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開啟,門前站著的是一名青衣大漢,大方臉,滿臉絡腮胡,身材壯碩。
在他身後還站著一大排的勁裝漢子,皆是天神教眾。
看到這一幕,杜輕俠的心理竟是出乎意料的冷靜。
下一刻,他說了句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話。
他說:“誒,來了?”
蒙連興一愣,露出懵逼的表情。
如果不是後面鳶小枕顏鶴宇吳心緊張的戒備給了他信心,他還真要以為杜輕俠算計到了這一切呢。
蒙連興笑道:“杜少果然是有大將風度的人。”
顏鶴宇的手上已現出風旋,吳心的身形也開始飄忽。
蒙連興忙道:“諸位莫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
……
這話聽起來為什麽這麽怪呢?
闖進來的是我們好不好?
這話該我們說才對吧?
不過看在你們那麽多人的份上,也罷。
蒙連興已道:“其實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等諸位。”
吳心:“你們知道我們要來?”
蒙連興笑道:“這並不難猜,對嗎?鬼不收中了發財散,除了這裡,你們找不到解藥。”
“所以你就一直等著我們來盜解藥,好將我們滅掉?”顏鶴宇冷道。
蒙連興大笑道:“幾位這可就說錯了,我們是在等你們,但不是為了滅掉你們,只是想和諸位好好談談。”
四人愕然,互相看看。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蒙連興已又道:“幾位要是還不相信,大可以請九姑娘來試試嘛,聽聽我的心聲,可有作假?”
三人一起看鳶小枕,鳶小枕臉上現出古怪顏色。
她輕輕點頭:“他沒有撒謊。”
呃……
這個回答實在太令人意外了。
蒙連興已大笑道:“如何?現在諸位可以放心了吧?來來來,我天神教已經為諸位準備好了豐富的晚宴,既然來了,不如便邊吃邊談吧。”
說著已向後退去。
單手揮動,那一乾天神教眾已退得無影無蹤,隻留下蒙連興和嚴之傑,雷鎮嶽幾個。
蒙連興手一擺,道:“請!”
顏鶴宇等人互相看看:“怎麽辦?”
“既來之則安之。”杜輕俠索性放開了:“走,看看他們葫蘆裡賣什麽藥。”
四人心一橫,乾脆跟著蒙連興走。
他們很快來到一間大堂。
大堂裡燈火通明,在大堂的最上首坐著一人。
那是一個穿著紫袍的中年男人,面容清臒,留了一撇胡須,看起來儒雅而頗有男人氣度。
他此刻就坐在那裡,拿著一個酒杯,自斟自飲。
看到這個中年男人,鳶小枕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義父!”鳶小枕脫口出聲。
天神教主。
四個人心裡同時一緊。
曾設想過無數次這位天神教主的樣子,凶神惡煞,霸氣無雙,又或是陰沉猥瑣,凶狠毒辣,卻偏就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看似文質彬彬的中年人。
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天神教主,反而更有味道。
當杜輕俠看到天神教主的那一刻,甚至有種感覺。
這就應該是天神教主,這才是一教之主應有的樣子。
此刻,天神教主輕輕抬起頭。
他看著鳶小枕,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
然後他說:“你終於回來了,回來就好。”
他的說話很平緩,語態謙和,鳶小枕卻禁不住的全身顫抖,象遇到了什麽恐怖魔鬼一般。
天神教主悠然道:“不管怎麽說,你還肯叫我一聲義父,這就很好,很好!”
鳶小枕低頭不言。
那天神教主已轉向杜輕俠他們:“賀鳳池見過諸位,多謝幾位少俠,送我的女兒回來。”
杜輕俠冷冷道:“賀教主,我們不是來送你女兒的,只是來取解藥的。”
這話極為無禮,就連蒙連興等人都變了臉色,賀鳳池卻微微一笑。
風輕雲淡的笑。
他說:“我知道,你們對我誤會很深,這不怪你們,畢竟你們對我的了解,都是從小枕那裡得到的。”
顏鶴宇問:“那又如何?”
賀鳳池回答:“片面得來的信息,便有失公允,難免失真。”
吳心禁不住笑了:“難不成你還想說自己是大俠不成?”
沒想到賀鳳池直接道:“為什麽不可以?”
眾人愕然。
鳶小枕已道:“小心,我義父最擅口舌之辯,最恐怖者是他有極強的精神感染,對遊子最是有效,莫要與他多說為好。”
賀鳳池笑道:“枕兒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你現在不就好端端的在這兒嗎?我又可曾精神控制了你?”
“那只是你做不到罷了。”鳶小枕咬著牙回答。
“是啊,我做不到。”賀鳳池點頭道:“我做不到控制你,也做不到控制他們,你又何必擔心呢。他們身為遊子,能力與我不出同源,本就對我的精神侵染有一定的抵抗力,只要再步步小心,我的精神侵染對他們是沒用的。”
他說著歎了口氣,揮揮手道:“坐吧,既然都已經來了,不妨就坐下說話。有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
他說著,已有侍女過來,引領四人入座,對面蒙連興五人也紛紛落座,更有一排排侍女為大家獻上精美菜肴。
顏鶴宇道:“剛才賀教主說,自己擔當起這個俠字,不知如何證明?”
賀鳳池笑道:“我天神教在無月城立舵以來,守護一方百姓,使當地安居樂業,夜不閉戶,不知算不算?”
