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鍋裡的小手
現在。
呻吟和慘叫意味著這個錢潮市僅存的一塊文明之地已經變成了屠宰場,裡面的幾百號人,就算不被感染者咬中,變成它們之中的一員,只怕也難逃餓死的命運。
張志軍扭頭呆看著鬼市的圍牆,幫助我們逃生的那條通道黑漆漆地敞開著,如同地獄之門。一開始我以為張志軍是在做最後的緬懷,還耐著性子陪著他站了一會兒,但他久久沒有動靜,加上我們又焦急地想趕回去救人,忍不住喚了他一聲:“張隊長……志軍?”
張志軍馬上一舉手,示意我們噤聲,視線還是緊緊地盯著那條通道,還默默端起了手裡的步槍。
這時我也聽到通道深處傳來“咚”的一聲,似乎是有什麽人剛剛跑下樓梯。
我們都吃了一驚,紛紛端起槍,對準通道口。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裡面傳來,緊接著,我們就看見李瑾披頭散發地衝了出來。
她一出通道,便看見五個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對著她,嚇得頓住腳步尖叫了一聲,但隨即看清楚是我們幾個,便一邊跑過來一邊驚慌地喊:“張隊長……阿源……你們見到國鈞沒有?”
“沒有啊……”張志軍皺著眉頭想了一會說,“劉……主任連上午開會都沒參加,今天一整天沒見過他,你們看見他了嗎?”
我們也努力回想,似乎都覺得今天沒見過劉國鈞的人影,紛紛搖了搖頭。
李瑾見如此,眼圈馬上就紅了,表情也由驚慌慢慢變成絕望和無助,捂著嘴轉眼就要哭出來。
我雖然極度不待見劉國鈞,但對李瑾是沒有絲毫成見,這個有著東方女子特有的溫柔、善良、寬容、堅忍特質的女人,已經用她的行動博得了我們大家一致的好感和尊重。見她這麽傷心,我也忍不住心裡一疼,正想開口勸解,卻聽見一旁三毛急著說:“沒看見就說明沒在,說不定正好躲過一劫呢,現在咱們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趕緊回去通知猴子他們。”
“對對對,我們還是趕緊走,離開這個鬼地方!”張志軍也附和道。
於是我們重新上路,走了幾百米就到了地底隧道,我們拿走存放在隧道裡的AK步槍,出了隧道,馬上就接近了基地所在的工業區。
在工業區,我們不斷遇到從市區方向逃難而來的人,數量多到我都不敢相信,忍不住要去猜想平日裡這些人都是躲在哪裡的。逃難者中也包括了我們認識的一些團隊,還有同樣居住在工業區的鄰居,他們帶著可憐的一些行李,倉皇如喪家之犬,當我攔住他們,企圖獲取一些信息的時候,他們只會驚慌地搖頭,說一句:“僵屍來了,快跑!”
“你們走反了!應該往東走,西邊過不了河,橋都炸斷了!”張志軍好意告知幾個逃難者。
“往東?那是大海!”幾乎所有人都丟下這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匆匆而過。
“走跨海大橋!”張志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已經跑出老遠。
“跨海大橋沒被炸斷?”幾次以後三毛按捺不住好奇問。
“炸了!”張志軍撇撇嘴說,“但沒炸徹底,我們之前做過偵察,只有幾個豁口,而且橋面沒有完全坍塌,只是一頭掉進了水裡,陳市長已經派人搭了幾條繩索,走人沒問題!”
“對岸……沒有感染者吧?”我咽了口唾沫,滿懷期待地問。
張志軍聳聳肩:“不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對岸的消息了,但按照索拉姆病毒的傳播能力,一條江幾乎不可能擋住!”
“那咱們去對岸幹什麽?”三毛馬上又問,“既然都一樣。”
“過了跨海大橋就是平波港,我們可以找艘船,出海!”張志軍抬頭看著東方,眼神裡閃出些許光亮,“外面就是群島,大大小小一千多個島嶼,我們隨便找一個有淡水的小島住下來,開墾農田,出海捕魚,只要沒感染者,活下去應該不難。”
“這都是陳市長定下的計策……”張志軍歎了口氣又說,“就算沒有感染者潮,這個春天也準備執行的,沒想到他自己卻……”
我也在心裡暗歎一口氣,這陳市長雖然陰了我們兩次,但不可否認此人確實是人中龍鳳,無論是對形勢的判斷還是對人心的籠絡,都不是我們這些往日的平頭百姓所能比擬的。
“有情況!”眼尖的楊宇凡突然示警。
我跳上停在人行道上一輛廢棄的路虎車頂,手搭涼棚往前看去,只見工業區大道最末端,我們那個住了大半年的不鏽鋼工廠,兩扇斑駁的紅漆大門向內洞開著。
“一定是出事了!”我跳下車說。
“會不會是他們聽到屍潮的消息,也跟著跑了?”張志軍推測。
“不可能!”楊宇凡激動地低吼一聲,甩開膀子率先向前跑去,但馬上被三毛一把抓住。
“做好突擊隊形!”三毛端起槍,“說不定敵人還在裡面!
