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又是我?”白算計渾身無力地跪在地上,垮著肩膀,駝著背,七扭八歪地側頭斜望著晴空萬裡的天穹,“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老天爺不肯放過我。多日來的苦心策劃,絕頂天才的生錢計劃,為什麽總是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啊……哈……哈……哈……哈嗯,嗚——!”
“哭完了沒有?大爺們趕時間呢!”一個聲音從他頭頂響起。
“各位爺,商量一下,別打臉好嗎?”白算計哭哭啼啼抬起頭,小聲說。
“打的就是你的臉!”一隻巨手一把攥住他的發髻,將他整個人提起來,接著醋缽大的拳頭,轟地一聲拍在他的臉上,他那脆弱的鼻子頓時癟了下去。接著,雨點般的拳頭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猶如鼓槌一般密集地砸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子仿佛打擺子一般在空中連續晃悠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終於轟地一聲拍落在地,仿佛一張廢棄的紙牌。
“喲,您來了!”
“少俠,幸會幸會!”
“您不會認識他吧?”
“他真是你的同伴?抱歉抱歉,賭資我們自己解決,請您無需介意!”
正要繼續對他圍打的人們忽然間散了開去,一陣熟悉的腳步漸漸接近,一個人緩緩在白算計的面前蹲下:“算計,這次你又賠了多少?”
“黃大少——你——”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白算計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咬牙切齒地就要向這個人撲過去。但是,聽到他滿腔不忿的聲音,周圍剛剛散去的賭徒頓時一起回過頭來。
“你……讓我想得好苦啊!”白算計嘴一咧,頓時換成了一副肉麻的諂媚表情,哭哭啼啼地撲到了來人的身上,哇哇大哭。
被白算計抱住的黃金龍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但是在眾人虎視眈眈之下又不便將他一把推開,只能任由他把鼻涕眼淚血汙不停抹到自己的袍子上。看到黃金龍和白算計上演了深情相擁的一場好戲,周圍被白算計連累輸錢的賭徒們紛紛點頭,帶著滿意的笑容散去。
直到人都走光了,黃金龍才將白算計的胳膊抗到肩膀上,扶著他朝著少年打鬼團住宿的客棧走去。
“咱們打鬼團這麽多人,就只有你出來找我嗎?”白算計翻動著腫成香腸的嘴唇口齒不清地問。
“他們都在為我和蘇浣虹慶功,我發現你不見了才出來找你。”黃金龍笑著說。
“該死的浣虹,要不是她,我也不會這麽狼狽。”白算計恨恨不已,“我費了那麽多勁才騙她去做了你的狀師,本以為說破天布凡可以把她駁得腸穿肚爛,替我賺上一筆大錢,想不到她居然贏了,這還有天理嗎?”
“你……”黃金龍想要開口罵他幾句,但是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實在沒有什麽罵人的心情。
“你們打鬼團這些家夥,平日裡跟我稱兄道弟,我被打成這樣,居然一個都不來找我,真是好不涼薄。”白算計憤然道。
“你記不記得你前一句話說了些什麽?”黃金龍反問。
“……”
當黃金龍和白算計出現在客棧之中的時候,大廳裡頓時傳來一陣狂喜的呼聲:
“你們總算回來了!”
“怎麽轉個頭就不見了!”
“我們的祝酒正在高潮呢!”
“快來快來!”
“打鬼團的兄弟姐妹們原來還記得我白算計!”白算計喜出望外,一把推開黃金龍,向客棧一樓的大廳裡衝進去,卻被蜂擁而出童百練、英傳傑、李南星等人擠到了一邊。眾人前呼後擁地圍住黃金龍,將他擁進了大廳,而白算計卻不幸地被撞倒在地,背上又多了三五個鞋印。
“老大,今天是百裡挑一的好日子,一定要不醉不休。”童百練抱著一個大酒壇,轟地一聲放到黃金龍的面前。
“這麽多酒!”黃金龍瞪圓了眼睛。
“今日我們要把平時不敢喝的都喝了,不敢做的都做了,不敢玩的都玩了。老大,今天喝足了酒,咱們就去摘星城裡的青樓,把兄弟們的童子身都破了!”英傳傑興衝衝地說。
“不……不敢去……會得花柳病……”李南星已經微醺半醉,半邊臉已經紅了起來,但是多大的酒勁兒也改變不了他的悲觀膽小。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啊!”蘇浣虹尖銳的聲音在黃金龍的耳邊響起,“今天是給我慶功耶,你們居然要去青樓,太不把我們女孩子放在眼裡了吧?”
“浣虹,我們首先要慶祝的,當然是老大安然無事,洗清了殺人罪的指控。這下子,老大坐實了荼洲救星的大名,以後跟著他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走路小腿都帶著風!”英傳傑激動地揮動折扇,扯開喉嚨大聲說。
“為了小腿帶風乾杯——!”童百練一把端起面前的酒壇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你們不要忘了,要不是我,他早就被布凡和顧滄海生吞活剝,煎骨拆皮了。”蘇浣虹叉腰說。
“堂姐……咯咯,”不知什麽時候和打鬼團的少年們打成一片的蘇紅豆捧著酒碗紅著臉傻笑著,“其實真正證明了狗屎龍清白的還是他自己啊。要不是他讓染金槍認主,大家也不會認定他不是凶手。哦……那染金槍的光芒真的好美,就好像最高傲的不死鳥翎一樣。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有這麽漂亮的東西哦。”
“就是——”童百練和英傳傑一左一右攬住黃金龍的肩膀,來回地搖著,“染金槍萬歲,黃老大最美!”
