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在將軍陣前回蕩，蒼茫的聲音仿佛將戰場上的緊張氛圍一切驅散，一切都變得那麽和諧。

  人群後方，所有士兵眼中都帶著狂熱，那種發自內心的呐喊，代表所有人的心聲。

  雖然很多人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麽，但在這一遍遍的呐喊中，竟然找到了一絲共鳴。

  周子彤等人也是瞪大眼睛，面前的一切顛覆她們的傳統觀念。

  喪屍會說人話，她們不覺得驚奇。

  喪屍會唱歌，也沒什麽驚訝的。

  但此時此刻，萬軍陣前，原本彼此對立的雙方，原本應該拚死砍殺的雙方，竟然因為一首歌停止了爭鬥。

  仿佛不再是喪屍和人類的戰鬥，而是同族之間的戰鬥。

  周子彤看著半空中懸浮的高達，一雙美眸中除了驚奇還多了一份驕傲。

  這就是他的男人。

  申屠玄放松了身體，這一次出來見識了太多太多，比他這些年來的經歷都多，以前在申屠城簡直就是坐井觀天。

  穆家兄弟姐妹幾個同樣如此，他們的見識也多不了多少，但這次回去可有的說了。

  半空中，應龍高達內，楊宇突然感覺鼻頭有點發酸，說不出來為什麽。

  城牆下方雄壯的軍陣，雄厚的鎧甲套在身上，雖然大部分士兵已經沒了意識，但身體的本能讓它們依舊遵從將領，一個個待在戰陣中。

  此時，喉嚨裡發出的聲音讓它們身體躁動起來，那種沉悶的歌聲從心底裡迸發出來，曾經的軍歌，曾經的回憶，漸漸湧進心頭。

  一刹那，軍陣騷動起來，不少嚴陣以待的士兵捂著腦袋，胯下的戰馬也仰起頭，四肢不斷踢踏著地面。

  陣中，騎在戰馬上的太尉眼睛渾濁，看看左右將領，將頭上的發冠擺正，一腳踢在戰馬腹部，向著戰場中央走去。

  歌聲停歇，眾人將目光放在太尉的身上。

  看到走出來一個喪屍，眾人憑感覺只是一個高階黃金喪屍，但看其裝束、氣場以及所處的位置，知道這個喪屍在喪屍軍中的地位不低。

  應龍高達落地，楊宇從裡面跳下來，手掌按在能量劍上，身後沈寧和王碩等人精神高度集中，只要有任何危險都會第一時間扣動扳機。

  楊宇調整著呼吸，看著走近的喪屍。

  啪嗒
  戰馬停駐。

  雙方距離不過十米，都在互相打量對方。

  面前的喪屍雖然穿著鎧甲，但在楊宇看來有些瘦弱。

  頭上戴著頭盔，露出的皮膚灰白，看不清面容，卻能感覺到喪屍眼中不時閃過迫人的精光。

  “在下楊宇，天風城城主！”

  楊宇率先開口介紹自己。

  另一邊，喪屍卻是顫顫巍巍的從馬上下來，臨到地面的時候，還差點崴了腳跌倒，讓人很難相信這竟然是一個黃金級的喪屍。

  “呵呵，老了。”

  有些粘稠的音調響起，喪屍一屁股坐在地上，絲毫沒有在意楊宇臉上的錯愕。

  “年輕人，坐！”

  喪屍伸手指著身前的空地，話語裡竟然有幾分軍令的味道。

  楊宇猶豫片刻，最後還是走上前坐下。

  兩人距離一米左右，頭一次和喪屍近距離接觸，楊宇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麽會答應？

  “在下，大漢國，漢王麾下，太尉，霍去疾！”

  對方自報家門，楊宇卻是在心裡思索著話語中的信息。

  漢國，楊宇歷史學的不精卻也對歷史朝代熟悉，漢朝姓霍的倒是有不少名人，但做到太尉的可沒幾個，但他也不敢確定，畢竟歷史也是由人寫的。

  霍去疾？難道是霍去病的兄弟？
  心裡疑惑，楊宇卻沒有立刻相信。

  看著自稱大漢國太尉的喪屍，冷靜說道，
  “前幾日我還碰到一個自稱是公主的屍王，你現在說是什麽國，什麽漢王的，如何讓我相信？”