“我們有很嚴格的撤退計劃,就算他們聽到風聲撤退,也不可能這樣敞開著門,而且我們如果失散,約定的碰頭地點就是我們剛才經過的那條隧道……李醫生,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們先進去看看!”我一邊向張志軍解釋,一邊解下身後背著的大背包,端起槍,我們依照平時的訓練迅速散開,三毛充當尖兵,我和楊宇凡充當左右側翼的火力手,張志軍畢竟是職業軍人,在向我們投過讚許的一瞥之後,馬上跟大力一起佔據了火力掩護的位置。
三毛一個人貓著腰,遠遠地走在前面,我繞到馬路的另一側,用那些廢棄的汽車充當掩體,一邊牢牢地吊在三毛身後,一邊用槍搜索我負責的這一側區域,尋找一切可能對三毛產生威脅的目標。
三毛很快接近基地的紅漆大門,他站在門邊,背部緊貼牆壁,對著我伸出左手卷成筒狀,在自己眼睛上比了個望遠鏡的姿勢,然後又指指頭上。
我知道那是讓我檢查樓上有沒有狙擊手的手勢,我伸出左手握拳,回了他一個“明白”的手勢,然後迅速貓著腰,跑到正對著大門的一輛大眾“途觀”後面,把槍架在引擎蓋上,視線透過準星,把各個樓層的窗戶逐個掃描了一遍。
我把手肘放平,手掌向前伸出—“安全,可以進入!”
三毛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圈,其他三指豎直,然後又把手舉過頭頂,手掌向內揮了揮手—“明白,掩護我!”
然後他倏地轉身,朝門內看了一眼,迅速衝了進去,另一側的楊宇凡和他側後方的大力也馬上跟進,我也迅速翻過途觀車跟了進去,後面的張志軍馬上佔據了我的位置。
我們在院子裡呈品字形散開,院子裡混亂的樣子,進一步證實了我的預言—所有種了糧食的土地都被刨開,冬天留在土裡的紅薯、土豆、胡蘿卜全被翻出來帶走,甚至連剛種下,隻發了一絲細芽的幾株西紅柿也被連根挖起,不見蹤影。整個院子就好像是來過一艘科幻小說中描寫的掠奪地球資源的外星飛船,過後寸草不生,只剩下翻起的黑土。
我們來到大家居住的樓房門外,房門也是敞開著,我一眼就看見那個我們每天用來生火做飯,圍爐取暖的大鑄鐵爐子已經不見了,上面的鐵皮煙囪應該是被強行扯斷的,鐵片猙獰地拖在空中,被煙火熏得漆黑的內壁就像是某種巨獸的腸子。
在三毛做出安全手勢之後,我們都跟著進入室內,裡面空空蕩蕩,凡是能移動的物件全部已經消失,地上腳印繁雜,像是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打鬥。
“安全!”三毛一邊從樓上下來,一邊喊。
整座房子裡空無一人,三土、猴子、張依玲、蕭潔、小凱西,全都不見了。
楊宇凡還是不甘心,滿屋子亂竄,在幾個預定的躲藏地點翻來覆去地找,一邊大喊著小凱西的名字,仿佛這個小家夥是在跟他捉迷藏,隨時會從哪個角落裡笑著衝出來撲到他懷裡。
但是什麽都沒有,最後三毛不得不把他攔住,扳著他的肩膀對他大吼才讓他停住腳步。
“今天是小凱西的生日……”楊宇凡蹲下身子哭了出來。
我也心如刀割,小凱西等人一定是被別的勢力擄走了,但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蹤的痕跡,而且感染者潮湧在即,我們壓根沒有時間去追查到底是哪方勢力乾的。
“什麽人!站住!”院子外面傳來張志軍的一聲暴喝。
我們都吃了一驚,同時端槍衝出門外,只見張志軍槍口所指的方向,一個人影拖著腳步蹣跚而來,這人看見我們,頓時緊趕了幾步,但明顯是身上有傷,在向前猛衝了幾步之後便一跤摔在地上。
來人正是猴子,我們趕緊過去把他翻過來,他右手捂著左肩部,鮮血正從指間汩汩流出,面色如紙般蒼白,嘴唇結痂,眼皮耷拉,已經快喪失了意識。
“快去喊李醫生!”我轉頭大喊,張志軍連忙應了一聲,飛奔而去。
“猴子!你醒醒!小凱西他們呢?去哪裡了?”我拍打著猴子的臉,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猴子吃力地睜開眼睛,眼神空洞散亂,好一會兒才重新聚焦,掙扎著說:“食人族……被食人族抓走了!”說著眼睛一白,又要暈過去。
“別睡!”我搖晃著猴子的頭,在他耳邊大聲喊,“說清楚,食人族在哪裡?”
