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黃金龍握緊拳頭的手,在地上狠狠地敲擊了兩下。是疼痛讓他無法忍受,所以才要敲擊地面用疼痛分散注意力,還是他想要再站起來,敲擊地面是為了給自己鼓勁?
顧天驕在兩種可能性間激烈地思考著,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在意黃金龍是否還能站起來。但是他卻不可救藥地迷戀上了這種激烈的思考,他感到已經遠離軀體的溫熱一點點回歸,他漸漸有了一絲掙扎拚搏的勇氣和信心。
“咚……咚……咚……咚……”黃金龍的敲擊漸漸頻繁加速了起來,仿佛戰鼓一般隆隆有致,一股激昂的氣息在絕望的戰場上倔強地蔓延。顧天驕感到炙熱的激情仿佛突如其來的山火,在他的靈魂中猝不及防地燃燒起來。這股激情讓他的四肢突然發出珍貴如鑽石般的暖意。
“呀——”黃金龍雙手狠狠一砸地,身子撲棱棱地筆直豎了起來。他的右腳跌跌撞撞地向前邁出一步,腳跟猛地一砸,踩在橫躺在地的天星劍劍柄之上。平臥的天星劍猶如出水的遊魚,倏然翻身而起,在空中嗚地打了個風車轉。黃金龍的左腳飛速向前一踏地,右腳向後鉤起,腳跟後揚,輕輕踢在天星劍反轉過來的劍柄,將劍踢飛入高高的空中,與此同時他的身子仿佛一隻撲食的猛虎,向前方的天空奮勇地躍起。
他的雙腿在空中一個交錯,仿佛在虛空中奔騰了一步,右肩膀舒展如燕,右臂高揚,凌空一把抓住了前飛的天星劍,遙遙對準曲回嵐的胸膛,力貫全身,右臂一曲,全身收縮如球,接著一揚,全身騰展如龍,天星劍化為一道倏然遠逝的流星,直射向曲回嵐。
這本是天山的誇父追日劍,但經過劍術名家風洛陽的改進,加入了他獨一無二的三分不舍劍,改名為“月華千裡照一人”,飛揚百裡,單劍奪魂,乃是壯士斷腕,敗中求生的絕頂劍法。黃金龍此刻看清了必敗的厄運,但是他仍然不屈不撓地使出了這招古代志士的名劍,那種激昂慷慨的勇烈讓顧天驕幾乎流出淚來。
“回!”曲回嵐這一次連看都懶得看黃金龍射出的天星劍,只是昂首吐出了一個字。
黃金龍奮身前躍的軀體忽然狼狽地倒飛而回,而他拋射出去的天星劍在空中打了個轉,同樣倒飛而回,對準他的心口急射而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忽然充滿了顧天驕的心田,他忽然看到了擊敗鯨吞的希望,他可以做到。不是因為他是顧滄海的兒子,不是因為他是染金槍的傳人,而是因為他是顧天驕。
四肢微薄的暖意在他下定決心的瞬間激昂到了最高峰,他的身子忽然掙脫了沉舟之魂的束縛,閃電般衝入雲霄,衝到了黃金龍的身前。
劍光如虹,無聲地沒入顧天驕的心口,從他的背後直穿了出來,淋漓的鮮血噴了黃金龍一頭一臉。“顧天驕!你瘋了!”黃金龍感到心肝脾肺腎都仿佛在一瞬間炸成了碎片,一股甜澀的鮮血從腹中一直湧上他的咽喉,隨著他的嚎叫狂噴了出來。顧天驕的身子沉重地砸在他的身上,將他狠狠壓倒在地。
“顧天驕,嗚……”黃金龍翻身一把攥住他的肩頭,將他的身子挪入懷中,卻看到自己的天星劍筆直地刺在他的要害,鮮血已經染遍了他的衣襟,返魂乏術。黑色的絕望猶如沉重的鐵錘重重砸在他的心頭,他隻感到眼前金星亂射,頭重腳輕,淚水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哭……哭什麽!我們贏了……贏了!”顧天驕的臉上閃爍著激動而興奮的光芒,讓此刻的他顯得奪目異常。
“贏了啥?嗚……”黃金龍抱著他的身子嚎啕大哭。
“我體內的龍魂沉舟,是搜魂犼進化最後的食物,吃了我這魂魄,它就要進化成天誅龍王。今日我自盡而死,魂歸天國,沉舟的龍魂也將跟我一起歸於天上,我們的魂魄都已經非塵世中物可以羈絆,曲回嵐的計劃……終於……終於失敗。”顧天驕攥住黃金龍的衣袖,顫巍巍地開口道。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你死了,浣虹怎麽辦?我怎麽辦?你讓我如何向她解釋?我不要你死!”黃金龍攥著他的衣襟啞聲吼道。
“我終於做到了,黃金龍,我也像你一樣……是一個真正的相忘師,在這個世界,我刻下了屬於我……”顧天驕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他已經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懷著滿腔的豪情,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黃金龍——顧天驕——!”憤怒的吼聲從黃金龍背後傳來,讓他忽然想起了曲回嵐的存在。他麻木地轉過身,卻看到曲回嵐雙眼金光大盛,渾身上下都在湧動著滾滾的黑氣。
“曲回嵐,你這個王八蛋,我要你為顧天驕償命!”黃金龍猛地站起身,嘶聲吼道。
“千年的計算,功虧一簣,居然毀在你這個黃口乳子身上。”曲回嵐似乎比黃金龍還要憤怒。在他的身後,扇動著黑紅兩色翅膀的搜魂犼悲愴地哀鳴著,將頭朝著曲回嵐所在的方向拱去,仿佛一隻餓急了的小貓。
“雖然……雖然我不太明白怎麽回事!”黃金龍回過身來,一把搶過顧天驕兀自握在手中的染金槍,奮力橫在身前,嘶聲說,“不過你今天已經一敗塗地,曲回嵐,我要你惡貫滿盈。”
“一敗塗地?”曲回嵐忽然仰天大笑,“我承認,顧天驕夠狠,竟然能夠擺脫沉舟的控制自盡於劍下,讓我損失了最後一條,也是最關鍵的一條龍魂。但是,真正出類拔萃的謀士永遠有第二套計劃。我曲回嵐早就準備了一條候補的龍魂!”
