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峰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連帶著驚虹的聲音也停下了。
他需要分析一下現有的情況。
很明顯,這本日記的主人是一個名叫澤魯達的巫人,他因部落的委托而來到了當初還是萬靈之森的魔淵之森……表面看上來是這樣。
實際上,從字裡行間不難看出,這個所謂的委托並不是那麽簡單,巫人們似乎對這個有所忌諱,只有澤魯達願意來這裡駐守,甚至沒有同伴。
而野生武者們的入侵,激起了這個巫人的警惕心,也讓他想起了來到這裡的本職工作。
也就是說,他接下來要寫的東西,恐怕正是陸峰想看的,或者剛好相反,是他完全不想看到的。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才翻開了下一頁。
“霜月十二日。”
“我忍不了了,那些畜生竟然在捕殺剛出生的靈獸,僅僅是為了口腹之欲?”
“我殺了他們,他們肮髒的血肉會成為森林的肥料,這是不知廉恥的猴子對森林的致歉。”
“這樣下去不行,我要想個辦法……我必須想個辦法。”
“霜月十五日……我找到了。”
“說起來真是可悲,被同胞會諱莫如深,不敢寸進的造物,看起來竟然這麽的……普通。”
“若不是我通曉族群內的辨識之法,絕對看不出這東西竟然就是那個……”
“我需要它的小小幫助,一些無害的瘴氣足以趕走那些貪婪的猴子,我會注意分寸,這些瘴氣只是天然,無害,而且絕對安全的,它們安全的安安全安全。”
“森林在阻止我,森林只是森林,它們不知道那些猴子有多麽可恨,並恐懼於我手中的力量,安撫無用,我會給森林展示我的手段,它會接受並讚許。”
這一票和之前那些日記仿佛出自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手中,無論是語法,內容,還是口吻,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若不是筆跡一致,陸峰真的以為是另一個人以澤魯達的口吻寫下了這些。
他幾乎已經從前幾篇日記中看到了一個活脫脫善良又純真,有著自己小心思的巫人形象,但這短短一篇就將自己的所有印象完全推翻。
特別是中間那段,如亂碼般重複的語意和混亂的“安全”二字,讓陸峰禁不住脊背發涼。
很明顯,這個時候的澤魯達精神狀態已經有些不太正常了,所以才會判若兩人一般做出許多奇怪的事——也包括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脊背發涼,陸峰咽了咽口水,平複心態,翻開了下一頁。
這一頁的文字肉眼可見的潦草起來,那種巫人特有的花體字完全不見,就像是一個剛剛學會了文字的嬰兒在胡亂的塗抹一般,但依然能辨別出些許文字的樣貌。
“霜月……今天是幾號?”
“該死,不重要!該死該死該死!我都做了什麽?”
“傳聞是真的,都是真的,他們說的也是真的,我不該來這裡,我被騙了,森林是真的,靈藥是真的,都是真的!”
“我做出了那種事情……天啊,我怎麽完成的?我根本不可能完成那種事,但是我做到了,有什麽在影響我,有什麽東西在控制我……”
“白看出來了,他說可以幫我……但我無法信任他,實際上,我要減少和他接觸的次數,該死的……這一切都太晚了,我得想個辦法補救!”
“母樹啊,救救我……不,救救它吧。”
“朝月,一日。”
“已經無法挽回。”
“我是族群的罪人,我對不起森林……但,說什麽都太晚了。”
“那些瘴氣已經衝破了我設定的范圍,並且開始瘋狂的滋長出不尋常的殺傷性,動物們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少,森林沒有譴責我,但它的沉默讓我心如血滴。”
“朋友啊……我會以死來向你致歉,願你能在通往母樹的路上原諒我這個罪人,但在此之前,我要盡自己最後一份力。”
“我已經明白了,是它在影響我,它知道我在想什麽,它知道我想幹什麽,它趁虛而入了……”
“朝月……還是弦月?”
“我開始看到幻覺,那些莫名的,能辨認的,不論如何,我能正常感知的時間越來越少,它在佔據我,我不清楚自我了結能不能阻止這一切,我無法試錯。”
“時間的觀念越來越淡薄,盡管我努力的在記錄我能看到的一切,但事情依然越來越遭,有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太陽,再抬頭就是月亮……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會在臨死之前把這本日記放在我的房間裡,不論看到它的是誰……人類也好,巫人也好,什麽智慧種族都好,看到這個的人,千萬要小心,小心它,我不知道我死之後它會做什麽,但肯定不是好事。”
“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我想告知後來者一切原委,但我的時間不夠了,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它在蠶食我的生命,瘴氣灌進了我的身體……我離死不遠。”
“寫下這一頁之後,我就會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自我了解,並祈禱這會有用,後來者啊,看到這頁的人啊,請趕緊離開,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無論你想要的是什麽,這都沒有你要的東西。”
“它的真身……它就盤踞在那裡,不要靠近那個地方——”
陸峰的手在顫抖,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滴落冷汗,不自覺的恐懼感纏繞著他,如同要將他吞噬。
於是,他翻開了最後一頁,在看清那白紙上的字符時,他的瞳孔猛的收縮。
那並非巫人語,而是人類文字,兩個大大的人類文字,用扭曲的軌跡,佔領了整整一頁白紙。
“——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