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府丹房。

  尺許見方的白玉台上，放著一尊四足丹爐。

  爐體色澤明瑩皎潔，粗看過去，幾與下方白玉台渾如一體。

  丹爐材質殊異，非金非石，泥質陶製，器身為徑長尺二的圓形，下有四獸蹄形足。

  所謂四獸者，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

  是故處於鼎下之火而知日月之次序，見鼎中之水而知天下之寒暑。

  正因此種種巧奪天工，也使之神異非常，成為煉丹師們競相爭奪的寶器。

  此爐正是蘇青大師耗費八千萬魂元，重金競得的四獸造化爐。

  外間夜色已深，蘇青卻是容光煥發，經過一天的靜修，心神皆已達到最完美的狀態。

  蘇青環顧四周，煉製九靈丹所需七十二味靈藥，都已分門別類，置備齊全。

  萬事俱備，只欠開爐！
  蘇青盤腿端坐，凝神運轉功法，丹田氣旋微微湧動，一股靈力沿著經脈湧至雙手，凝脂般的肌膚，漸漸泛起一抹靚麗的殷紅，仿佛精心塗抹了一層上好脂粉。

  靈氣匯聚掌心，稍作積蓄，隨著功法運轉，仿佛平地起風，炙熱的氣息從掌心湧出，激射至鼎下。

  氣息愈發熾盛，迸出點點星火，轉瞬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白色爐身，漸趨變色，仿佛蒙上了一襲藍色輕紗，隱約間，又似夜空中的繁星。

  鼎下四獸蹄形足，三足仍然皎白，唯有左方青龍獸足，化作油然的青綠，仿佛突然變換了材質，改為碧玉打造一般。

  此種變故，正是四獸造化爐玄妙之處。

  開爐煉丹，並非要將所需靈藥一齊放入丹爐，而是要遵照時序，依次進行。

  四獸造化爐之所以化繁為簡，以致常人就能煉製出丹藥，就在於鼎下四獸蹄形足。

  獸足變色，則火候已至，可以投藥入爐。

  蘇青玉手飛翻，將九味靈藥投至丹爐中，不過短短數息，靈藥便在爐火的煉製下，化作一團濃汁。

  白霧渺渺，清香嫋嫋。

  左方青龍獸足青綠漸消，複歸皎潔。

  右方白虎獸足則開始變色，由皎白到灰白，其間仿佛畫家揮毫潑墨，隱現縷縷黑色花紋。

  此種變化，正應了白虎之相。

  花紋墨色由淺漸濃，待得黑紋凝滯，玄光閃耀之際，蘇青果斷出手，又將九味靈藥，依次投入丹爐之中。

  靈藥之中所含靈氣，在熾焰煉製下，靈氣慢慢滲出，聚合為汁液。

  爐口白霧愈濃，清香也更勝先前。

  當白虎獸足黑色玄紋消散，前方朱雀獸足已然變色，先是嫣紅，後為殷紅，最後竟化作比爐下火焰還要豔麗許多的赤紅。

  又是九味靈藥入爐。

  待得靈藥俱化為汁液，爐上清香繚繞不絕，蘇青略微收回功力，赤紅朱雀獸足立時色消，漸漸恢復本相。

  隨後，丹田靈力再出，爐下火焰再度熊熊燃起，後方玄武獸足，也開始展露端倪。

  如若泥瓦匠在修整房屋，玄武獸足頂端瞬間化作一團漆黑，而後漆黑下淌，慢慢將整個獸足，都浸染成墨汁一般。

  又是九味靈藥入爐。

  此時入爐靈藥尚余半數。

  這也是九靈丹難得之處，七十二味靈藥，需一分為八，依據不同火候，陸續投放。

  蘇青端坐如松，整個人神閑氣定，稍稍提振一下功力，更加熾熱的氣息噴薄而出，鼎下爐火頓時更勝三分。

  倏忽，左方青龍獸足再作明黃，而後右方白虎獸足，前方朱雀獸足，接連變幻色澤。

  又是二十七味靈藥，盡皆化做濃汁，與此前三十六味靈藥所化濃汁，匯聚一團。

  一時間，馨香大盛，仿佛置身仙境。

  只差最後九味靈藥，便可煉得九靈丹。

  待得後方玄武獸足色澤染墨，蘇青輕揚玉手，最後九味靈藥，準確落入丹爐之內。

  九味靈藥，在熾熱爐火煉製下，其間蘊涵靈氣迅速凝聚，開始陸續化作汁液。

  一株，三株，五株……

  突然，濕熱藥汁氤氳白色濃霧中，竟現出一屢黑煙。

  焦糊之味，衝破馥鬱清香，四散開來。

  蘇青心中咯噔一下，禁不住輕搖螓首。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就差了最後一環。”

  所幸，靈藥存量尚多，蘇青並未因這一次的失敗，而影響心境。

  煉丹師一行，不論品級高低，都有一個共通性。

  新入門的一品煉丹師也好，還是如蘇青這樣功成名就的九品煉丹師也罷，於煉丹之事上，絕非一蹴而就，都存在失誤的可能。

  而龍萬裡顯然也考慮到這種可能存在，將煉製九靈丹所需七十二味靈藥，都備有多份。

  蘇青稍作閉目，於心中複盤此前煉丹經過，雙眸再次開啟，已然鬥志重燃。

  運功，燃火，投藥，液化，一切的一切，都進行的極為順利。

  甚至在蘇青看來，這第二次的煉製過程，無論手法還是火候，都要略勝於第一次。

  然後就在最後九味靈藥入爐之後，黑煙又起，焦味再生。

  又失敗了！

  還是在最後關頭！
  接連兩次失敗，也由不得蘇青不動容，當即無奈起身，在丹房中來回踱步。

  煉丹師煉丹，心境清明尤為重要，即使貴為九品煉丹師，也不能免俗。

  調整片刻，蘇青心緒重歸平靜，再次端坐在丹爐前。

  四獸蹄形足陸續變色異化，靈藥接連投入丹爐。

  藥汁所含清香，縹緲四散，經久不衰。

  烈火泉籮草，斬月石水葉，雙極甲乾藤，青蓮羽坎芽，虹彩天綢葉……

  玉手翻飛，五味靈藥依次入爐。

  又到了這一步！
  蘇青回手自身旁木匣中取出一株嘯風飛煙葉，卻仿佛又一次看到黑煙、嗅到焦味，內心不免有些悸動。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縹緲而來。

  “且慢！改投兩儀陽梧果！”

  似是說話之人抱恙在身，聲音細微至極。還好丹房之內，甚是寂靜，蘇青聽得倒也清楚。

  先前兩次煉製，皆敗在這一步，蘇青迅速瞥視一下身旁木匣，靈藥尚有備份，即便此次再敗，也仍有下次機會。

  當即不再猶豫，十指一翻，丟下嘯風飛煙葉，換作兩儀陽梧果，迅速投入爐中。

  清香悠揚，不覺有絲毫異味。

  “再投嘯風飛煙葉！”

  “無相雲纓芝！”

  “瀝泉璃璃草！”

  這突然出現的輕語，猶如一盞明燈，點亮了蘇青漆黑的心緒，也讓丹爐結出了勝利的果實。

  爐口白霧盡消，一枚閃爍著奇異光澤的丹藥，出現在皎潔丹爐之中。

  九靈丹，成了！

  蘇青微轉螓首，朝著輕語飄渺而來的方向，嘴角一彎，粲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