“江……江心洲……”猴子又吐出幾個字,聲音輕得如同午夜夢囈。
“李醫生來了,快讓開!”我聽到身後張志軍一聲大吼,我轉過頭,看見李瑾氣喘籲籲地狂奔而來。
李瑾在猴子面前蹲下,迅速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脈搏和傷口。
“失血過多,已經休克了,傷口不深,沒有傷及內髒,但可能切斷了一條血管,還在流血,必須馬上手術縫合!你們快把他抬進去,準備手術。”李瑾站起身,語速飛快,但聲音鎮定,就像是在醫院急診室對著護士發號施令。
“張隊長,醫療包帶了吧?”李瑾又對張志軍說。
“帶了帶了……”張志軍忙不迭地回答,“就是我背著的這隻。”
“好!”李瑾一邊往裡走一邊又說:“一會把手術器械拿出來,還有生理鹽水、消毒酒精、雙氧水、麻醉藥、注射器和繃帶!”
“好……”
由於所有的家具都已經被洗劫一空,我們只能把猴子放在堆在門口的鋼錠上,張志軍把他的背包解下,從裡面一樣樣地掏出李瑾要求的物品,原來他背著的這隻大背包裡面裝的全是醫藥用品。
李瑾拿起一袋生理鹽水,熟練地解開輸液工具,準備給猴子掛上。
“李醫生……”張志軍這時突然低聲說,“這人……有多大的生還可能?咱們的藥物可不多啊。”
李瑾卻連眼皮也沒有抬,手腳麻利地把一次性輸液管一段插入袋裝生理鹽水,讓大力把袋子舉著,另一頭垂下,放出管子裡的空氣,“我是醫生,發過希波克拉底誓言,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病人!”
“我需要一個助手!”李瑾給猴子掛上鹽水之後對著我們說,“誰有處理傷口的經驗?”
我想起曾經給Maggie Q縫合過傷口,雖然那次怕得要死,但總算有一次經歷,便自告奮勇地說:“我來吧……”
李瑾看了我一眼,平淡地點點頭:“好,你先把雙手洗乾淨,肥皂張隊長的包裡有,然後用酒精消毒。”
還好,院子裡的手搖井還在,我在李瑾的要求下仔仔細細地從肘部開始洗乾淨了雙手,然後用棉球蘸著酒精上下細細塗了一遍。
李瑾一再囑咐一定要洗乾淨,“百分之九十九的感染都發生在我們的雙手和醫療器械上,我們沒有太多的抗生素,所以一定要小心!”
此時天色已黑,除了在門口警戒的張志軍之外,三毛、大力和楊宇凡人手一隻手電,一起照在猴子的傷口上。
李瑾用手術剪把猴子的衣服從側面剪開,把傷口暴露出來,然後用雙氧水衝洗了傷口,傷口在左鎖骨下方,一道大約3公分寬的細長刺痕,還在向外微微地淌血。
李瑾拿出注射器,抽了一些大概是麻醉藥的液體,注射在猴子傷口的周圍,等了一會兒,然後用兩個止血鉗一邊一個夾住傷口,向外翻開,傷口如嬰兒的嘴唇一樣翻開。
……
做完手術,猴子兀自未醒,雙唇緊閉,面色鐵青,氣息非常微弱。我擔心地問李瑾情況怎麽樣。
“他失血過多,按情況應該給他輸血,但我們做不到。”李瑾的聲音平靜得就像是她握著的手術刀,“接下去,就看他的造化了,如果到明天不發燒,他就可能挺過去。”
“咱們快去救小凱西他們吧,再晚就來不及了!”我們剛安頓好猴子,楊宇凡就搶著說。
食人族,江心洲……我這時才想起猴子的話,心裡發出一陣顫抖,如果真如猴子所說,小凱西等人是落入了食人族手裡,那他們可以說危在旦夕。
“是啊,事不宜遲!”三毛也隨身附和,一邊還抄起槍檢查起彈藥來。
“可猴子怎麽辦?”我輕聲低語,“現在屍潮一定離這裡不遠了,江心洲在東面,正好在我們的撤退路線上,我們就算救到人,也不可能再回到這裡,難道把他扔下?”