“氣死我了!難道不是我想出的法子,直接向會審庭出示染金槍嗎?”蘇浣虹用力抓著頭髮,尖聲說。
“哎喲,浣虹,你乍呼啥呀,”藍彩兒衣角歪斜,鬢發凌亂地舉著一大碗酒,猶如長鯨吸水一般一口喝乾,“就算你沒想出這個辦法,我不是還有後備方案嗎?咱們今天是正式慶祝狗屎龍擊破鯨吞,拯救了荼洲!”
“對——”眾人紛紛舉起酒杯,“為了荼洲救星乾杯!”
“哎……”黃金龍連忙舉起手阻止了打鬼團同伴們的祝酒,“各位,浣虹今天可以說是光彩照人,能言善辯,將西京州名狀布凡都駁得啞口無言,簡直讓人眼前一亮,咱們可不能忽略了她的功績,來,大家敬浣虹一杯。”
“乾杯——!”眾人立刻順著黃金龍的意思一起向蘇浣虹舉起了酒杯。
“就是,總算注意到我的功勞了吧。”蘇浣虹得意地拎起酒杯一飲而盡,因為喝得太急,她雪白臉頰頓時升起一朵動人的紅暈,令她看起來愈發嬌豔。
“浣虹,你的陳詞是凝香幫你想的吧?”黃金龍陪她喝了一杯之後,笑著問。
聽到他的話,剛倒好第二杯酒的蘇浣虹身子如遭電擊,怔在了當場。
“嘶……”蘇紅豆嚇得長長吸了一口氣,抬手捂住嘴,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好像黃金龍犯了一個罪大惡極的致命錯誤。眾人被她影響,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暢飲,愣愣地看著黃金龍和蘇浣虹。
“我的陳詞是凝香幫寫的?我的陳詞會是她寫的?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沒有她幫助,光憑我自己寫不出這樣的陳詞?所有的功勞都不是我的,而是你心上人的,對不對?”蘇浣虹仿佛一隻突然發作的母老虎,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似乎朝前一撲,就能把黃金龍吃了。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說你今天的陳詞寫得太好了,簡直……”黃金龍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解釋道。
“簡直像凝香寫出來的,對嗎?你這個大白眼狼!”蘇浣虹抖手將手中酒杯中的酒潑到黃金龍的身上,接著把酒杯一把摔到地上。
“狗屎龍,你真是狗咬呂洞賓,堂姐的證詞可是她熬夜通宵寫出來的,為了給你證明清白,她把一身狀王的絕技都用盡了。你怎麽能這麽傷她的心呢!”蘇紅豆尖聲說。
“但是……凝香她不可能……”黃金龍失聲說。
“是,我人是不如凝香聰明,知識不如她淵博,但是我比她要用心得多,刻苦得多!我應該比她得到更多的認可,比現在要多得多。我……我……看見你就煩,討厭!”蘇浣虹尖叫一聲,扭頭飛奔出門。
黃金龍被她罵得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狗屎龍——,我比你小那麽多都知道,你現在要追上去!”蘇紅豆急得跳腳說。
“浣虹——”黃金龍連忙一頭撞破客棧的窗戶,直接搶到客棧外的大街之上,希望快一步攔住蘇浣虹。但當他來到街道之上,卻四周都看不到蘇浣虹的影子。
“浣虹——”黃金龍茫然失措地四周眺望,卻看不到任何飛奔疾馳的影像。在摘星城裡到處飛奔的風媒們現在似乎都已經請了假,回家慶祝鯨吞覆滅的好消息,這個邊塞要隘中武風最烈的衛城,此刻就仿佛任何一座普通的城市一樣寧謐安詳。嗚咽的夜風吹過黃金龍鬢角,風中傳來一股梅花的冷香,猶如少女芳香的手指輕拂發絲,令黃金龍不飲而醉。
“戰爭結束了,鯨吞沒有了,是我終結了這一切,不是嗎?”一種令他渾身溫暖的自豪一點點從心底升起,瞬間彌漫到了他的全身,他好像渾身浸在溫水裡一樣舒服。自從蘇醒以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可以盡情享受自己的成功。
轟——!
黃金龍的好心情剛剛升起不到半息時間,一個血紅色的身影就好像一頭奔跑的火牛轟地一聲將他撞飛到了半空。他橫在空中翻了個身仰頭一看,卻看到蘇浣虹正越空而過,一腳踩在他凌空撩起的肚子上,身子一振,朝著遠空高高掠起。
“浣虹——”黃金龍肚子一陣哀鳴:這路癡又迷路了!
“狗屎龍!你裝什麽猛鬼上身,這麽跑都甩不掉你,別跟著我!”蘇浣虹俯下身來狠狠說。
“我……”黃金龍委屈地開口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的確是想要追上她,只能鬱悶地閉上嘴,凌空一扭腰,人立而起,雙腳同時點地,墜在蘇浣虹身後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