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屋子裡低聲交談紛紛搖頭的大夫,齊悅一咬牙做個了決定。
“安大夫說不可救治,所以不來看了。”她大聲說道。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大夫嘩然。
常雲成面色也有些意外,看了齊悅一眼,要說什麽又最終沒說,只是穩穩的站在一旁。
“什麽?安老大夫說不能治了!”
“天啊,那我們來做什麽!”
“他老人家都說治不得,我們怎麽治的!”
大夫們一個個神情激動。
怪不得呢,這謝府家門突然請了他們這些大夫來,這善寧府稍微有點地位的高門大戶哪個不是隻肯守著安家的大門,請不到老的,小的也爭搶¨
原來是人家都說不治了。
所有大夫的臉色頓時都黯然下去,那麽他們還在這裡丟人現眼做什
齊悅看著他們,對他們的心思一眼明了。
“而且,安大夫還說,熬不到晚上。”她說道。
當然,這話不是安老大夫說的,而是安小大夫說道,說的也是熬不過今晚,但他們都姓安,不到和不過意思也有些相似,她打個馬虎眼也不為過。
大夫們更是搖頭歎氣。
“但是,你們可以看到,這個嬰兒·現在怎麽樣。”齊悅伸手指身後大聲說道。
大夫們一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那個被木板以及枕頭擺出奇怪姿勢的嬰兒,雖然緊閉雙眼,呼吸急促,但的確真真切切的活著¨
那意思就是¨
眾人不自覺的看向齊悅。
“意思就是,安大夫說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就是定論。”齊悅深吸一口氣,微微抬頭說道,“我們醫者·本就是要謹守本心,不是別人說什麽就聽什麽,誰也不可能什麽病症都會治,亦然誰也不可能隻守著自己會治的永不接手不會治的,會還是不會,能還不是不能,對於我們來說,應該是不存在的界限,我們要考慮的只是怎麽治,有位前輩曾說過·這世上原本就沒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這治病也是一樣,試想古時人知道病的最初,不是也都不會不懂嗎?但是還是有神農氏嘗百草去試了,所以才有了今天我們的醫術經驗方藥,如果,當初有人說那個病不可治,人人就認同而不再嘗試,那麽今天我們又怎麽會傳承到這麽多的醫術?”
她一口氣說完·看著屋子裡已經聽得有些呆住的大夫們,又微微一笑。
“再簡單點說,”齊悅的目光掃過這些大夫·“安老大夫說不能救治的人,你們治好了,這種感覺不知道是怎麽樣的···。”
這話讓在場的大夫們驚愕的神情變得活動起來。
她在說什麽?她知道她說的什麽嗎?
這¨這¨
這還沒完,齊悅又接著開口了。
“我覺得這種感覺一定很棒!喂,你們這些大夫是不是經常被人拿來跟那個安什麽的大夫對比啊?嘖嘖¨”她搖頭看著這些大夫,眼神同情,“不到萬不得已,那些高門大戶世家貴族沒人會找你們看病吧?就是找了你們也會說什麽安老大夫怎麽樣吧?”
事實的確如此·在場的大夫不由微微臉紅。
“技不如人·沒什麽好丟人的。”有人沉臉說道。
這個女人,怎麽說話這樣難聽啊?
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她倒好,專門揭短打臉啊。
“這位大夫說得好。”齊悅衝他大聲笑道·還拍手鼓掌,“敢承認不如人就是一種勇氣!值得可敬!”
可敬你的頭,誰想要這種可敬!
那大夫臉色更黑了,甩袖就要走。
“承認技不如人沒什麽,我也承認,我就不如你們,你們會的我都不會,”齊悅接著笑道。
那大夫本想走,卻又忍不住想要聽聽這女人到底還能說什麽。
“但是,有一件事,我永遠不承認。”齊悅收起笑,目光看著這些大夫,“那就是勇氣。”
勇氣?
大夫們看著她。
“我永遠不承認,我會因為膽小,因為技不如人,因為別人已經下了定論,就連試一試的膽量都沒有!”齊悅說道。
齊悅說完這句話,不再看這些大夫,而是轉身再次俯身到嬰兒身前,大口大口的重複對口吹氣。
屋子裡一陣沉默,那些原本要走或者已經轉身的大夫竟然都站著沒動。
“這個,既然你說是內出血,我覺得要以治肝為本。”一個大夫忽的說道,並轉身提筆寫藥方,“我先開個藥方試試。”
“不對,不對,我覺得應該祛痰為先。”另一個大夫也說道,一面撚須沉思。
“此兒氣血未堅,髒腑甚脆,屬稚陰稚陽,神昏抽搐,氣血逆亂,當祛血瘀要緊。”
“。。阿膠養血補肝,黃芪黨參淮山藥益氣···”
“…怎麽能不加仙鶴草?”
