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豐厚的回報
如軍士長所說,糧食確實很多,多的都超出了我們最樂觀的預料。我們看著眼前這堆足足有七八百斤的糧堆,目瞪口呆,面面相覷著,都把之前商量好的責難的話吞進了肚子。
我們一到鬼市,他們便把我們、老任家還有旗杆男分開了,這是有關部門處理群體性事件慣用的方法,先分化,再各個攻破,讓我們無法形成統一陣線,用利益引誘幾個不堅定的,用武力威逼幾個立場弱的,剩下的就不足為懼了。
看起來我們應該算是用利益誘惑的那部分,我們在看到這堆糧食的時候,心裡對鬼市的不滿就立刻降低了大半。說實話,對我們來說,這趟隻死了林浩一人,這個損失原本就在預計之內,而得到的糧食卻遠遠超越心理預期,七八百斤的糧食足夠我們過冬了,除了過程驚心動魄一點,結果卻是大大超乎我們的想象。
“每人一百斤糧食,包括犧牲的兄弟,一共是七百斤,陳市長還說了,為了表示歉意,再額外給你們一百斤!你們可還滿意?”一位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指著糧食堆說道。
“這個……”我們都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馮伯走過去打開一隻袋子,裡面是滿滿的大米,雖然有些泛黃,但在我們看來不亞於任何珍饈美饌,這又給我們吃了顆定心丸。
“那就這麽定了!”斯文男一揮手說,“今天食堂特意給你們燒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聽說有肉!晚上不安全,你們就不要走夜路,在這裡歇一晚,明天再回去!”
我們不知不覺就給他套了進去,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了。
晚餐確實非常豐盛,而且真的有肉,每人一大片蒸鹹肉,白米飯管夠!當我小心翼翼地把鹹肉放到嘴裡的時候,差點沒落下淚來,這是我一個多月來第一次吃到真正的肉,這種之前我連碰都不會碰的大肥肉,此刻竟然像是有了塞壬般的魔力,仿佛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它。
我試著輕輕咬下一口,那濃鬱的香味立刻充滿了我的整個口腔和鼻腔,豐腴的油脂流淌進我的嘴裡,味蕾像是被引爆的炸藥,爭先恐後地吮吸每一粒氣味分子,伴隨著我的咀嚼,肉片破碎成細小的肉泥,香味像浪潮一般瘋狂地在嘴裡擴散……隨著我的吞咽,肉汁滑入喉嚨深處,我甚至體驗到了一種如宗教般的虔誠。
這一頓,我就著這片鹹肉足足吃了四大碗白米飯,直到李醫生過來勸我們,再吃要出人命的,我們才不情不願地停下來。
吃完飯,我們看天色尚早,便商量著是不是提早上路,趕在天黑前回家。尤其是馮伯,一直在念叨,怕老伴和凱西擔心,最後大家達成一致。我們來的時候推了三部獨輪車,可以帶走大約四百斤糧食,剩下的四百斤,鬼市的人拍著胸脯保證我們可以隨時來拿,一定不會私吞了我們的,於是我們便收拾好東西上路。
我們從食堂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劉國鈞帶著老任家那一男一女走過來。
“這次你們還是很幸運的!”劉國鈞仍是腆著他那並不存在的肚腩,用一種讓人極度討厭的官腔邊走邊說,“你們想,要不是張隊長,不顧個人安危一定要回來救你們,要不是剛好有一台還能動的推土機,你們還能活著回來嗎?”
老任家二人似乎已經被劉國鈞說服了,女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還在不停地抽泣,男的低著頭,滿面愁容,跟在劉國鈞身邊亦步亦趨。
“所以啊……”劉國鈞繼續說,“你們要感謝張隊長,更要感謝陳市長,即使沒有這次行動,你們的糧食夠過冬嗎?不可能是不是?與其一家人都餓死,不如你們倆還能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是不是?”
“劉主任……”那男的突然開口說,“能不能跟您商量個事?”
“你說,盡管說!我就是來給你解決問題的嘛!”劉國鈞站住腳步,語氣誇張地說道。
“是這樣……我們一家子,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夫妻加上我媽,我媽快六十了,憑我們三個人,肯定活不下去,您看能不能讓我們到鬼市來?”
“呃……你們以前都是幹什麽的?”劉國鈞問。
“我以前是做銷售的,我老婆是會計,我媽就是家庭主婦……”那男的見劉國鈞皺眉頭,馬上搶著又說,“我有力氣,什麽活都能乾,我老婆我媽也是,縫縫補補,打掃衛生都可以……求您了劉主任,請給條活路吧!”
“這個……我也做不了主啊,要不你們先回去,我向上面申請一下,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們說話,你們也確實不容易,這個我知道!”
