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生抬頭看著牧嚴，他的眼神更加空洞了，就連焦點都沒有。他看了半晌，愣愣地開口，問道：“你……你要做什麽呢。”

  “毀了這裡，連同這個邪神的一切，我都要毀掉。”牧嚴停留在半空中，不知是被什麽力量支撐著。黑玄在他的身邊發出陰森的冷笑，卻不發一言。

  “毀了……”

  “你走，我不殺你。你既然記起了怎麽歌唱，就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吧。”

  “我……”

  “快走！”

  牧嚴心中一陣暴躁湧起，即便是這個曾經為他唱歌，為他清晰血跡的男孩，他也不願意再多說一句。這簡短的對話，已經讓他苦苦壓抑殺氣，努力控制著與他身體相連的兩柄長劍。畫境還算平靜，但黑玄，卻早已饑渴難耐。

  如今，他的身體早已不再僅僅屬於他一個人，那無數咆哮的，哀怨的，尖叫著的白色孤魂，那處理在鬼界千萬年之久，孤獨和永痕的白色巨塔——他們在將積蓄無盡歲月的力量借給他的時候，也在他的心中扎下了根！那些怨恨，那些殺意，那些永遠翻騰著的不朽怨念，他也一並接下！
  現在的他，就是白骨摘星樓！

  但即便如此，在如此強大的白塔的力量之下，面前那個小小的，畸形的身軀，居然仍然站了起來，他挺起胸膛，面對著高高在上的牧嚴，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不，不行……”

  “不行？”牧嚴也愣了一下。黑玄劍也饒有興趣地繞到他的身邊，想聽聽這一番對話。

  “就算……就算他們……但這裡也是我的家。”一旦不再歌唱，夙生的聲音便一下沙啞了下來，如同一隻哀鳴的烏鴉一般：“無論如何，這裡收留了我，你如果要毀了這裡，就連我一起……”

  嘩——

  還未等他說出下一個字，牧嚴的右手已經伸出，黑玄劍僅僅是一瞬便被他握住。那白色的霧氣僅僅是一閃，牧嚴的身體便刹那來到了夙生的身邊，劍光一閃，已將他的一隻右手斬落！鮮血隨之噴射而出，肌肉在尖銳的黑玄面前沒有絲毫掙扎，隻發出了“嘩”地一聲。

  “你和三年前的我，真是一模一樣。但沒有用的——沒有力量的話，什麽都改變不了！就連成為獵物……都不夠資格！”

  牧嚴貼在他耳邊，一句說罷，那柄斬去他一條手臂的黑玄劍陡然一橫，鋒芒一顫橫掃而過！還未等那個可憐的，剛剛鼓起勇氣的男孩再說一句，便將他從胸口斬成兩段。那尚有不甘的表情永遠留在了這個畸形的男孩臉上，下一刻，鮮血才噴湧而出，如同一道紅色的瀑布。

  “接下來是你們了——”

  他的心中不再有溫暖、憐憫，那鮮活的情感瞬息之間，便已經被白骨摘星樓中的無數魂魄吞噬殆盡。即便是在將夙生斬成兩段的識貨，他持劍的右手也沒有絲毫顫抖。他收劍，甩去血跡，一個熟悉的聲音獰笑著說道：

  “果然，你可比斷舍離那個廢物強多了……”

  “閉嘴。”

  “魔尊東覺的至尊魔血，不甘死去的強烈求生欲望，嘖嘖。可惜斷舍離的膽子太小，就算他想要如你一樣運用白骨摘星樓，也不敢如此奮不顧身地投入其中。如此久遠的歲月過去，也只有你能將白骨摘星樓的力量利用到如此地步。”黑玄劍的聲音一刻不停，每一句都灌入牧嚴的耳中來，“感覺到了嗎，你的身體正在產生變化，你的意識正在逐漸被碾碎……從現在起，你將不再是一個人了，你成為了‘他們’！”

  “少說幾句，黑玄！”牧嚴將手中的長劍緊緊一握，如往常不同，黑玄那虛無縹緲的神識居然也被抓得驚叫一聲。那個狡猾的聲音不得不說認真起來，正色道：

  “你居然這麽快就掌握了？”

  “我只是感覺到了你的存在。”

  “哈！”黑玄劍笑道，“我本來還希望你能助我逃出這座鴉神創造的深淵，為我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持有者。但現在看來，不必了……鎮妖的眼光果然不錯，你這小子，有資格讓我成為你的劍！”

  牧嚴低頭望了它一眼，就好像在冥冥之中已經用目光了抓住了黑玄虛無的形體，他“嘁”了一聲，冷冷說道：“那你有資格嗎？”

  “我會讓你見識到我的力量。不僅僅是屬於洪荒四神劍的，更有屬於‘鬼獄眾’的。鎮妖、巨闕，它們做不到的事情，只有我能夠做到。”

  “帶我離開這裡。”

  “當然！可是在這之前……”黑玄劍嘿嘿一笑，貪婪地像是咕咚咽下口水，“你的心中已經被無盡深淵中的鬼魂塞滿了吧，不要再忍耐了——我要這裡所有人的血！”

  “每一個？”

  “每一個。”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心中的狂躁與嗜血，“畫境”首先騰空而起，僅僅在他身邊環繞一圈，呼啦一聲便破勢而去，將最前面一個鴉人的胸膛生生穿過，他準確無誤的刺破心臟，如同一個蓄勢已久的射手。

  還有……下一個。

  盡管鴉人們很快反應過來，從寶庫中四散逃離。但一銀一黑兩柄長劍卻比什麽都快，他們帶起的鮮血與風聲還未落下，另一個鴉人的身體便又千瘡百孔。他們本來不是尋常的生物，就算不能如另外兩位首領一樣任意操縱時間，但並非無法躲過這樣直接的飛劍。可自從失去了與鴉神的聯系，這些面容怪異，半人半鴉的怪物，已經不再擁有一絲神力。

  如今的他們，只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一個，一個，又一個！這場屠殺不知從何時開始，但是很快就會落幕。牧嚴絲毫感覺不到疲憊，他被無名的力量支撐在半空，雙手展開，操縱這一切的，只不過是他的本能而已。白色的，半透明的鬼靈從他身體的每一個縫隙中流出，每一個都是他，他也是每一個。

  這一刻，那個心存憐憫，志向蒼生的蜀山少年已經死了。也許，他已經死了太久了，如今站在這裡的……

  是摘星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