眾人聽了都沉默起來,事實確如我所說,如果要救人,便只能放棄猴子,雖然兩廂相較,肯定是三土、凱西他們人數更多,更重要。但真實情況卻不是簡單的數字計算,猴子也是我們朝夕相處的同伴,如果把他一個人就這麽扔下,一定是死路一條。
“乾脆我們帶上他!”大力突然說,“藍房子那邊應該沒被發現,裡面有手推車,我們擱上幾床被子,給他做個暖病床,我可以推著他走!”
這確實是個權宜之法,況且屍潮已經近在眼前,我們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很久,不管救不救人,都得設法把猴子帶走。於是我也沒有異議,點頭同意,大力和楊宇凡馬上跑出去,片刻之後,兩輛獨輪手推車便被他們帶了回來,其中一輛車裡鋪了厚厚的幾層棉被,另一輛則裝了一些食物和零碎的應急物品。
我們略微收拾了一下便上路了。
江心洲很小,長寬俱不足1裡,洲上原本只有萋萋荒草,數群野鷗,並無人煙。
我們在午夜時分接近江心洲,和原本預計的不同,此時江心洲上並不是寂靜一片,三層樓的農家樂裡,竟然還有點點火光,間或還有一陣陣歡呼聲隱隱傳來。
“×,到現在還沒睡!”三毛低聲罵了一句。
“大概是在慶祝今天幹了一票大的……”張志軍從三毛的背包裡掏出一個望遠鏡,朝島上張望了許久,“太黑了,看不清楚有多少人,我先下去偵查一下。”
“一個人去,不會太危險嗎?”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張志軍。
“一個人才安全,別擔心,我以前是特種部隊的偵察兵,對付這種烏合之眾,小意思!”張志軍笑著解下自己的背包,又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武器裝備,“你們趁現在吃點東西,休息一下,等我摸清情況,再回來商量怎麽救人。”
“小心點!”三毛過來拍了拍張志軍的肩膀說。
張志軍又是咧嘴一笑,也不答話,只是拍了拍手裡的槍,便向著半島方向跑了,幾步之後,他的背影便消融在無邊的夜色中。
我們按張志軍的囑咐,坐下來吃了些東西,從鬼市拿的這幾個背包,裡面的東西除了每人都有的必要裝備和食物之外,其余的空間都是分門別類歸類好的。張志軍那只是醫療用品,我和楊宇凡背的都是水和食物,大力的是生活用品,三毛的則是望遠鏡、夜視儀之類的軍用品。
我們坐在江岸上吃了些能量棒,又喂猴子吃了點蜂蜜,他的情況已經有明顯好轉,原本灰敗的臉上有了一些活人的生氣,李醫生說他雖然還沒脫離生命危險,但活下來的希望越來越大,這也讓我們松了一口氣。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張志軍回來了。
“這是一群比烏合之眾還不如的家夥……”張志軍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沙錘形代表江心洲,“連崗哨都不派,所有人都擠在大廳房子裡喝酒,大概有四十多人……”他在江心洲中央畫了一個轉角形方塊,指著一邊說,“人應該關在樓上,樓梯在這邊……對付這種貨色,強攻就可以,一會兒我、三毛和阿源突擊大廳,大力你和楊宇凡上樓救人!”
“好好好……”楊宇凡高興地說,“我去救凱西!”
“他們的武器情況怎麽樣?”三毛問。
張志軍笑著搖頭:“只有兩個人腰裡別了把破五四,我懷疑那槍壓根打不響!”
我們自然不會懷疑張志軍的專業判斷,繼續敲定了幾個細節之後,我們便上路,穿過沙錘形半島的尾端,朝江心洲撲過去。在此期間我們還為如何安置猴子和李醫生起了一點分歧,最後還是張志軍拍板,讓他們跟著進去,按他的說法是裡面的食人族根本不堪一擊,沒必要把他們留在外面承擔不必要的風險,沒想到這個決定後來幾乎救了我們所有人的性命。
此時星月無聲,除了島上隱隱傳來的歡呼聲,我們身邊只有潺潺流水,江心洲像一隻巨獸一樣趴在水中,在月光之下如鬼魅暗潛。早春的午夜,春寒料峭,我們呼出的氣息在夜色中結成白霧,在月光下蒸騰、彌散。
連接江心洲的狹路只有兩三百米長,僅僅幾分鍾我們就接近了江心洲,我們把李瑾和猴子,還有兩輛手推車都留在此處。
“萬一我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趕緊走!”我指了指推車上熟睡的猴子,“也別管他了,你自己一個人跑!”
