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豪邁!且先飲盞香茶,小人片刻便回。”
辰星廳執事笑吟吟地接過珠光丹,揮手招來一個手端托盤的小廝,放下幾碟瓜果,一壺香茶。
執事拱手道聲“慢用”,將珠光丹放上托盤。
小廝雙手高舉托盤,如同酒樓跑堂傳菜一樣,大聲報出喜訊,快步徑往前台去了。
“辰星廳,高中珠光丹一枚,折價魂元一百萬!”
“辰星廳,高中珠光丹一枚,一出一入,翻番十倍!”
“辰星廳,高中珠光丹一枚,應豪客之意,再兌賭籌十隻!”
這手段可謂絕妙,隨著小廝一路唱和,廳中賭客先是側目,隨之就開始果斷投注。
即便是那些賭丹失敗的客人,也被重新鼓舞出鬥志,毅然決然再次打開錢袋。
這一幕,直看得吳奇忍俊不禁。
俗話說得好,天南到地北,買家沒有賣家精。
尤其這做賭坊生意的,都是十賭九詐,他們口中說出的話,真個聽不得,壓根就是哄死人不抵命的!
“所謂當局者迷,概莫如是。”
然而置身局中,雖心知肚明,卻無法說破。
吳奇也只能閉目塞聽,專心享用幾上瓜果與香茶。
不過,熱情這玩意兒,總是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一隻隻木匣被開啟。
一枚枚劣質丹藥被開出。
與冀望判若雲泥的結果,就如冰冷的潮水,迅速澆滅了賭客心中的熱火,歎息聲,頓足聲,咒罵聲,亂成一片。
低劣的丹藥,也迅速影響到了賭客們的心境,一個個灰頭土臉,如喪考妣。
然而,失敗之時,人們大多都會尋找借口,以挽回自己的顏面。
廳內的賭客,也是如此。
歎息過,頓足過,咒罵過,之後便發現如此種種行徑,著實有損自身形象,於是就開始著手補救,以修補受損的顏面。
一個哀怨的目光投向了吳奇。
一個懊惱的目光轉向了吳奇。
又有一個嫉妒的目光望向了吳奇。
不一會兒,吳奇再度成為辰星廳的焦點人物。
只不過,卻從此前的榜樣型正面人物,變作了禍首型的負面人物。
“不過踩了狗屎運而已!”
“是啊!是啊!辰星廳賭丹獎勵,珠光丹價值足以躋身前十,不想這百裡挑一的機會,竟被一個毛頭小夥給碰上了!”
“運氣這玩意兒,就像女子的葵水,每個月總要來上一次。”
“說起美人!嘖嘖,要是王某今日開得珠光丹,必定折價一百萬魂雲,然後到麗春院裡,將四大花魁,十二金枝,全都包圓了。”
“哈哈!難怪王兄你從未如願抱得美人歸,敢情原因都在這裡啊!”
“兄台何出此言?”
“若是在下開得珠光丹,必不會在龍賭丹坊折算魂元,拿到外面藥房,穩穩一百二十萬魂元到手。這裡外裡,可就差了二十萬魂元。而有了這二十萬魂元,兩大金枝,今晚就要左擁右抱了。”
“兄台果然精打細算,在下佩服!”
“不必佩服我,你應該佩服那個小子。明明可以坐擁美人,卻偏偏還要繼續參賭。運氣這玩意兒,哪兒能一而再,再而三。我看呐,待他今日走出龍賭丹坊,怕是連金枝的洗腳水都喝不到。”
“是啊,嘗到點甜頭,還不就此罷手。再賭下去,別說洗腳水沒得喝,恐怕連麗春院的大門都進不去!”
“嗨,如此良辰美景,諸位何必要為一個狂妄小子勞心費神。兄台快快請坐,和我等同道中人講一講,這金枝究竟是何滋味,花魁又是何樣風情!”
都說酒色不分家,賭與色,也是一樣。
進賭坊,就是要在跌宕起伏中,追尋一種滿足感。
逛青樓,也是要在跌宕起伏中,追尋一種滿足感。
只不過,前者的跌宕起伏,是在賭桌之上,而後者,則是在美人身上。
總之,玩得就是一個心跳。
賭客們的譏笑嘲諷,離奇而又情理之中地轉移到了另外一種跌宕起伏上。
笑聲此起彼伏。
然而除了兀自品茶的吳奇,另有一人也在置身事外。
買賣人掙得是差價,托兒賺得是分潤。
在這龍賭丹坊之中,只有賭客開出低劣丹藥,才能出現差價,托兒也才能賺得分潤。
陳秋生先前大費唇舌,好不容易說動吳奇參賭,沒想到吳奇隨手拈來,就開出了一枚高階珠光丹。
這種狗屎運,直讓他想罵娘!
真個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以致讓他就像那些真的輸了錢的賭客一樣,心如刀絞,追悔莫及。
於是他也像賭客們一樣,開始為挽回顏面而尋找借口。
只不過作為一個托兒,他沒有公然發聲,而是躋身賭客之列,靜心聆聽他們的怨懟,以為發泄心中憤慨。
賭客們以完美的轉折,在另外一種跌宕起伏上交流自己的偉岸與豪邁。
而陳秋生,也在旁聽中,重新點燃了鬥志。
百裡挑一!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三隻落水狗,也能擠出團臭狗屎來。
辰星廳之中,賭丹木匣琳琅滿目,不下千數,其中高階丹藥,不過十余而已。
一發即中珠光丹,的確是百裡挑一。
那廝剛才中了大獎,卻不攜款離開,反要繼續參賭,難道不知所謂百裡挑一,實際上是大多時候都挑不中啊!
狗屎運來了!
是我的狗屎運來了!
陳秋生迅速與賭客們劃清界限,連邁三步,置身於賭客與吳奇之間。
“諸君所言差矣!”
陳秋生揮手高呼,驚起一眾聚首縱論跌宕起伏的賭客們。
“方才那位仁兄直言,運氣就如女子的葵水。如此譬喻,倒也不是不可。但葵水,卻非兄台所言那般淺顯。那點事兒,可不是小事,沒個三五七日,哪能止得住。所以,陳某認為,這運氣來了,也是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駁完廳中賭客,陳秋生瀟灑轉身,向吳奇拱手致意。
“小兄弟再接再厲,繼續參賭,實乃審時度勢,將順其美。正所謂,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長百歲。氣運之勢,又豈會因年齒大小,而朝令夕改。”
吳奇不知他為何突然變得如此熱情,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只能客套還禮。
這一客套不要緊,陳秋生自來熟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吳奇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