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色的氣息在十萬鬼兵的身上蒸騰而起，連不知火、朔劍霄和曲回嵐都不例外。作勢衝鋒的士兵們都拉直了身子，似乎四肢忽然間失去了控制。

  “出了什麽事？”曲回嵐第一個感到不對，他焦急地扭動著軀體，但是他全身的關節似乎抽筋了一般在不停亂動，他根本控制不了。他轉過頭望向不知火和朔劍霄，他們也遇到了同樣的狀況。十萬鬼兵都在做著這樣的掙扎。衝鋒的意志和跳動的意志在不停地衝突交鋒。他們感到身不由己。

  “不要再掙扎！你知道你想要！別浪費時間，還打個毛線，一起跳起來！”黃金龍的吼聲響徹雲霄，猶如魔咒。他的身子僵直地起舞。那是荼洲從未見過的舞蹈，僵硬、機械、別扭、誇張可笑，但是這舞蹈為什麽這麽耐看？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它有一種旺盛的，蓬勃的，不可遏製的生命力，猶如奔湧的泉水，激蕩的河流，春季的雷霆。它充滿了新鮮的氣息，就好像剛下過雨的青草地，令人耳目一新。它充滿天馬行空的構思，就好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總會發出驚人之語。

  遠遠看去，他就仿佛一棵剛學會行走的樹，在春雨中舒展身形，搖曳生姿，一點點長出了四肢，一點點懂得了旋律。一個全新的生命，正在旺盛地，恣意地，無憂無慮的生長。

  “山上的朋友，地上的朋友，水裡的朋友，樹上的朋友，雲上的朋友，樓裡的朋友……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好嗎？”黃金龍的吼聲震動天地。

  不可思議的力量操縱著夢魔們的手。他們徒勞地掙扎，但是卻無法阻擋體內澎湃的生命意志。他們猶如投降的士兵，高高舉起雙手。

  “發生了什麽？”曲回嵐驚恐地問。

  “我不知道！”朔劍霄拚命想要收回胳膊，但是失敗了。

  “我們被控制了！”不知火憤怒地掙扎，但是雙手仍然乖乖地高舉。

  “一起來，一起跳，伸出左腳！”黃金龍縱情高呼。

  十萬鬼兵，在黃金龍的呼喝下，同時伸出了左腿。“轟——”左腳踏地，發出回蕩山谷的雷音。

  “左、右、前、後！”黃金龍雙手保持高舉，雙腿熟練地踏出四個舞步。

  “轟、轟、轟、轟！”十萬鬼兵跟隨他的動作，踏出了整齊劃一的舞步，四聲雷鳴震動天地，猶如天邊湧起的春雷。春雨將至，生命進入了新的輪回！
  “跟著我一起做，你們可以的！”黃金龍放聲高呼。他雙腿屈膝，膝蓋左右搖動，雙膝相碰。“啪——”十萬鬼兵學著他的樣子，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整齊的撞膝聲猶如刀切成的鼓點。

  “啪——”黃金龍拍手扭腰，搖胯屈腿。

  十萬鬼兵整齊劃一地模仿，連擊掌聲都一絲不差。

  “轟”黃金龍高抬的右腿用力踏地，為他踏出充滿韻律的鼓點。雷鳴百裡！十萬鬼兵依樣照做。

  “喔——”看到眼前奇妙到極點的情形，六大學府的少年們都陷入了狂喜和昏亂。黃金龍再次創造出了奇跡。他把十萬鬼兵都變成了他的舞伴！這種事，就算最狂野的夢中，他們也想象不到。

  “天門——”黃金龍引吭高呼，“一起來！”

  他的手腳並舞，跳出四拍簡潔優雅的舞步。

  “啪、啪、啪、啪——”天門的學子們都是天才橫溢的人尖子，他們瞬間秒會了這四節舞步。無數好事的少年學著十萬鬼兵的樣子，整齊劃一地跳了起來，膝腿相碰，發出同樣韻律的雷鳴。

  “星辰海——！”黃金龍朝著星辰海的方向揮手。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仍然是四拍舞步。

  星辰海的學子們齊刷刷地模仿，毫不猶豫。

  “解穢樓在哪裡？”黃金龍毫不滿足，仍然在尋求著新的舞伴。

  “諸仙台——！”

  “莫愁宮——！”

  “排憂殿——！”

  六大學府的學子嬉笑著，歡呼著，整齊劃一地學著黃金龍的舞步，仿佛這是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事。

  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第三十五節、第三十六節、第三十七節……

  “大家一起來！”黃金龍舉手歡呼。

  十萬鬼兵同時舉起手，跟著黃金龍帶動的旋律，不停重複著那令人難忘的三十七節舞步。那是樹妖一族的舞蹈，代表著新的種族在妖界崛起，代表著荼洲又有了新的生命。所有人都在歡慶這偉大而莊嚴的奇跡。相對於生命的奇跡，殺戮和戰鬥這種天天都在進行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每一個鬼兵似乎都忘記了之前充斥大腦的指令。他們現在就在想著一件事，跟著黃金龍繼續跳下去，直到筋疲力盡。

  “為什麽會這樣？我開始想要跳舞！這不是我！”不知火驚呼。

  “一起跳起來呀！”朔衝霄起勁兒地搖動手臂，心裡瓦涼一片，“為什麽我要這麽說？”

  “這是……控魂……”曲回嵐用盡全身力量抗爭，但是全身關節卻在做著相反的事，“呃……好久沒這麽輕松過了……”

  整個世界都在跟著黃金龍一起起舞，他閉上眼睛，率性而為，舞步越來越輕松，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氣勢恢宏。

  解過僵屍引，敗過邀夢犀，破過鯨吞陣，殺過程雨明，又有什麽了不起？你曾和十萬仇敵一起跳過舞嗎？這才是生命的巔峰。黃金龍閉上眼睛，他要盡情享受這一刻。因為，這是他應得的。他的靈魂正飛在廣闊無垠的晴空之上，俯瞰天邊的地平線。他正在人生的頂點，放眼無限的未來！他是命運的統治者。

  激昂浩蕩的鼓點在天門上空回蕩，那是十萬鬼兵，數萬學子一起用身體敲出的鼓點，整齊如刀裁。腳踏、膝撞、掌擊、響指，他們以所有可能的方式打出鼓點，奏響生命的樂章。幾十萬隻胳膊隨著黃金龍一起在空中搖晃，隨著樹妖之舞的韻律打出美好的節拍。放棄了爭鬥，放棄了執著，盡情地跳舞，向天地高聲宣布自己的存在。在這樣恢弘壯觀的舞蹈面前，一切試圖反抗的力量，都顯得渺小。

  顧夫人默默看著眼前這近二十萬狂舞的人群，眼中的殺氣一點點地泯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悲哀，對自己的悲哀。

  “紫瑤，這就是你夢想的天門嗎？這就是你一直信仰的力量？”淚水在顧夫人的眼眶中滾滾轉動，“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