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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九十六章:錢塘潮
  盡管蘇璿對尊貴的侯府公子頗有疑慮,好在證實了阿落平安無事,他放下心安撫妻子,用了數月,終於讓阮靜妍釋下心結,從深鬱的自責中走出來。

  要說蘇璿絲毫不恨仇人當然不可能,只是他性子通達,知逝去的不可挽回,加上歸返中原的一路聽說了不少事,得知朝暮閣前些年被朝廷清剿,威寧侯也在圍獵時受傷,成了臥榻不起的廢人,仿佛上天已經代為懲誡,連報復的力氣都省了。

  愛徒無恙,仇人已垮,蘇璿余下的牽念唯有師門。

  葉庭近年接任了正陽宮的掌教,在武林中備受尊敬,一雙弟子也頗有英名。蘇璿有心回去探訪,又顧慮重新牽動江湖事,再度累及師門,遂暫時擱了念頭,與郡主且行且遊。兩人相識二十余載,歷經多番波折,至今方能相依相伴,自是珍惜無比,每一日熱戀相纏,情濃尤勝少時。

  阮靜妍生於錦繡之宅,棲住山谷也有蘇雲落與茜痕照應,直到此次與蘇璿入世,才真正歷了紅塵,見識到市井之多態,民生之百樣,其中既有活潑的新趣,亦有濁穢糟雜的不適。

  人道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蘇杭一帶景致優美,為富庶安樂之地,兩人抵此方宿了一日,阮靜妍就覺得身上鑽心的癢,雪玉般的肌膚浮出多處紅點,蘇璿一見,便知是宿榻不潔,受了虱蟲蟄咬。

  他立刻收拾東西,換了一家客棧,買來藥膏為妻子塗抹,見冰肌玉膚抓破數處,留下赤痕斑斑,不由心疼,“客棧多人行宿,難免糟汙,怪我不察。”

  阮靜妍倒不在意,“人世種種,總要經歷一番,別人能受,我為何不能,忍一忍就過去了,只是——若留了疤痕,你別嫌醜。”

  蘇璿見她清眸含羞,面頰微紅,宛如少女,越加憐惜。“要是在王府,你哪會受這般苦。”

  阮靜妍心頭甜暖,道,“給虱蟲咬幾口就能換得四處遊覽山河勝景,見識世情百態,有什麽不好,在鍾鳴鼎食之宅終此一生,怎比得上如今的自在。”

  蘇璿一笑,替她將衣物整理妥當,“一會去觀潮,我記得有一處高地常人不易攀爬,觀潮極佳,正好讓你看個盡興。”

  錢塘一地,最出名的莫過於錢塘潮。

  錢塘江口宛如一個喇叭,外大內小,江河道急劇抬高,一旦大量潮水湧入,前潮阻而後潮湧,江面激潮相疊,翻滾澎湃,可謂海內無雙的奇景,每逢八月十五前後三天為觀潮節,觀潮時全城盡出,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蘇璿尋了一方地勢絕佳的突岩,居高臨下一覽無余,引得不少人羨慕,又怎舌於岩壁之高峭,不知兩人如何攀至。

  水天遠闊,風急雲低,等不多時,江面現出一條勻細的白線,伴以隆隆的巨響,潮頭由遠及近,宛如萬馬奔馳,雪嶺橫陳,水聲嘩然如雷,聳起一面丈余高的浪牆,吞天襲地而來,教人瞠目屏息。

  潮來極快,隨著轟然水爆震響,雪潮衝上了堤岸,近處的人失聲驚呼,被澆得渾身透涼,紛紛走避不迭。江中一群善水的吳兒乘赤舟,持大旗迎潮而上,穿行於激浪之間,船頭的健兒翻空騰轉,旗尾竟不沾濕。

  弄潮兒膽大如虎,花樣迭出,稍有不慎就要葬身狂濤,岸上的觀者瞧得心驚眼跳,無不叫好。正當此時,江上忽然有一黑舟殺出,船頭之人持黑底金旗,船上數名大漢擂鼓,聲勢驚人,頓時將赤舟的風頭奪了過去。

