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阿諛奉承也好，說是虛情假意的也罷，皮豬可謂是已經表現出足夠的誠意，他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誇張動作，讓江恩意識到與其說他是像死了親爹似的，倒不說是偶然間遇見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爹要來的更為貼切。

  或許是出於對皮豬那精湛演技所感動，雖然明知道他實在惺惺作態的大演特演，江恩依舊是滿面春風的擺擺手，笑容和煦道：“起來吧，皮爾茨大人，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麽的……可愛！”

  他故意的加重了最後“可愛”二字的語調，調笑之意不言而喻。

  對此，那位平生最恨人家拿他的身材體重開玩笑的皮豬大人，竟然完全的置若罔聞，他揮著袖子擦淨喜極而泣的淚水，笑容更加燦爛的說道：“可愛的好，可愛點好！只要陛下您高興，讓我再胖二十斤都成！”

  江恩滿意的點點，他偏過腦袋，伸手指著皮爾茨，與斯嘉麗打趣道：“看到沒，一看咱們皮爾茨大人胃口就好，胃口好呢吃的就多，這吃的一了就……”話至結尾，他故意留了個懸念沒有言明，隨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貴族出身的皮豬既然能一步步爬至如此高位，察言觀色的本領自是沒的說，聽出了弦外之音的他立刻便收起了笑意，神情肅穆道：“請陛下移步細說。”

  江恩有意無意的哼了一聲，跟在皮豬身後，走進了辦公大樓名義上的禁地，皮豬的私人辦公室。

  皮豬擰開密碼門，肥碩的身子往外側一挪，十分懂事的讓開了通路，以便江恩先行進入，江恩也沒客氣進屋後一屁股就坐在了老板位上，隨手拾起一本桌上的文件，翻看個不停。

  皮豬站在辦公桌前，像是做錯了事遭到長輩責罰的小孩子，耷拉著腦袋，不敢出聲。

  辦公室內的氣氛壓抑而又尷尬，江恩故意的晾了他足足一刻鍾後，才合上文件往辦公桌上重重摔去，厲聲訓斥道：“皮爾茨，你膽子夠大啊！”

  皮豬緩慢的抬起頭來，臉色陰鬱，他沉聲道：“臣一直兢兢業業替陛下分憂，勤勤懇懇為百姓辦事，不知所犯何事引來您的雷霆震怒，請陛下明示，讓皮爾茨死也死的明明白白！”

  “好你個皮豬，本王都親自坐在了這兒了，你還跟我打馬虎眼是吧？裝傻充愣真是有一套，那好，我便遂了你的願，讓你死的明白點！”

  江恩怒顏近乎猙獰，他目光尖銳，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胖子，厲聲道：“把近五年來邪龍堡的財稅帳目給我找出來！”

  皮豬聽罷，幾乎沒半點遲疑，很快便從檔案櫃中揀選出了幾摞厚厚的帳本，畢恭畢敬的呈到了江恩的面前。

  “請陛下過目。”

  江恩接過帳本仔細翻看，發覺與王宮之中所載帳目一般無二，他一連看了五本皆是如此，這才目漏寒光，冷冷笑道：“按照你的帳目記載，邪龍堡近年來的財稅收支大抵平衡，雖說算不上赤字，卻也一丁點的盈余都沒剩下是吧？可謂是成績平平毫無亮點，但就我近兩日的觀察，從鎮中的人流密度，商戶數目等多方面綜合判斷，其繁華程度不亞於過境內的任何一座大城，就連您皮爾茨大人的辦公大樓都比要比我那破王宮還氣派呢，我想問問這些錢都是哪來的？
  難道你敢說這些與現狀不符的帳目沒有作假麽？！皮豬啊皮豬，你的吃相實在是太差了，本王當政治理國家，從來都不會介意當官的大臣在錢上動些小心思，仨瓜倆棗拿也就拿了，我很清楚，若是連自己的手下都喂不飽，那還有誰會真心實意的聽你差遣，替你賣命呢？

  咱們遠的不說，首席財政大臣格裡羅你聽說過吧？那可是盡人皆知的國家頭號大貪官，可我依然沒殺他，不但沒殺而且還委以重任。因為什麽？因為他吃相足夠好看，他懂得什麽錢可以拿，什麽錢不能碰！確實，他格裡羅自己貪，貪得無厭，但這家夥有個本事，他能為自己貪，更懂得為國家貪，把國庫貪的盆滿缽滿！再看看你皮爾茨，你倒好，坐擁如此富饒的一座城鎮，卻連年給我上報如此垃圾的財報數據，我問你，屬於我的錢呢？屬於我伽馬帝國的錢呢！還不都是被你吃的乾乾淨淨？你有什麽臉面為自己辯解？！”