“…倒是田七更好…”
“…。我覺得必須添上水蛭,消淤腫···。”
齊悅因為不斷的人工呼吸已經頭昏腦漲,聽不清這些大夫們討論的是什麽,就算聽清了她估計也不懂,她站起身稍微喘口氣,沒有回頭看一眼這些陷入熱烈討論爭執中的大夫們,她能做的就是指明方向,至於如何對症用藥就靠他們了,她再次俯身吹氣。
屋門外亦是站滿了謝家的人。
謝老太太坐在圈椅上,裹著厚厚的披風。
因為她不肯去旁邊的屋子等·所以大老爺大舅母等人也隻得陪在這裡。
所以方才裡面的話大家都聽到了。
“這些庸醫行不行啊···”大舅母皺眉說道,一面焦躁的看向門外,又低頭對坐著謝老太太說話,“母親,不如我親自去一趟,多拿些酬勞,請安老大夫過來···這些人,這些人完全是在胡鬧嘛,你看用的那些東西·木板,火盆能治病嗎?還有這些大夫,連個藥方都自己開不出來,湊在一起吵吵¨”
謝老太太不動不言。
“母親。”大舅母不由提高聲音,看著貼在門外魂不守舍的兒子媳婦,再想自己這嫡長孫,“您的外孫臉面金貴,我的孫子也是你的重孫子,你,你也太偏心了!”
她說罷甩手就走。
大老爺呵斥也沒呵斥住·忙跪下在謝老太太跟前賠罪。
“沒事,這是個棒槌不用理她。”謝老太太緩緩說道。
“那,那,母親,真的不再去請請安老大夫。。”大老爺遲疑一刻問道。
說到底,屋子裡那些人,他們真的是信不過啊。
“不用了。”謝老太太握緊手裡的拐杖,在椅子上坐的筆直,沉聲說道,“既然安老大夫不願意·那就不要強求他了。”
安家的大門被半夜敲醒,所有人都有些無奈,雖然作為大夫之家這是常有的事。
安小大夫看著焦急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謝家大夫人·有些無奈的歎口氣。
“謝夫人。”他上前施禮。
“安小大夫,還是再請老大夫吧。”大舅母說道,面上滿是焦急,聲音都有些哽咽,“我這個孫子來的艱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媳婦可是也保不住了…。”
安小大夫請她坐,可大舅母哪裡坐得下去。
“夫人·不是我們見死不救·而實在是救不得。”他低聲說道,“夫人·這小兒急驚風來勢凶猛,根本就無藥可醫·是不治之症啊,夫人,當年扁鵲望桓侯而還走,就是這個緣由啊。”
“可是,這個病不是治不得啊。”大舅母急道,努力的想著聽到的隻言片語,“是¨是腦子。。…什麽的出血,只要止血,呃¨止血¨減¨減什麽…”
“腦子出血?”安小大夫皺眉道,沒聽明白大舅母的話,“什麽腦子出血?”
大舅母哪裡知道。
“反正就是能治啊,現在我那外甥媳婦帶著一群街上那些大夫在治呢…”她隻得說道。
安小大夫一臉驚愕,旋即又苦笑。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那就期望小公子能貴人多福壽吧。”他點頭說道。
“不是啊。”大舅母可不是這個意思,忙說道,“他們怎麽行呢?還是要安老大夫去看看吧。”
安小大夫歎氣,又繞回這個話題了。
“夫人,請恕我們實在是不能。”他拱手施禮。
“那我就不走了!”大舅母一甩手坐下來。
這種事對於安小大夫來說,並不是什麽稀罕事,也不是什麽可以為難到他的事。
“來人啊,給謝夫人上茶。”他溫和的說道。
立刻有下人端茶上來,還體貼的拿了靠枕和毯子。
“夫人,夜裡涼。”安小大夫說道。
大舅母一口氣堵在心口,瞪眼半日,憤憤的一把扯過靠枕和毯子。
我就不走了!怎麽著吧!
這邊安小大夫遲疑一刻離開客廳。
“還要去告訴老太爺嗎?”下人問道。
“不用了。”安小大夫說道,“估計等天明謝家人就會來報信,那謝夫人也就自然會回去了。”
來報信自然是孩子死了信…
下人垂頭沉默不再說話。
“不過¨”安小大夫略一遲疑,想到謝夫人說的話,伸手撚須,“腦子出血¨”
下人不解的看著他。
安小大夫看著院子笑著搖了搖頭,裹緊身上的鬥篷沒有再說話沿著走廊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