  “哈哈哈”

  “為什麽要讓你相信？我說話，你聽，信不信由你，僅此而已。”

  霍去疾聲音低沉，即便是笑聲也給人一種渾身瘙癢的感覺。

  楊宇沒有說話，但直覺上覺得面前的喪屍，霍去疾沒理由來騙他。

  見此，霍去疾繼續說道，“你說的那裡應該是‘上庸城’吧，那裡確實有個小崽子，不過那不是什麽公主，要不是這些年還算安分，早就派兵剿滅了。”

  霍去疾隨意的說著，但聽到楊宇說剿滅那裡的屍王，心裡也是一驚。

  那女屍王佔據的城池可不簡單，易守難攻，城裡也有不少喪屍為其爪牙，他們曾經打過幾次，都沒有打下來。

  後來異族出現了，主要精力都集中在防守上，便不了了之了。

  現在面前的人類能夠消滅那裡，也從側面說明他們的實力。

  楊宇皺眉，不知道這家夥說的真假，索性開口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哈哈，小家夥，不要急啊。”

  “老頭子活了這麽多年，怎麽說也是長者吧。”

  “對待長者總要有點耐心的。”

  霍去疾說著，抬起手來開始扯頭盔。

  波的一聲，頭盔被他拽下來，露出一張恐怖的臉龐，面色鐵青而獠牙呲出，臉頰上兩側有一圈白色骨刺，鼻子平塌，眼睛深凹。

  摘下頭盔的那一刻，楊宇的屁股都抬起了三分，手上的能量劍差一點就要激發，將面前的喪屍切成兩半。

  面前的喪屍，很奇怪，奇怪的讓楊宇搞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明明是六級黃金喪屍，按理說只是擁有初級智慧，哪能和人類一樣思考交流？
  而且，既然是黃金級的喪屍，怎麽會這麽弱？

  太反常了！

  後方眾人看著楊宇坐在陣前也是一陣緊張，都搞不懂楊宇在幹什麽。

  “這會舒服多了。”

  霍去疾說話的聲音變得清楚些，“這副樣子沒嚇著你吧。哈哈！”

  楊宇搖頭不語。

  “哈哈，這麽多年了，頭一次和人類說話，真是，唉！”

  霍去疾由喜轉悲，神情有些滑稽，身體卻是顫抖起來，楊宇能夠看到他喘息的厲害，顯然身體十分的虛弱。

  “見笑了！”

  霍去疾放緩語速，開始看著楊宇，“那麽，後生，我來告訴你，我們是什麽人。”

  楊宇挺直身體，他也想見證下，是否和自己前世記憶裡的一樣。

  “我們這裡，包括你說的天風城，都是大漢國的疆域。”

  “曾經的疆域。我背後的這座城池，就是大漢國的國都，洛陽！”

  “洛陽？”

  楊宇呼吸有些急促，卻是沒有打斷霍去疾的介紹。

  “我大漢國幅員遼闊，東部瀕臨大海，北抵大雪山，南到茂林，西邊連接荒蕪沙漠。騎上戰馬，從東邊跑到西邊都要跑上一個月。”

  “整個王國鼎盛時期，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兵戈鋒利，國力強盛。周圍的小國都盡皆臣服，大漢威儀四方拜服。”

  “只要再有十年，十年，我大漢便可一統大好河山，成為大漢帝國。”

  “可惜，可惜啊！”

  霍去疾的臉色變得猙獰，只是這份猙獰並不是憤怒，而是無奈。

  “可惜什麽？”

  楊宇看著霍去疾說到這裡，應該於末世有關，那段歷史早就埋沒在戰鬥死亡當中，楊宇就是想要尋找也難以得到確切答案，而眼前就是一個窺探根源的機會。

  霍去疾看著楊宇眼睛裡的渴望，微微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等你自己去尋找吧。”

  “災難來自哪裡我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天發殺機，無可阻擋啊。”

  楊宇聽的玄乎，卻也沒有開口詢問。

  而霍去疾也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絲毫不在乎兩軍對壘，也沒有將戰鬥放在心上，打開話匣子開始說起他們的過往。