“那多謝劉主任了,您可千萬放在心上!”那男人千恩萬謝,跟著劉國鈞進了食堂。
劉國鈞跟我們擦肩而過,眼角都不瞟我們一下,似乎當我們是空氣一樣。
“哼!什麽東西!”三毛撇著嘴嘟噥了一句。我一拍他的肩膀,推著他往前走。
雖然四百斤的糧食讓我們有點吃力,但剛剛的死裡逃生又滿載而歸,更讓我們有些輕微的興奮感。只有楊宇凡還沉浸在悲傷中,對他來說,死去的林浩是他在這個團隊裡唯一年齡相近,又能說得上話的夥伴。
我們在黃昏時分接近那條聯系我們的駐地和鬼市的隧道。我們在隱蔽的隧道口停下來,確認四周沒有人。對於這條隧道,我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們現在有幾百斤糧食,本著財不外露的原則,我們的駐地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嘿!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正在我們想要掀開隧道口的掩蓋物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們都大驚失色,紛紛抽出武器戒備起來。
“別緊張……別緊張……”那聲音繼續說著。我們循聲望去,只見隧道旁邊的配套建築的腳手架上,一個人影靈活地攀緣而下,當他落到地上舉著雙手向我們走過來的時候,我赫然發現此人竟是那個被困在旗杆上的男人!
我注意到旗杆男身材異常瘦小,身高不到一米六,但兩條手臂卻非常長,而且他走路的時候有點扛肩駝背,兩條長臂拖在身體左右,一晃一晃的活像一隻長臂猿。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旗杆男舉起他的長手,我發現他的手掌也異常的大,手指修長,像是彈鋼琴的。
“你有什麽事?”我開口問道,畢竟剛剛一起經歷過生死時刻,我也不好意思給他甩臉色。
“這個……我能入夥嗎?”旗杆男開門見山地說道。
“啊?入夥?入什麽夥?”我有些茫然地說。
“就是加入你們,你們知道的,我以前的同伴們早上都死絕了。”旗杆男眼神一黯說道。
“你們也清楚,在這個時代,單靠一個人,總是活不下去的。”旗杆男繼續補充道。
“你的糧食呢?”三毛開口問道,“按鬼市的分配方法,你一個人應該分到上千斤糧食……”
“你以為他們對每個人都會像你們一樣?”旗杆男嗤笑道,“他們給了我五十斤豆子,告訴我就這麽多,愛要不要,我孤身一人,還能怎麽著?胳膊又擰不過大腿,隻好拿了走人了。”
“啊!那你不是連肉也沒吃?”楊宇凡突然驚呼一聲說道。
“什麽?你們還有肉吃?”旗杆男誇張地大喊起來。
“噓!你他媽輕點!”三毛沉聲喝罵,旗杆男也頓時意識過來,捂住自己的嘴開始上躥下跳,抓耳撓腮,顯然對於自己錯過一塊肉懊喪不已。
“那你為什麽想加入我們呢?”我揮手讓他安靜下來。
“這還不簡單,你們強唄,一起去的這麽多支隊伍,就你們沒傷筋動骨地活下來了,這年頭想要活下去,不得找條粗點的大腿抱著……”
“鬼市不是更強,以你的身手加入他們應該也不難吧?”三毛接著問。
“呵呵……”旗杆男淡笑一聲說,“我可不敢,以那個陳市長的心機德行,我怕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朋友!”這時候一邊的老呂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是挑子?”
旗杆男一聽,明顯愣了一下,接著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掃了老呂一番,接著臉上堆起笑來:
“你們這個隊伍倒也奇怪,小偷和警察混一塊了……朋友,您是哪門的啊?恕在下眼拙……”
“在下是‘榮’門人……”老呂答道。
“哦……原來是‘老榮’,失敬……失敬。”旗杆男拱手作揖。
倆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起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話。
“‘挑子’的意思是溜門爬窗的……‘老榮’就是技術撬鎖的……”還好三毛給我輕聲解釋。
二人說了一會兒,然後老呂朝我們使了個眼色,我們幾人走到一邊,老呂說:“人倒是沒什麽大問題,他以前跟過的幾個大哥在圈子裡有名有姓……就看你們能不能接受了。”
三毛轉頭看我,我聳了聳肩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意見,心裡暗忖團隊裡已經有一個賊了,多一個賊又何妨,更何況當賊的可比當官的有用多了。
“我也沒意見……”三毛頓了頓又說,“但還要看看馮伯的意思,畢竟是他的地方。”我們都點頭稱是。
等我們說明情況之後,馮伯大手一揮說:“就這麽點事,有什麽好說的,快跟上,家裡還有人等呢!”
於是皆大歡喜,旗杆男朝我們團團作揖,自我介紹道:“朋友們都叫我猴子,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我一聽這名字差點沒笑出聲來,心想還真是人如其名呢。
被這麽一耽擱,我們回到住處時天已經黑了,但還沒等我們走進去,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小凱西飛奔著出來,一頭扎進馮伯懷裡,我看到陳姨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笑,眼裡都是淚水,馮伯擁著凱西帶著老伴走進屋裡,借著已經升上天空的月光,我看到馮伯從懷裡掏出一塊用布頭包著的東西遞給陳姨,陳姨打開層層包裹的布頭,露出了一塊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