李瑾看了看我沒說話,但眼神裡卻盡是驚恐不安。這個女人除了在行醫的時候鎮定自若,成竹在胸之外,其余時間從來都沒什麽主見,這也是她一直以來都被劉國鈞呼來喚去,卻還是不離開他的原因所在。
我最後朝李瑾一頷首,抓緊手中的槍,跟張志軍他們一起朝那間農家樂摸過去。
我們還是呈散兵突擊陣型,張志軍已經偵察過地形,這次充當尖兵,剩下的人分兩隊跟在他身後。
這時島上已經完全沒有往日繁華的模樣,經過半年自然的侵襲,上面長滿了野草、爬藤和荊棘叢,應該是某次大潮的時候江水漫過了整座半島,道路都被厚厚的黃沙掩埋。我們就像是走在隆冬的雪地裡一樣,黃沙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如惡鬼隨行身後。
正如張志軍所說,這群家夥連個崗哨都不設,我們輕而易舉地就摸到了農家樂附近。一切如張志軍所畫的,這棟設計拙劣的仿古建築是一排帶轉折的三層小樓,樓前有一個院子,中間種著一棵大樟樹,我們從一頭的走廊穿過,來到大廳之前,透過雕花木門,可以看到大廳裡人影幢幢,時不時響起一陣莫名的呼喝聲,空氣中還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肉香味,我一想到這群人平日裡的食物便忍不住胃部一陣惡心,連忙搖搖頭,把不好的想象畫面趕走。
張志軍指了指大廳左側,那邊有一道樓梯盤旋而上,然後又指指楊宇凡和大力,示意他們從那道樓梯上去救人。然後他又做了一個詢問的手勢,問我們準備好沒有,我們一一做出準備妥當的手勢,張志軍點點頭,把左手舉過頭頂,用手指比出“1、2、3”的手勢,我知道數到三就是我們破門而入的時候。正全身肌肉緊繃準備出擊,卻聽見那棵大樟樹後面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
我們同時倏地轉身,倒轉槍口對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片刻之後,一個滿頭亂發的家夥提溜著褲腰帶從樹後面轉了出來,他一抬頭看見我們,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張開嘴想要大喊,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開槍,卻只見寒芒一閃,一把匕首突然出現在這人的喉嚨口,把他的喊聲堵在咽喉裡,這人發出咯咯的幾聲之後,便仰面向後倒下。
我轉頭一看,見張志軍還一手高舉,做著投擲的動作,看到我們都愕然看著他,他咧嘴一笑,還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仿佛剛才只是做了個遊戲。
我們又舉著槍待了一會兒,確定樹後面再沒有人之後,張志軍走過去從那人喉間拔出匕首,又朝那人眼窩裡捅了一刀,才在屍體上擦乾淨血跡把刀收好。趁著這功夫,我從大廳的窗欞間往裡瞄了瞄,只見屋內正中間燃了一堆篝火,一群衣衫襤褸的家夥正圍著火堆恣意狂歡,如同群魔亂舞,他們圍著幾個酒瓶不斷地來回搶奪,我看到地上胡亂滾著幾個芝華士和絕對伏特加的瓶子,正是從我們基地搶的戰利品。這群人擁在一處,不時地大笑、喊叫,發出的聲音卻不似人語,只是如同野獸般的號叫,這群家夥一點也不比感染者高級。
我又看了看大廳另一邊,馬上心裡一凜,只見遠離火堆另一側的地上,扔著一個被綁成粽子一樣的人,再一細看,此人竟是我們的老熟人—劉國鈞!
“噓……”我聽到張志軍發出一聲輕呼,轉頭一看,見其余人又做好了破門準備,我連忙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張志軍伸出手開始比畫手勢。
1……
2……
3……
等他伸出無名指,我和三毛一左一右同時砰地一聲踢開房門,三人持槍而入,大力和楊宇凡也迅速向樓上衝去。
“都別動!”三毛大喝一聲。
那群人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地轉頭看著我們,手腳的動作定格在空中,明滅的火光照在他們漆黑、肮髒的臉上,這一幕像是按了暫停鍵的恐怖電影。
但我在他們眼中卻看不到半分的恐懼,最初的驚愕過後,他們的表情便慢慢變得凶狠暴戾起來。
“當心!”我大喊一聲,話音剛落,這群野人般的家夥便嘶吼著向我們衝過來。
“撤到門外面!”張志軍兩個點射,率先把兩個衝在最前面的暴徒爆了頭。
我和三毛一邊開槍一邊向後退,直到一隻腳跨出門外,三個人在門口形成一道沒有死角的射擊線。面前的食人族如同“二戰”中發起“玉碎”攻擊的日本鬼子,不斷朝我們湧來,又徒勞地在我們前方十余米處倒下。
屠殺僅僅持續了不到3分鍾,一個彈匣還沒打空,我們面前便已經沒有站著的人了。等硝煙散去,我們三人都愣愣地呆了一會兒,似乎都不敢相信眼前這滿地的屍首是我們造成的。
“源哥,三毛哥……”楊宇凡的一聲大喊把我從恍惚中叫醒過來,我連忙轉頭,只見楊宇凡從樓梯上疾奔而下。
“怎麽樣?找到他們了嗎?”
