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前行，蕾婭回頭看到了她與眾人幾個月來留下的腳印。

  先是並不在意，接著便開始懷疑，人們在相互質問，直到最後所有人都感到這個理想之地的虛假的可能——然而好的一面是他們已經接受了目前的狀況，他們以為透過這種激勵會讓他們更容易放下這段艱難時光。畢竟那好的幻影仍然存在，並且誰也無法否認的是，它的確在逐漸接近中。

  她的感覺沒有錯，留下的這些人都有著急切的求生欲望，即便遇到困難也不會輕易停滯不前，雖說那次事件毀掉了許多人，還帶走了她的父親。可是卻以另一種方式讓這個隊伍中的渴望生存的人存活下來，她不知道究竟是誰選擇了這一切，究竟是誰操縱了這一切，她只知道自己並沒有任何評價的權力。

  她感覺到他們就如同傳說中的人物那樣，腳步踏在地上會有響聲，而身體直立便會有一條碩大的影子被拉長。盡管有時他們也會想自己會在某一天意外死去，畢竟身邊的意外的確很多，但這件事只不過是讓他們難以獲得輕松和快樂而已，卻並不會阻擋住他們的腳步。

  洛斯孤身一人了，之前他還有兩個部下（或者直接說兄弟吧）隨他一起前行，而不知怎的，他們一個從山坡上滑落摔了個粉身碎骨，一個被洶湧的河流衝走。人們驚訝他們的死亡方式，他們為隊伍中十分健壯的兩位，當然，他們的身體是無法跟山崖和河水搏鬥的，只是他們不敢相信兩個人竟然會在大家都在的時候出現這種狀況。有人聲稱親眼見證了整件事的過程，但是他們畢竟無法挽救，兩個人的意志十分消沉，有時他們會為能夠為大家采集到一些可以咀嚼的東西而放出笑聲，可他們自己似乎在被饑餓糾纏。

  “求死的想法始終糾纏著他們，他們是兩個孤獨的男人，縱然有著強健的體魄，卻沒有辦法去做自己擅長的事——”

  “什麽事？”

  “戰爭，或者是女人。”

  所以，說不好，是孤獨製造了他們的死。祖文說看起來越是堅強的人心裡便最脆弱，他還用自己的前事做比較，他說他曾經以為對一個男人來說，力量就代表一切，可是如果他無法超越人的極限，力量就只是空談。

  他還說如果蕾婭有時間的話多陪陪洛斯，免得他也墜入瘋狂。

  天！這是什麽想法呢？蕾婭想確定自己在祖文心裡是真的被當做一個玩物還是只是假意說說。

  “為什麽你沒有懷疑過這件事與巴蘇特有關系呢？”蕾婭說。

  “你看看他的樣子，可悲的老頭子，他不會做出這件事的，至少據我所知，他從來沒有直接用自己的手殺過人。”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殺過，對此他們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甚至他本人也沒有為自己的清白提供任何解釋。可悲顯然並不能挽救一個人過去的罪惡，如果說這樣的話他們都可以為自己的錯誤行徑找個可悲的方式來釋放自己了。

  祖文看著她的樣子笑了起來，“你看看你，如果你覺得他不值得同情就去同情一下洛斯吧，他可是什麽親人都沒有。”

  “那你呢？”

  “蕾婭，我還有你呢。”

  “但是如果你要我這樣做的話，也許有一天我會成為他的女人。”

  祖文怔了一下，他仔細尋思了一會兒，“如果你覺得這是個正確的選擇的話，就去做。有時候單純的愛情並不能解決問題，你得像個偉大領袖一樣深愛著每一個人才行。”

  “在必要的時候，為每一個人造一個孩子對嗎？”蕾婭睜大眼睛看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麽。不過，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說出一些讓人聽了溫暖的話，洛斯很悲慘，那種悲慘如果放在二十年前的話是一種悲慘，而如今大家都很悲慘，所以大家都得進步才行。”蕾婭站起來，“不過，如果他真的沒了我就會投向死路的話，我倒可以去安慰安慰他，只不過我可是不大喜歡這種依賴別人成全自己的男人。”