  江恩的指責可謂是一針見血，根本沒有半點顧及皮豬顏面的想法。

  而那皮爾茨呢卻是一臉的無動於衷，他晃了晃肥膩的腮幫子，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隨後解釋道：“臣以這顆項上人頭擔保，每筆帳目結為屬實，如果陛下不信盡可詳對，但凡有一條紕漏，陛下您就砍了我這顆腦袋當球踢！”

  皮豬拍著他那比女人還要豐腴的胸脯，言之鑿鑿的發誓道。那般有恃無恐的自信姿態，立刻便引起了江恩的警覺。他心裡暗想“這死胖子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要知道無論使用多麽精明的會計做假帳，都絕無可能做到毫無破綻，只要是肯花功夫去查，就總能找出蛛絲馬跡。想他江恩在進入官場歷練之前，本就名財會專業畢業的大學生，自然深諳此道，熟稔貓膩該從何處尋找。

  “看來這死肥豬是想蒙老子不懂行啊！”江恩冷哼一聲，說道：“死鴨子嘴硬，我有這個耐心和功夫陪你耗！我現在就查帳，一本一本的差！”

  江恩辦起正事來屬於典型的行動派，雷厲風行從不拖遝，他金口一開，便有三四名書記官抱著近5年來所有的帳目細則，一趟又一趟的往皮豬的辦公室運。不一會，諾大的辦公室竟有一半空間被帳本堆滿。

  江恩斜瞥了依舊鎮定自若的皮豬一眼，輕蔑一笑。他走到屋中央，盤腿席地而坐，並緩緩抬起手掌。心領神會的書記官趕緊呈上帳本，靜置於江恩掌心。

  接過帳本的江恩手掌猛翻，順勢把帳本按於地面，他一隻手提筆如飛，仔細的勾畫著，雖看起來一目十行，卻校對的無比精準。

  就這個樣一本，兩本，三本……三百本，三千本，乃至一萬五千本！

  直到夜深人靜之時，校驗完全部帳目的江恩活動著早已麻木的脖頸，長舒了一口氣。

  他表情平靜如常，內心卻早已疑雲密布，真他娘的奇怪了，本以為漏洞頗多的帳目，查來查去，竟然真如那皮豬所言，幾乎每一筆款項的調撥，都能查到合理的去處，這其中佔資金大頭的是城鎮的基礎建設投資，可無論是招標采買，還是人員薪酬，帳本上都是有跡可循，無一偏差。

  如果非要說帳目中唯一的不合理之處，便是每一年都會有三筆數額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款項以無償捐助的名義被劃入三個人的名下，可在江恩的記憶中，這三人又絕非官員，但從姓氏上來看，怕是連貴族都不是。

  江恩心知肚明，五年來所有的帳目中，怕是只有此處的異狀，能夠勉強被稱之為不清不楚的糊塗帳，也只能以此大做文章，因為他有理由相信，這些無常捐助的款項，實際上都進了皮豬的腰包。

  江恩把做下標記的帳本甩到皮豬的面前，表情冷漠，語氣陰冷：“來，給我說說看這幾筆款項什麽情況？”

  令咱們這位國王陛下倍感詫異的是他皮豬拾起帳本，目光稍稍一掃，便朗聲笑道：“陛下是認為這些錢都被我貪去了？”

  江恩眉心一挑，反問道：“嗯哼，不然呢？”

  皮爾茨沒有正面回答江恩，而是自顧自的扯起了邪龍堡的歷史：“我想陛下應該聽說過，咱們這邪龍堡是百年前，居於此地的屠龍勇者們們興建，隨後又由他們的後代不斷擴建，才最終成為了一座像樣的城鎮，那些屠龍勇者的後代不斷繁衍生息，至今已形成了三大家族，正是這三大功勳家族，共同成為了今日邪龍堡拔地而起的基石。他們是這座城鎮的最大功臣，陛下您在帳目中所勾畫出的三筆款項，正是為了表彰其所做出的貢獻，而播發的獎賞！我邪龍堡要讓所有人都記住一點，做人不能忘本！”

  看著那肥頭大耳的皮豬一本正經，慷慨陳詞的模樣，江恩的心中竟然沒來由萌生了些許敬佩。

  憑良心說，雖然皮爾茨的做法損害了國家的利益，可從長遠角度來看，卻也在某種程度上維持了邪龍堡的穩定，三大家族缺一不可的道理，不用他皮豬說，高居王位的江恩比誰都清楚，如果這筆錢不花，那麽這座收支平衡的邪龍堡恐怕就得跟那位遠居王城的格裡羅大人，伸手要錢嘍！

  想到這裡，心生釋懷的江恩拍了拍皮爾茨的肩膀，以示安撫的隨口問道：“有時間的話讓我見見這大家族的族長，我要親口對他們說句謝謝。”

  皮豬略顯尷尬的撓著後腦杓，他微微咧嘴，露出了兩顆金燦燦的大門牙：“不用那麽麻煩的陛下，我那三位老丈人啊，已經全權把家族事務交予我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