“沒……沒有……上面關著幾個人,但沒有小凱西他們……”
“怎麽會……”我吃了一驚,心裡馬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會不會關在別的地方了……有沒有活口,咱找個人問問……”張志軍嘀咕道。
我猛然想起剛才看到的劉國鈞,連忙道:“剛才我看到劉國鈞了……”
“劉國鈞?他在這裡乾嗎?”三毛奇怪地問。
“好像也是被他們抓來的。”我想起劉國鈞被五花大綁的樣子,跨過滿地的屍體向大廳另一頭走去。
“嗚嗚……”一種喉嚨裡發出的悶響從前方傳來,我循著聲過去,看到劉國鈞頭向下趴著,雙手背在身後,頭努力向上昂起,嘴裡塞了塊破布,臉憋得通紅,正以一種眼鏡蛇般的動作,肚皮著地向我們遊過來。
看到他痛苦而又滑稽的樣子,我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感,心道你這老小子也有今天,一邊蹲下身子扯出他嘴裡的破布條,但偏不解開綁住他的繩子。
“阿……阿源……你們可來了……快,快給我解開……”劉國鈞一邊吐著口水,一邊急切地說。
“小凱西他們呢?”心急的楊宇凡抓住他的胸口把他提離地面。
“啊?凱西……凱西他們也在?”劉國鈞卻好像絲毫不知情,神情驚愕地說。
“是的,被他們抓來了,你沒看到他們?”楊宇凡抓住劉國鈞的肩膀連連搖晃,急得語無倫次。
“沒……沒見著啊……”劉國鈞在楊宇凡手中掙了掙,頓了一頓又說,“不過……”
“不過什麽?”
“呃……你們知道……這些家夥……他……他們吃……吃的是……”
楊宇凡臉色劇變,手一松,劉國鈞的下巴砰一聲磕在地板上,痛得他發出一聲慘叫。
但現在我們都沒心思理他,只是面面相覷,我突然覺得空中那股肉香味越來越濃了。
“該不會是……”三毛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唾沫。
“走!去看看再說!”張志軍指了指後面,那邊是肉香味飄來的地方,正是以前的後廚。
我們幾人失魂落魄地跟在他後面向裡走,越往裡走,味道越濃,我隻覺得一陣一陣的惡心,心臟也撲騰撲騰地亂跳起來。
裡面除了現代廚房具有的不鏽鋼廚具以外,還有一口土灶,兩口大鍋,此時一邊的鍋蓋上正嫋嫋冒著熱氣。我們在灶台前站了良久,最後我把心一橫,把鍋蓋掀了起來。
熱氣慢慢散去,我看見一隻小手靜靜地躺在鍋裡。
“啊……”楊宇凡驚呼一聲,向後直退幾步,我也手一軟,手裡的鍋蓋咣當一聲摔了下去。
“劉國鈞!!”楊宇凡狂吼著往回,衝入大廳。這時候劉國鈞正像個王八一樣試圖把自己翻過來,正翻到一半,看到楊宇凡向他衝來,臉上不由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在地上側著身,像一隻蝦一樣連連蹬腿,但沒幾下便被楊宇凡當胸揪住。
“是誰!他媽的是誰乾的!”楊宇凡的眼睛都快貼到劉國鈞臉上去了。
“啊?什……什麽?”劉國鈞眼珠子像兩顆被扔進碗裡的骰子一樣滴溜溜亂轉,“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鍋裡……鍋裡……”楊宇凡已經泣不成聲,最後把手一松,劉國鈞的下巴又一次重重地磕在地上,但這一次劉國鈞沒有呼痛,而是努力仰起頭,努力往一邊滾,再一次試圖翻過身,但繩子綁得太牢,讓他沒地方借力,只能在那徒勞地瞎撲騰,最後還是大力看不過去,推了他一把,才總算翻了過來,變成仰面向上。
“我去問問上面關著的人……”大力拍了拍蹲在地上號啕大哭的楊宇凡,向外走去。
“你們先別亂……”張志軍在大廳裡走了一圈之後,指著遍地的死者,“我看你們的同伴未必……未必都那啥了……”
我們早已方寸大亂,聽張志軍這麽說,都齊齊轉頭,滿懷希冀地看著他。
“我數了一下,這裡總共只有31個……匪徒,你們的同伴有幾個人?三個大人一個小孩?”