  赤舟上的健兒毫不遜退,將大旗舞得虎虎生風,連越激浪,引得岸上震天喝彩。

  黑舟的一名青年見此,喝令驅舟向前,適逢大浪,黑舟近乎被浪尖掀豎而起,驚起陸上一片驚叫。青年不驚不懼,執旗引船頭壓浪而下,猶如分海劈波,看得人目眩神搖。

  阮靜妍望而生畏,手心沁出汗來,情不自禁的依近身邊人,蘇璿擁住她道,“黑船似用橡木所製,較尋常船隻更為堅沉,船頭的青年也有幾分功夫,所以敢如此冒險。”

  話音未落,浪谷高懸而卷,赤船的舵槳一轉,居然借船身輕巧乘浪而起,宛如被雪白的浪尖托行,離江面足足數丈之高。觀潮者目瞪口呆,連喝彩都忘了,眼看浪鋒衝近堅堤,隨時船毀人亡,赤船竟如丹青妙筆神來一折,滑浪而下,重新入了江中。

  阮靜妍松了一口氣,由衷讚道,“赤船的舵手好生厲害。”

  這一番技巧著實高明,觀潮的人群爆出了山呼海嘯般的喝彩,盡管黑舟幾番炫弄,終是壓不過赤舟。眾皆歎服,以為鬥潮已然分曉,不料黑船漸漸近了赤船,船頭的青年執黑旗驀然橫掃,赤舟上兩名大漢猝不及防給抽落江中。

  黑船依然不罷休,繼續向對方壓去,赤舟躲了兩次仍未擺脫,江上駭浪翻湧,黑舟堅實闊碩,一旦相撞,赤舟必然沉舟滅頂,岸上的看客無不驚駭起來。

  怒潮激迭,浪卷如山,兩艘船均在搖晃。

  黑船船頭的青年執旗而立,臉龐殺意分明,是武衛伯之子時驕。

  赤船上的號令者是楚寄,他是個端正瀟灑的青年,此時衣衫俱濕,驚怒難當。

  楚寄出身宣州楚氏,曾在水軍歷練數年,代叔父英宣伯來掌理錢塘事務,盡管也知其中難為,卻沒想到對頭驕橫狂悖,竟當著萬眾觀潮者衝舟。

  看似江上兩舟之爭,實為兩方重臣的勢力相鬥。

  錢塘是武衛伯家族之地,宛如私有,連地方官吏理政也要上門求詢。劍南王逆亂受誅後,武衛伯接掌益州,控蜀中,握西南,按說實權更盛,不料天子下詔,將錢塘劃予英宣伯管治。

  武衛伯因而大怒,認定對方在禦前做梗,將楚氏一族恨之入骨,來接管的楚寄自然成了眼中釘,武衛伯之子時驕年少驍勇,心氣正驕,這次決意拚著受責,也要讓對頭沉屍江底。

  無邊的浪潮飛卷,天地為之一青。

  楚寄見一個大浪將黑船拋起,當頭直迫而來,避躲已來不及,眼看萬事皆休,忽然同伴駭叫起來,舉手指處,江面居然現出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英越如風的男子,青色的身影空靈如龍,穿潮踏浪而來。

  楚寄來不及再看,他的視野驟然暗下來,凌空而墜的黑船宛如泰山壓頂,遮去了天空,他大聲呼喝同伴避後,心底幾近絕望。

  一刹那間,楚寄仿佛出現了幻覺。

  船頭多了一個青色的身影,船身如受萬鈞之力,驀然一沉,眼看江水要漫過舟沿,青影忽然拔縱而起,一掌印在黑舟船首,偌大的黑舟轟然斜移,足足錯開了數丈,赤船驟然一輕,乘浪而起,被潮水卷蕩而遠。

  浪濤一起一伏,兩船拉開了十余丈,赤船的人死裡逃生,無不手腳發軟,楚寄冷汗涔涔,無暇顧及其他,急喚船工向碼頭駛去。

  黑船上的時驕錯愕又憤怒,不懂船身怎會突然偏移,他見獵物要逃,如何甘心,喝令船工疾追,黑舟槳多,眼看要趕上,楚寄不禁大急。

  立在船頭的青衣男子搖了搖頭,折了方木板隨手一彈,黑舟十余枚船槳瞬間齊折。

  楚寄看得目瞪口呆,等回過神,青衣人已如神龍般隱去,天地間唯有白浪起伏,無盡的潮水翻湧。

  失槳的黑舟只能眼睜睜看赤舟靠上了岸,時驕氣得將黑旗揉成一團,甩在了江潮中。

  觀潮節過去了,那一場短促的衝突宛如江潮,湧遍了錢塘的街頭巷尾,久久不歇。

  武衛伯與英宣伯的爭鬥不算新鮮,隨著時日逾演逾烈,官吏到市井無不在議論。然而有時越是冤家,越易聚頭,這一日武衛伯府的時驕在樓外樓的三層宴客,英宣伯府的楚寄在二層會友,雙方同時踏入酒樓,可謂不巧。