龍魂、搜魂犼、天誅都有些什麽意義,黃金龍因為來晚了一步,沒有聽到曲回嵐的解釋,完全蒙在鼓裡。但是顧天驕告訴過他,不能讓鯨吞使魔吃到龍魂,否則曲回嵐的計劃就會成功。這一點線索對於他就足夠了。顧天驕寧死都要阻止的事,黃金龍絕不能眼看著它成功。
“候補的龍魂!在哪裡?”黃金龍厲聲吼道。
“就在我的體內,我就是那條候補的龍魂!”曲回嵐瘋狂地大笑了起來,“顧天驕、黃金龍,你們真的以為你們能夠阻止我嗎?作為鬼魅世界的先行者,我已經在這個世界忍受了上千的漂泊,現在我的故鄉就要和我一樣降臨在天地之間,我就要到家了。你們就算再強大,也阻止不了一個想要回家的鬼魂!”
“那我就先殺了你!”黃金龍發瘋地嘶吼著,舞動染金槍,對準曲回嵐分心刺去。
“去吧!”曲回嵐雙袖一撣,強大的袖風隔著十數米的距離狠狠貫在黃金龍的前胸,撞斷了他數根肋骨,他的人猶如一枚落葉被狂風吹散,扶搖直上,向後飄出數百米。
曲回嵐擊退黃金龍,奮力撕開胸口衣衫,將他的胸膛裸露出來。在他的胸膛之上赫然畫著一枚朱砂法印,這枚法的形狀象極了一條被捆縛著的神龍。
“一千年的孤寂,一千年的漂泊,懷念故鄉卻無法回頭的先行者,為了完成鬼域的囑托,臥薪嘗膽,忍辱負重,這一腔孤勇和執念,化身念龍,取名思歸,今日終於可以打開捆龍印,放出我心中的思歸之念。思歸龍,帶我回家吧!”曲回嵐雙手高高舉起,仰頭望天,身子猶如長了透明的翅膀,高高飛入空中。一點點銀光從他的五官和肌膚滲了出來,在空中漸漸凝聚成龍頭的形狀。
“吼——”狀極饑餓的搜魂犼發出喜悅之極的狂嚎,向著曲回嵐張開了血盆大口。
遙望著思歸龍出竅,黃金龍心中如火如荼,卻滿是無奈。他的武功,距離曲回嵐差著十萬八千裡,根本無法傷到他半分毫毛,想要阻止思歸之龍的成型絕不可能。
“難道荼洲最後還是要毀在鯨吞的手中?”黃金龍絕望地想道。
“黃金龍,我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才換來的機會,莫要毀在你的手中!”冥冥中忽然飄來顧天驕隱隱約約的話語。
“顧天驕,我……我打不過他!”淚水再次從黃金龍的眼中迸射了出來。
“用我的染金槍,代我殺死他,為我報仇!”顧天驕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縈繞,將一股溫熱注入他冰冷的肺腑之中,“用踏火照梨花!”
“我……我該怎麽做?”黃金龍急道。
“踏火照梨花第八式月下把火,左手槍立地後弓蓄力,右手槍前揚急射,以強脈勁為引,震念發招……”顧天驕的語聲流水一般送入黃金龍的腦中,那一式名槍的槍招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少一把槍!”黃金龍將手中槍交到右手,左手下意識地朝旁邊一撈。忽然間在他的身下閃爍出一片金光,另一把曾經射穿過橫川猛的染金槍忽然從土地中噴薄而出,輕靈而乖巧地鑽入他空空如也的左手手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