  “這樣說來我在你的心中還佔有一席之地。”祖文溫柔地對她笑了笑，那微笑猶如陽光，隻讓她想要去親近。可是如今她需要做的是走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給他一些陽光。

  “可能吧，不過你要慎用你的這個權利。”

  想要尋找洛斯並不難，人群中總有兩個突出的人，他們的情緒看起來極為相似，蕾婭總是害怕他們混到一起。巴蘇特的情緒萎靡，休息時他會躲在角落裡，盡量不讓人們發現，而洛斯則會選擇一塊空曠的地方，隨時關注著隊伍的行走過程，而不至於被落下。

  若是說起洛斯與以往的變化，他的不修邊幅肯定是最引人注目的一點。衣服破爛，頭髮像衣服一樣，皮膚像頭髮一樣，眼睛又像皮膚一樣。他的臉上不知是什麽時候沾上了黑灰，均勻地聚集在一起變成了擾人的黑色斑點。嘴唇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乾裂，偶爾還會迸發出一條條明顯的血跡。

  盡管事情看起來糟透了，但蕾婭自己還是會利用空閑時間洗一塊布，然後再用它來清理自己的頭髮。水將長發捋直，當她覺得滿意之後，便再次盤起。這裡的河水冷的如冰，盡管她很害怕自己會因此患病，然而她總是無法控制，總覺得如果有人看上她一眼不是因為她身上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而是源自最初的女性的美。

  洛斯在她還沒有到他身邊的時候便發現了她，畢竟她在人群中是那麽特別。

  “公主殿下。”他站起來向她鞠了一躬。

  “你這個稱呼還是留在大家都在周圍的時候說比較好。”蕾婭笑了笑，“坐下吧，如果你不嫌地涼的話。”

  洛斯頗為不自在地看了看地上嶙峋的石頭，然後又在尖端坐了下去。

  “你怎麽沒有跟大家在一起？”蕾婭問道，她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坐在那塊石頭上面，粗糙而潮濕的東西會令她不舒服。

  “我已經給大家平均了一些食物，我想應該可以順利度過明天。而且，這附近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河裡有魚，但是河水太急，如果我們有工具的話就衣食無憂了——”

  蕾婭笑了笑，“我不是在問你這個，你似乎有什麽心事。”

  “我？”洛斯尷尬了一下，“沒有，我只是在想該怎麽弄吃的，明天我們會走到什麽樣的地方。”

  “好吧。”蕾婭說，“你可曾想過我們——或者說人的精神力量是否可以支撐一個人，在最艱難的時候……”

  在說這些話之前，蕾婭並沒有進行過絲毫整理，顯然她覺得洛斯並沒有現在的祖文一樣跟她擁有默契，祖文總是知道蕾婭在想什麽，這一點讓她相當吃驚。

  “如果這樣說的話，我想可能一個戰士的榮耀算得上。”

  “這也是其一，還有別的呢？”蕾婭向他問道。

  “還有別的？”

  “當然啦！比方說，你對生活的向往啊，你對未來家庭的期盼啊，你心裡的保留的正義啊，甚至是你對親人的緬懷，也會讓你覺得自己全身充滿著力量，不會被一些困境打倒。”

  “老實說我並沒有想過這麽多，我只是覺得身為一個戰士盡可能多的保護弱者，盡可能多的殺死敵人，這就是我生命最大的價值。”

  “但是殺死敵人的目的是什麽呢？難道說不是為了討某個女人的歡心？”

  洛斯突然張大眼，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她。

  “難道，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

  “曾經我的上級倒是許諾我們，當我們佔領一個地方的時候，便可以使用這裡的任意一個女人。”他的話讓蕾婭毫無防備，難道他不知道這些東西在一個女人面前說並不恰當？“這曾是我們許多人戰鬥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