  時驕面色一冷,立在當堂。

  楚寄較時驕略長,處事有幾分手段,否則也不可能在時家把控的錢塘立足,馭舟弄潮是為了一長楚氏聲名,盡管險遭不測,目的還是達成了,此時他如沒事人一般,“今日可巧,時賢弟也在此會友?”

  以時驕的少年盛氣,不理不睬才是慣例,不料這次竟然破了例,“不錯,楚兄來此所會何人?”

  楚寄打了個哈哈,“幾位好友在觀潮節為我助威,得了空在此設宴相謝。”

  時驕的臉更冷,又道,“楚兄朋友多,不知當日相助的是哪一位。”

  時驕鬥潮時受挫得莫名奇妙,事後檢視船首,赫然發現一個鐵鐫般的掌印,他遍詢府中高手,都道不可能有人一掌卻舟,為此疑惑良久,而今見到對頭,遂沉不住氣的詢問。

  楚寄意外得異人相助,事後使人暗中尋索,亦是一無所獲,不過他哪肯向時驕道明,敷衍道,“得蒙時賢弟關注,我必會代為轉告。”

  時驕有心探個究裡,硬聲道,“如果此人在,我倒想一見。”

  楚寄虛情假意道,“難得時賢弟有心,我本當引見一番,可惜這位朋友不喜應酬外人,唯有辜負了賢弟的美意。”

  時驕見他裝腔作勢,激出了一肚子氣,一個字也不再說,徑去了三樓,直到與朋友觥籌交錯,酒過三巡,恨怒才算稍減。

  堂弟時景來得晚,見他面色不爽,聽同伴說了方才之事,湊過來道,“上次是姓楚的好運揀了條命,表哥不必惱,回頭我再想個法子,定讓他癱著爬出錢塘,這地方還輪不到楚家來撒野。”

  時驕的心底早將楚寄砍成了十七八段,礙於驕傲不願多言,隻道,“讓你查的事如何?”

  時景現出幾分神秘,“這人來得蹊蹺,目前尚無頭緒,不過姓楚的也在暗裡找。”

  時驕握杯一怔,“不是英宣伯的人?”

  時景極為篤定,“絕對不是,我重金買來的消息。”

  不是英宣伯的人,卻與時家作對,時驕沉下臉道,“姓楚的必是想拉攏他,你給我盯緊了,查清楚這人到底什麽來頭,背後是誰。”

  時景應了,又想起一樁事,“對了,一個遠房叔父和我提起,觀潮那一日仿佛見到了琅琊郡主。”

  時驕一怔,還未會過意來,“哪個郡主。”

  時景提醒道,“琅琊王的親妹,之前險些嫁了威寧侯,卻在佛寺離奇失蹤的那個。”

  這件事當時鬧得極大,時驕登時想起來,疑道,“會不會瞧錯了?哪有這般巧。”

  時景嘖了一聲,“我也覺得不可能,不過叔父多年前在金陵見過,說是個清華高貴的美人,過目難忘,絕不會錯,觀潮時她身邊還有個男人相伴,說不定確如傳言的私奔了。”

  時驕厭惡的皺起眉,“阮家的臉都給她丟盡了,這等淫蕩無行之婦,怎麽配得上威寧侯。”

  時景輕佻的嘻笑,“我還想看看她如何絕色,牽得威寧侯如癡如魔,念念不忘。”

  時驕心一動,端著酒盞尋思,郡主雖然失行無恥,卻牽連著兩府,如今又恰在錢塘地界,只要羈了人遞個消息,輕松就能得一份人情,何不順手而為。

  他當即拿定了主意,道,“威寧侯受傷未愈,這婦人倒與奸夫逍遙,著實可恨,你去打聽一番,將這對狗男女拿了,為威寧侯出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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