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天。
老板娘也提心吊膽了三天。
當時的白濟格,最終只是凝視著她後退兩步,便躍上房頂,幾個騰躍離開了事發地。
當她回到旅店時,他正坐在樓下的小板凳上看書,一如往常。
沒有任何異樣。
有的時候老板娘真的在懷疑,他當初看到自己真面目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和他長相極其相似的人……但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巧合?
每次和她相遇,老板娘都能意識到自己笑容的僵硬,普通的打個招呼似乎也要偷偷調動靈力,防止他一劍刺來。
他背後的那柄劍……先前未曾注意,如今看來,那恐怕是一柄相當恐怖的劍,哪怕收在劍鞘中,隱隱流動的劍意也不時讓她打顫。
一個魅妖,一個異族,出現在了種族戰爭的最前線……屬於人類那一邊。
老板娘的過去很簡單,她有意識的時候就是形單影隻的孤身一人,在遵循魅妖的本能捕獲了一些貪婪的人類得以生存的時候,她才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到處都是人類的地方,好像不是自己的故鄉。
但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一個具有妖魔特征的異族出現在人類聚落已經吸引了大量“正義之士”來斬妖除魔。
作為被斬的一方,那一仗她記憶深刻。
最後勉強逃生,僅剩一口氣的她,被幾個從山上撿柴的小夥子發現了。
那個時候的老王老李還是小王小李,不過十七八歲出頭,這幾個小青年沒有對她這個長相與自己有異的小姑娘產生任何邪惡的想法,而是表達了作為一個人類該做的本能:遇到困難,去幫助別人。
幾個小青年背著她上山采了藥,進行了不太有效的治療,又趁家裡沒人的時候輪流安置她。
幸而魅妖的恢復能力十分驚人,在逐漸複原的同時,小小魅妖也意識到了一件事——
人類中也有壞人,也有好人,不能一概而論。
而他的幾個救命恩人也逐漸在引導她,何謂善,何謂惡,有何可做,有何不能做。
再然後,幾個小青年成年了,小魅妖也長成了大魅妖。
在有了一定常識之後,他們幾個,包括魅妖自己,都意識到了她這個身份似乎不應該這麽和諧的相處。
於是一向懶散的魅妖第一次用心鑽研了變化之術,那之後,哪怕再敏感的武者都無法將她和其他人類辨別出來。
再再然後,通過一些不算正當的手段偽造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身份,一個美貌驚人的老板娘在邊境開了一間小小旅館,直到現在。
魅妖的壽命極長,這是好事,但也相當可悲。
歷史上不乏有魅妖與其他種族傾心,但結局基本都悲哀的一致:與愛人相伴一生後在余下幾千年中孤獨終老。
這次也不例外,只不過陪伴她的並不是愛情,而是友情。
至於幾位老朋友都撒手西去之後,她這個魅妖該去哪裡,該做什麽……
她還沒想好。
看著一個一個老友死在自己面前,對她的打擊是巨大的,這也讓生性善良的她在近幾個月愈發暴躁。
這一次是唯一的發泄,好巧不巧就這麽一次,還被發現了。
老板娘長歎一口氣,雙手互插進袖中,抵禦對她來說幾乎不存在的寒風,等待著下一位不存在的客人。
“老板娘。”
青年清脆的聲音讓她有些慌張,一抬頭,白濟格正在櫃台前看著她。
“抱歉,有些走神,可有吩咐嗎?”
“談不上。”
白濟格扭頭看了看街道上。
冷冷清清,除了從前線回來的士兵和軍官,一個人都沒有。
“有時間嗎,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聊聊。”
收回目光,他看向了那雙眸子。
這樣看上去,的確,眼底有一絲媚意,不論她原意如何,這是魅妖的本能。
自己一開始感受到的隔閡感就是這個?
與他的沉思相對,老板娘心中的慌亂更甚。
來了嗎?終於來了?
這個青年……要跟自己攤牌了?
二樓的老李還在睡,如果在這裡動手的話……
“出去說可以嗎?”
她不想波及到其他人。
“就在旅館房間裡吧,方便些,去我的房間,或者你的房間,都可以,現在行嗎?”
他好像不想松口的樣子,什麽意思,已經做好十足的準備了?
隱藏在長袖下的拳頭握緊,銳爪隨時準備伸出。
她已經暗下決心,不會殺死這個年輕人——他忍了這麽久,而且是以這樣委婉的方式與自己約戰,已經是相當給自己這個異族人面子,恐怕只是迫於自己人族的身份才不得不動手。
若非如此,怎奈何兵戎相見……
“唉……”
她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走吧,就去你的房間。”
他不可能贏的。
這點自己十分清楚,不知道他怎麽想,但她的實力恐怕是他的數倍有余。
這一仗,必勝,唯一值得思考的,就只是該如何快捷而安靜的解決。
先看看他備了什麽手段吧,既然如此尊重自己,至少也要讓他的準備不能浪費才是。
定了定神,老板娘跟著白濟格,走進了他的小房間。
一張落地桌,一張床,就這兩樣家具。
白濟格率先坐在桌子後面,向自己對面示意了一下。
“請吧。”
在桌子上準備了機關嗎?
老板娘眼神微凝,她並未看出有什麽異常,但也沒有坐下。
“需要我鎖上門嗎?”
“不必……呃,麻煩了,還是鎖上吧。”
白濟格起初是不打算弄得這麽隆重的,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老板娘的壓力很大。
鎖上也好,以防驚醒了隔壁的大爺。
老板娘微微欠身,鎖上門之後用溫婉的姿勢坐在了他對面。
怎麽看,都是一個普通女子。
白濟格心中有些觸動,但同時,他也伸手握住了身後的劍。
直接進入正題嗎?
老板娘有些可惜,但既然對手已經拔刀,自己沒有留情的理由。
在這裡對他放水,反而是對他的不尊重,但至少等這一劍斬來,自己再做應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