  “災難降臨，數不清的子民變成了喪屍，我們全力抵擋著，但它們太多了，太恐怖了，恐怖到戰士們無心戰鬥，無力阻攔。”

  “後來，我們也就變成這副模樣。”

  霍去疾抬起頭，嘴裡流出的唾液拉長流淌在地上，卻依舊喋喋不休。

  “雖然成了喪屍，但我們從未殺害人類。”

  “不僅如此，這麽多年來，我們四處剿滅進入這裡的喪屍，甚至給方圓百裡的人類提供生存環境，若不是我們的存在，哪能有這麽多人活下來？”

  “還有東邊的異族，他們無時無刻的想要向這裡擴大勢力范圍，但都被我們擋住了。”

  “我們所做的一切，雖然不是人類，卻一直以人類為準。”

  霍去疾最後肯定的說著，楊宇一陣沉默。

  “你說的，我不能說不信。”

  “但同樣的話，在你說的上庸城裡也說過，只是在那裡我們看的人類白骨皚皚。”

  “我，不敢相信。”

  “畢竟，你是喪屍。”

  霍去疾看著楊宇，最後笑了起來。

  笑得聲音很大，很長，眼淚都流淌出來。

  兩側不論是喪屍隊伍還是人類士兵都好奇的看著那裡。

  良久，霍去疾才收拾心情，“你說的對，不論如何我們都是喪屍，不複為人。”

  楊宇突然有些語塞不知該如何訴說。

  “後生，說說你們的歷史吧。”

  霍去疾就像一個談話的老生迫切渴望的知道答案。

  楊宇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便將自己知道的歷史說了出來。

  當然，這些都是在申屠城裡找出來的。

  太陽開始西斜，整個交談已經持續了大半個小時，雙方人馬都在等待著。

  “唉，千年啊，沒想到過了這麽久！”

  “久到，我們都快腐朽了！”

  聽到楊宇的解說之後，霍去疾感慨不已，不斷拍著自己的大腿，手上的利爪更是插進泥土裡抓出來攥緊，再攥緊。

  楊宇見此，起身而立。

  “不管如何，我願意相信你們的過往。”

  “也相信你們在這些年裡所做的一切。”

  “但，我們是人。”

  “我們，無法共存。”

  “或許像您說的那樣，你們可以克制，但那些無法克制的喪屍，總歸是巨大的威脅。”

  “所以，霍去疾，霍太尉，我們之間必須決出勝負。”

  楊宇並沒有聽了一遍歷史課而變得心軟，對待生存的問題，楊宇從來都是冷靜到冷酷。

  生存末世不就是如此嗎？

  “哈哈，好好！”

  “如果你因為今天一番話而改變初衷，老夫才會看不起你呢。”

  “身為人類之主，就要擔負起拯救黎民百姓的重擔。”

  霍去疾滿意的點點頭，隨後抬頭問道。

  “小子，你可知道我們為何如此虛弱？”

  “哪怕是昨天死去的領主級喪屍，也比你們見過的領主要弱吧。”

  “更不用說老夫了！”

  “至於其他人，老夫不妨告訴你，他們的實力比起同等級的喪屍都要弱，你可知為何？”

  楊宇皺眉，卻是問道，“為何？”

  “因為，我們不吃人！”

  霍去疾驕傲的站起來。

  這一句，直擊楊宇的痛點。

  看著霍去疾顫顫悠悠的走到戰馬前，想要登上戰馬卻怎麽也上不去。

  楊宇輕輕走上前，伸手搭在半空中，霍去疾愣了片刻，最後借力登上戰馬。

  “謝謝。”

  “謝謝你們這麽多年的守護。”

  “你們的使命已經完成。”

  “今後，有我！”

  楊宇站在馬前，一字一句的說著。

  “今後，有我！”

  “好，好啊！！！”

  霍去疾嘴裡念叨著，突然仰頭大笑起來，戰馬奔騰，回到本方戰陣。

  楊宇眼中帶著堅定，返回應龍高達上，再次升到半空中。

  回到本陣的霍去疾，周圍一群將領圍上來，雖然不清楚人類說了什麽，但看到太尉臉上的皺紋，熟悉太尉秉性的幾員將領，都知道太尉很滿意。

  “諸位將軍，小兒猖狂，竟然無視我大漢威嚴，企圖替代我等，當如何？”