三人一愣,同時看向鳶小枕,他們在無月城新來乍到,還真不了解這裡的情況。
鳶小枕輕輕點了下頭:“天神教對當地的百姓還是庇護有加的,不過這也是本教扎根於此,以此地為根基。”
賀鳳池便道:“理由重要嗎?行善論跡不論心,不管抱的是什麽目的,只要做的是好事就行。”
這話一出,眾人再度無言。
賀鳳池說得沒錯,行善論跡不論心,只要做的是好事,那便可算是善人。
只是要說天神教主是善人,大家可都沒法接受。
杜輕俠已道:“既如此,閣下又怎麽解釋你們之前的行為?”
“之前的什麽行為?”賀鳳池反問。
“自然是當初追殺小枕之事。”
賀鳳池笑了:“鳶小枕是我義女,偷了我的三彩盤龍玉繡球逃走,若換成是你,你追不追?”
杜輕俠滯了滯:“這個……自然是要追的。”
於情於理,天神教主的確沒有不追的理由。
杜輕俠想想道:“可是你們殺了很多人。”
賀鳳池反問:“難道你們就沒殺人嗎?你們的第一次遭遇,我派去的幾個外堂堂主,全都死了,你們卻未損一人。說起來,是你們先殺了我的人,這點沒錯吧?”
杜輕俠再次啞然。
賀鳳池已悠悠道:“九兒盜寶潛逃,我派手下追拿,本無意殺戮。卻因她請了你們護衛,導致大戰,死傷連連。我派去的幾波人手,更是大部分有去無回,甚至連生歡都死了……”
說到這兒,賀鳳池已唏噓起來:“如果說殺人有罪,這罪也明顯是你們大些。若說挑起是非,這是非也顯然是你們先挑的。我天神教又到底何錯之有?”
杜輕俠冷道:“貴教後來的手段可也未見光彩。”
“就算不光彩,不也是被你們逼的嗎?隻許你們做初一,還不許我的人做十五?”賀鳳池再度反問。
杜輕俠又一次無言。
鳶小枕面對義父,多年積威下,本不敢說話。
但現在看杜輕俠句句被賀鳳池逼得無話可說,忍不住道:“月下老農路長歸,黃龍九鷹,黑水二十六煞,烏氏兄弟,都是窮凶極惡之輩,天神教藏汙納垢,也配稱俠?”
賀鳳池歎了口氣:“九兒,你終究是對義父成見太深了。不錯,天神教是收留了一些匪類,不過這就說明我是惡人了嗎?正所謂人上百種,形形色色。一個組織的人多了,就免不了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我天神教裡是有江湖敗類,可你能說,別的教派就沒有?又或者你給我舉出一個人數過百而依舊人人純良的教派來?”
這次輪到鳶小枕啞然了。
賀鳳池說得沒錯,一個組織只要大了,就免不得會有各種各樣的人,以此來指責賀鳳池,聽起來到是有些不公平。
還是顏鶴宇道:“可是這麽聽起來,貴派的雜碎也未免多了些吧?”
賀鳳池笑道:“那就要看你怎麽理解了。別的教派,可以定教義,立教規,有違教規者驅出門派,以此為篩選方式。但我天神教不同,我們收人的標注,是遊子啊。”
天神教的收人標準,普通人是信教即可,內門則是遊子為核心。
這是天神教獨特的屬性所致,不能說這個標準錯了,但毫無疑問,當以此為標準時,行為道德的確就不再是篩選的方式。
賀鳳池道:“再者說,大部分遊子所犯罪孽,都是他們進入天神教前做下的。那個時候,他們身為遊子,懷有異術,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理解他們的人,在這孤獨世上流浪,難免彷徨無依,行事極端,也易犯錯,從而做下種種錯事。反倒是進了我天神教後,衣食不愁,又得遇家人,生活穩定,從此以後就極少犯案。你們說我天神教是藏汙納垢,我卻認為,我天神教是在給天下遊子機會,讓他們迷途知返,走向正途。佛家有雲,導人向善,善莫大焉,難道不是嗎?”
一番話再度說得大家啞然。
吳心驚訝:“這也成?那賀教主又怎麽解釋林阡陌,莫殤子還有殺千軍他們後來的做法呢?”
賀鳳池回答:“我說過了,彼時已成仇人,仇人相見,采取什麽手段都是可以理解的,諸位殺敵時,難道就不是如此嗎?再者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呢。就算有人行為過分,難道也都要怪到我頭上嗎?我可以承擔這個責任,但卻不能因此就說是我指使的吧?”
顏鶴宇:“我聽說,這天神教總舵是耿天喜獻上的,本人卻不久後早死?”
賀鳳池:“所以你們覺得是我殺了他?難道我應該因此就拒絕信徒奉獻?若如此,我天神教又如何生存?又或者信徒奉獻後,我就應當保信徒永生不死?否則就是我卸磨殺驢?若如此,難度太大,我賀鳳池自己,都還坐不到長生呢。”
雙方你來我往,杜輕俠等人愕然發現,無論他們怎麽說,賀鳳池都能反駁。
最要命的是,他說得還挺有道理。
怎麽越聽,越覺得邪惡的是自己了?
杜輕俠終於有些忍耐不住,道:“那好,我問你。你要三彩盤龍玉繡球有什麽用?是不是為了屠城製造異術者?”
他以為賀鳳池會否認。
沒想到這次,賀鳳池把頭一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