三土、張依玲、蕭潔、小凱西……我在心裡默數了一下,點點頭。
“按道理30多個人,一下子……吃不了……呃……那麽多啊……成年人的話,怎麽著也得百來斤,就算是他們……”張志軍指指地上的屍體,“也不大可能這麽浪費吧……”
“那他們去哪兒了?”我問。
張志軍聳了聳肩:“也許逃走了吧……這幫家夥這麽無能。”
“那小凱西……”楊宇凡一邊抽泣一邊期盼著問,似乎一點言語的安慰也能讓他好受很多。
張志軍歎了口氣,搖搖頭說:“小孩也許……我聽說……他們喜歡……不過也不一定,他們不是還關了其他人嘛,說不定那手是別人的。”
楊宇凡聽了這話,眼淚又忍不住劈裡啪啦地往下掉。我也心裡一緊,小凱西雖然跟我不親,但這孩子終日在我們面前蹦來跳去,每次我看到她,就會覺得這世間還是有一些色彩和希望,可現在……我隻覺得胸膛裡像是悶了一口烈酒,一股火焰熊熊升起,讓我快要爆炸開來,隻想要瘋狂地毀滅,毀滅一切,毀滅這毫無人性的天和地。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是大力帶著五六個被食人族關著當口糧的人下來了。
“怎麽樣?”楊宇凡一躍而起,焦急地問。
大力無奈地搖搖頭:“都嚇破了膽,一問三不知。”
我看看大力身後的那幾個人,都是蓬頭垢面,身上連衣服也沒有,只是裹著幾塊破布,在凜冽的夜風中瑟瑟發抖,我們幾人又問了他們幾句,但就像大力所說,除了搖頭,什麽都不知道,連眼神都不敢跟我們接觸,最後只能揮手讓他們離開,這幾個人見我們允許他們走,便如蒙大赦般一哄而散。
“也許真逃走了?”三毛在室內轉了一圈,從幾個角落裡找出四支從我們基地搶的AK步槍,我很慶幸這幫家夥是這般的不堪,既不知道布置崗哨,甚至連武器也沒帶在身邊,但隨即又想起一個問題。
“劉國鈞!你為什麽會在這裡?”我轉身盯著劉國鈞,這時候他已經背靠著一根柱子坐了起來。
“啊?”劉國鈞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躲閃著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我,我就是出來透透氣……就就就……就被他們抓了……”
“透透氣?上哪透氣?你小子不是怕感染者怕得跟鬼似的,從來不敢一個人出門的嗎?”
這時其他人也被我的問題吸引了,在劉國鈞面前圍成了一圈。
“啊……阿源,別別,別開玩笑,快給你劉哥解開……”劉國鈞看著我們,表情越來越不自然。
“是不是你把食人族引到我們基地去的?”我突然拔高音量,“為了那個戒指?!”
劉國鈞臉色大變,像是剛從水裡出來的狗一樣瘋狂地搖晃腦袋:“不不不……怎麽會是我……”
“猴子他們四個大人,都受過專業訓練,每人一把步槍,基地裡還做好了防禦工事,怎麽可能是這些垃圾能攻破的!”我厲聲喝道。
楊宇凡聽完我的話,一下子失控了,他衝上前,雙手掐住劉國鈞的脖子,把他死死地抵在柱子上,瘋了一樣狂吼:“老子掐死你!你他媽還是不是人?!”
“小凡,別這樣……”我連忙勸楊宇凡。
“誰都別攔著我,這個人渣!我掐死他!”楊宇凡咬緊牙關,臉上的肌肉一道道鼓起。
“快放手!”我和三毛一左一右搶著去扳開楊宇凡的手,可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們扳了幾下卻沒扳開,劉國鈞已經被他掐得翻起了白眼。
“你快放手,我們還得問他小蕭他們去哪了呢!”
楊宇凡聽到這話,才慢慢松開劉國鈞的脖子,改為抓住他的領口,用力搖晃:“對!小蕭呢?他們到底去哪兒了?”
劉國鈞三魂七魄只剩了一魂一魄,三分是被楊宇凡掐的,七分是嚇的,連喘了幾口氣之後,才沙啞著嗓子說:“我真的不知道……他們中午就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楊宇凡搶著問。
“我不知道……這裡有兩艘船,他們搶了一艘,逃到江裡去了。”
果然!我心裡一喜,忙又問道:“跑了幾個人,小凱西在不在裡面?”
“這……這我真不清楚了,他們……”劉國鈞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屍體,“為這事發怒了,把我也抓了起來。”
“活該把你千刀萬剮!”本不大說話的大力這會兒也繃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後說。
我想繼續問,卻聽見外面遠遠地傳來李瑾的大喊:“阿源!三毛!快……快來!”