  太尉笑著說道。

  幾人對視一眼，突然哈哈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太尉大人，當死戰，以正國威。”

  “對，死戰！”

  周圍的將領大聲喊著，太尉點頭，緩緩抽出佩劍，陽光照射在劍刃上，發出寒冷的幽光。

  “諸君，卸甲！”

  “卸甲！死戰！”

  隨著一聲聲將領呼吼著，率先將胸前的鎧甲脫落下來，接著又是座騎的馬鎧，片刻功夫只剩下一個遮掩的頭盔，其他部分都掉落在地上。

  哢哢哢

  嘭咚嘭咚
  隨著將軍的帶領，身後的禦林軍和羽林軍也都開始卸甲。

  一時間，前方劈裡啪啦的聲音不斷響起，原先一個個重騎兵裝束的喪屍轉瞬間變成了輕騎兵，看的對方人類一陣傻眼。

  王山等人都在詫異，想不明白自家主公和對方說了些什麽，為什麽對方開始脫掉鎧甲，要知道這些鎧甲可都是重鎧，和昨天衝擊的喪屍一樣啊。

  甚至這些戰馬上的重騎兵，裝備的鎧甲更好。

  開戰之初，王山等將領見到這些重騎兵的時候，就思考著該如何破解，甚至已經讓203榴彈炮群設定好了標尺，一旦開戰就集火把它們消滅。

  但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放棄重鎧，著實出乎預料。

  沒有鎧甲的保護，普通的迫擊炮都能有效殺傷這些喪屍，何況那些重炮？

  楊宇徑直飛回本陣，卸甲的一幕也被他看在眼裡。

  對方，顯然明白了自己最後的意思。

  也知道，對方這是在交接啊。

  勝利者站在死去的失敗者的屍體上，承擔起失敗者的責任。

  咚咚咚咚
  城頭上戰鼓突然響起，急促的鼓聲將整個空間填滿，聽得戰士們熱血沸騰。

  嗚嗚嗚

  又是一陣號角聲傳開，接著就看到幾個喪屍將領策馬向前，手上握著刀槍。

  領頭一人身體磅礴粗獷，手中擎著大刀，一邊奔馳一邊高喊，“大漢，萬勝！”

  “禦林軍，殺敵報國！”

  “殺！”

  一個個戰馬開始奔跑，大地開始顫抖起來。

  “傳令炮兵，開炮！”

  楊宇冷靜的說著，這一刻他要做的就是用最強的火力送這些人最後一程。

  轟！！！
  一枚203榴彈落下，前方衝鋒的喪屍將軍瞬間沒了蹤影。

  炮彈落下，屍骨無存。

  轟轟轟

  連綿不斷的炮彈落下，不論是203榴彈還是155和105榴彈，就是120迫擊炮和80迫擊炮也加入其中。

  為了這次戰鬥，王山將整個部隊的炮兵全部集結起來，大大小小的超過105口徑的，加起來都有一千多門炮了。

  這一刻，真是千炮齊發，大地顫抖啊。

  炮彈開始落下，一片片喪屍被從大地上抹去。

  一陣陣血雨伴隨著殘肢飛到各處。

  戰馬的悲鳴在爆炸的間隙傳出，解脫的屍體被靈魂拋棄，最後淪為一攤血肉。

  城牆下方，太尉霍去疾看著在炮火中死去的戰士，再看看前方依舊穩固的軍陣，心裡對人類的強大攻擊力再次折服。

  太尉霍去疾不再關注戰鬥，低頭抬起手中的寶劍，嘴裡悠悠唱起。

  “清人在彭，駟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清人在消，駟介麃麃。二矛重喬，河上乎逍遙。

  清人在軸，駟介陶陶。左旋右抽，中軍作好。”

  一曲歌罷，霍去疾面向城牆，對著王宮所在恭敬行禮。

  “大王，老臣去也！”

  長劍舞動，喉嚨處，血流不止，眼中莫名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