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暗的劍被他握在手中,卻並無一絲威勢傳來。
他抬起頭,緊緊盯著三途宮上的伊瑞拉。
“魅妖啊,淵獄依舊遵守著舊日的守則嗎?”
這提問顯得有些唐突,倒不是問題如何,這問題對於他剛才的發言來說,已經算是相當友善了,讓伊瑞拉感到疑惑的是他這突然願意交流的態度。
天人是看不起任何淵獄生物的,他們認為冤獄就是最汙穢的地方,而生活在最汙穢地方的生物自然也是最汙穢的生物,你會和化糞池交流嗎,那他也不會,因而這一句提問才顯得如此的唐突。
即便如此,伊瑞拉還是點了點頭。
“靈道的崩毀歷歷在目,你們的父應該也親眼看到了那場劫難,怎麽,天人難道已經有了自己的規則嗎?”
“…………”
獵殺者深吸一口氣,沒有作答,或者說,沒有否認。
良久之後,他才重新睜開眼睛。
“普世,皆是天下。”
“狂妄。”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卻已經被伊瑞拉聽了個明白,她嗤笑一聲,冷道:“天頂三界,還剩下幾成?天人千萬,還有幾個能戰?”
“這般式微,還握著自己不明所以的傲氣,妄想著自己創造新的規則?真是……無知到可憐啊。”
“無知的是你。”
獵殺者搖了搖頭,手中之劍散發出冷寒的光芒。
“天下,苦人族已久。”
“…………我勸你收回這句話。”
伊瑞拉一聲冷笑:“我這裡可沒有什麽能屏蔽那種存在的大結界,你的一言一行都在祂的眼下,這幾句話,天人有多大的可能被滅族,你想過嗎?”
“滅族?”
天人笑了。
那是極為自信的笑,絕非偽裝而出,而是深明自己所求才會露出的笑容。
“靈道的崩毀……的確蔚為壯觀啊,我記得,當時你也在場吧。”
“…………我的名字已經傳的那麽遠了嗎?”
伊瑞拉有些驚訝的皺起眉頭。
“的確,若是你在試探,那大可不必,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在見識了那班壯觀的毀滅之後,縱然是我與元氣大傷,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睡了六十年,至於現在,自然已經是全盛狀態了。”
“六十年。”
獵殺者慢慢抬起手中的暗劍,將其架在自己的身側。
“六十年,太久了。”
“六十年,很久嗎?”
伊瑞拉也同樣抬起了斬念刀,一刀一劍遙相輝映,雖然還未碰撞,卻已經迸發出比碰撞還要強烈的火花。
“對我們而言,六十年也就是睡一覺的程度,至少,不會異變到你這個樣子。”
“日新月異,淵獄生物。”
獵殺者的長劍泛出點點熒光,光是看著,便讓人皺起眉頭。
“六十年不長,也不短了,每一天都在變化,諸行無常,盛者必衰。”
“你說……什麽?”
伊瑞拉瞳孔狂跳。
“盛者必衰?”
“你以為靈道的崩潰是開始?”
天人陰冷的一笑。
“依我看來,是絕唱。”
“舊日的法則在無形的變更,那些還在使用,那些已經廢棄,祂現在已經無暇管理,需要我們這些人自己探索,能探索多少,便是給自己族類的財富。”
長劍凌空,獵殺者手指輕點,那天空之劍,便劃分萬千。
“所以你就這般把這些珍貴的財富托付給我嗎?天人還真是大方呢。”
伊瑞拉一聲輕笑,心中卻高興不起來。
如果事情真的已經變成他所說的那樣,那麽各個種族之間的明爭暗鬥便顯得極為可笑,你在當下所有的種族該努力的方向只有一個——努力在那更古不變的規則中探求些許變化,在紅線旁邊跳舞,但又要保持不跨雷池一步。
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了。
“這般密辛,你帶不走的。”
只是幾個呼吸之間,那原本灰暗無光的劍刃,便已經佔據了整個天穹,密密麻麻的劍雨橫亙排布,靜待著獵殺者的一聲令下。
“你會與這肮髒的幻境一同消亡,必定無緣見證我族的強盛了。”
“是嗎?”
手中斬念刀光點盈盈,伊瑞拉靜下心來。
“依我所見,恐怕未必呢。”
“死到臨頭還嘴硬,那就接下試試吧!”
獵殺者冷哼一聲,手掌一揮,那天空中猶如雨點一般密集的劍雨便潑灑而下,護宮大陣亮起,然而在這恐怖的攻勢之下,最外層的防禦僅僅是持續了一瞬間,便直接崩碎而開。
想要繼續依靠陣法保護自己恐怕是已經行不通了,伊瑞拉心念一聚,手臂輕揮,手中的斬念刀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現在她身後的巨大虛影。
“卡爾托的愛撫!”
一個巨大的魅妖,正帶著妖媚的笑容,她手中的,正是同樣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斬念刀,一擊橫掃之下,莫說山崩地裂,只怕有移山填海之可怖勁力,巨大的紫色刀刃一掃而過,那無數黑暗長劍刺入其中,卻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如此,算是又交過了一招。
“……你好像是第二次借用卡爾托的名字了。”
天人看著自己的攻勢被那巨大虛影吞沒,最終二者歸無,默然不語,只是掃去面前的符文,結束了滅世試煉。
“真有意思,你聽過我的名字,卻不知道我和卡爾托的關系。”
伊瑞拉笑盈盈的,心中卻在反覆考量。
她還有兩招……最多兩招的機會,恐怕這一戰最終的結局,就是兩個人拚的兩敗俱傷。
在此之前,她最好找到一些變數來避免這個結局。
“伊瑞拉。邪蹄,靈魂吞噬者之名如雷貫耳,你是每個獵殺者都夢寐以求的獵殺對象。”
獵殺者沒有急著召喚下一次試煉,而是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至於卡爾托……你還不配與她相比,那是個傳說。”
“真是盛大的稱讚。”
伊瑞拉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們天人會蔑視除卻慈父以外的一切生靈呢。”
“日新月異,魅妖,日新月異。”
獵殺者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其中有多少不明的意味,伊瑞拉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