我心裡咯噔一下,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暗忖該不是猴子出什麽事了……今天我們經歷了太多,心情起伏已經快超出極限,已經無法再接受別的什麽刺激了。
“大軍,你和小凡留在這裡看住劉國鈞,我們去看看!”
我和大力、三毛迎著李瑾的呼喊聲快步奔出,跑了一會兒之後終於看到李瑾推著獨輪車,歪歪扭扭地向我們走來。
我第一眼便看向猴子,只見他面如金紙,神情委頓,但眼睛卻微微地張著。
猴子醒了!我們都大喜過望,可既然猴子沒事,李瑾又為什麽這麽慌張,還要冒險把他推過來呢。
“感染者!感染者來了!”李瑾一看見我們,便大喊。
我們同時一愣,果真聽見一陣陣活死人獨有的呻吟聲從呼嘯的夜風中隱隱傳來,這意味著感染者離我們已經不遠,至少已經過了江堤,到了伸入半島的沙堤之上,我們的回頭之路已經被堵死。
“肯定是被槍聲吸引來的!我們快回飯店去!”我接過李瑾的獨輪車,一邊招呼其他人。
“還有……阿源……”李瑾跟在我身邊,面色凝重如同江面上的濃霧,“剛才猴子醒了,他告訴我……是老劉……”
“先別說那麽多了!”我知道李瑾要說的應該就是劉國鈞出賣我們的事,她知道最好,免得我們處理起劉國鈞來還得顧及到她。
“劉國鈞!”剛進小院,我便故意放聲大喊,以便讓李瑾做好心理準備,李瑾一聽到我喊,便倏地收住腳步,不可思議般怔怔看著裡面,我暗歎一口氣,自顧自衝了進去。
“你剛才說這裡還有一艘船?”我一進去,就看到楊宇凡在猛扇劉國鈞的耳光,張志軍就站在一邊,籠著手看熱鬧,我連忙過去拉住楊宇凡。
劉國鈞兩邊臉都被扇得通紅,一邊眼睛也腫起來,鼻血長流。他拖著鼻音,甕聲甕氣地說:“阿源,快救救我,別再讓他打我了……”
“是不是還有一艘船!在哪裡?”我拽住他的胸口拉向我,瞪著他的眼睛又問。
劉國鈞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語,但瞄向後廚方向的眼珠子卻出賣了他。
“大軍,去那邊看看!”我向張志軍揚了揚下巴,張志軍答應了一聲便匆匆而去,片刻之後,他在後面大喊:“真的有艘小船!”
“阿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劉國鈞一下子激動起來,上半身向前猛撲,用下巴鉤住我的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這一次吧,下輩子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我冷冷抽出手臂,站起身,連看也不看他。其他人聽見張志軍的話,都往後廚方向走去,只有李瑾還站在門外,呆呆地看著這邊,臉上的表情也說不清是痛惜還是憤怒,是失望還是悲傷。
“李醫生……”我走過去輕輕喚了一聲,心裡打定主意,要是李瑾開口,就把劉國鈞的繩子給松了,但要救他上船,卻是萬萬不能!
但李瑾揮揮手,沒做任何表示,便抬步進了大廳,然後一步也沒做停留,就往後廚方向走去。
劉國鈞看到李瑾,眼中霎時放出光來,他一邊掙扎一邊大喊:“李瑾!老婆!快……快幫我解開……幫我求求阿源……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
但李瑾連腳步也沒停,像是什麽也沒看見,只是一步一步地往裡面走,只有我看到兩行眼淚從她臉頰上不住地滾落。
“老婆……”劉國鈞的嘶喊最後變成了輕聲呢喃,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李瑾走進後廚。
“他媽的,陳源!三毛!你們今天敢把老子扔在這兒,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聽到劉國鈞的哀求變成陣陣怒罵,在我身後響起。
後廚外面有一個小小的岬灣伸入江中,正好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碼頭,靠近後廚門外,一條鏽跡斑斑的小鐵皮船在江水中微微蕩漾,如同一片掉入水中的樹葉。
我們先把猴子抱上去,把背包一隻隻放好,然後依次而入。船雖小,但載我們七個人還是綽綽有余。我檢查了一遍行李之後,解開了纜繩,三毛和大力一邊一個,操起船槳向外劃去。
小船出了岬灣,馬上便被洶湧的江水裹住,速度驟然加快。此時已是凌晨時分,一層濃濃的水霧在江面上升騰,我們如墜雲中,只有東面有一絲光亮,把霧氣照得一片血紅,陪伴我們的只有潺潺的江水和遠處傳來的劉國鈞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