年渡河南下時坐的是較大的兵船,此刻換做乘舢板北歸自然是難以適應。因此渡河一開始延津的場面就極其混亂。不少兵卒爭先恐後地想要攀上大點的船隻,卻往往被自家袍澤擠下水去。

  袁紹身為“一國之君”自然是不會和底下的兵卒一同坐舢板渡河。在北岸的袁譚打回信號之後,袁紹登上了延津港內唯一的一艘樓船。迎著涼爽的河風,望著周遭亂哄哄的兵馬,袁紹在憂憤之余,亦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轉而梳理起自己回冀州後所能調動起的兵馬。黎陽的蔣義渠尚有兩萬兵馬,鄴城周遭留有三萬人馬守備。這些兵馬雖不及自己南下時所帶的精銳,但已足以將蔡吉那賤婢驅逐出冀州。此外高乾在並州駐有三萬步騎,袁熙的幽州兵亦有一萬余人。再加上幽並二州的鮮卑、烏桓部眾,袁紹自認湊個十來萬兵馬並非難事。只是這樣一來他的控制區將明顯小於從前。不過對於一心想要報復的袁紹而言,暫時的收縮戰線是在為日後征伐天下打基石。

  曹孟德、蔡安貞,待朕返還冀州,有汝二人好看!

  可就在袁紹低頭盤算如何趕回冀州收攏兵馬再戰中原之時,原本正忙著登岸的袁軍兵卒紛紛朝東面手舞足蹈起來,嘴裡似乎還驚恐地喊著什麽。如此怪異的舉動讓袁紹狐疑地扭頭朝東面望去,但見一輪旭日正自黃河冉冉升起,旭日下無數飄揚著蔡字大旗的戰船,黑壓壓地連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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