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府內宅。
鍾長春行針已畢,輕輕抹了把額頭汗水。
將十三枚銀針收入針盒,又拿出一隻白玉瓶,自瓶中取出一枚丹藥,放入盛有烈酒的瓷碗中。
鍾長春深吸一口氣,暗自運轉功法,無形內息滾滾湧入碗中。
猶如烈火烹湯,酒水兀自翻滾沸騰,慢慢將丹藥融化。
行功結束,又抹了把汗水,鍾長春這才綻露笑顏,轉身衝立在病床前的龍萬裡夫人微微一頷首。
“夫人不必憂心。這枚丹藥,是老夫親手所煉,名曰‘天樞回陽丹’。‘鬼門十三針’溫陽固本,‘天樞回陽丹’祛邪養元,待家主服下,即可蘇醒,此後調養數日,就可恢復如初。”
“多謝鍾大家為我夫君診治怪疾,龍家感激不盡!”
龍夫人手拎裙擺,恭敬施禮。
“不必客氣,我與萬裡兄相交多年,理應出手相助。”
鍾長春笑著擺擺手,端起煉化的丹藥,走至病榻前。
龍萬裡面容枯槁,露在衣袍之外的臉頸雙手,仿佛秋冬時節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趨枯黃乾癟。
“來!將萬裡兄扶起來,以便飲下丹藥。”
床前隨侍的兩位侍女聽聞,一人去抱枕墊,一人彎腰去扶昏迷在床的龍家家主。
砰——
突然房門大開,兩道人影衝進內室。
“此藥不能飲!”
一時變故,驚掉了侍女手中枕墊,眾人盡皆愕然。
“秋雨!”
龍夫人看著風風火火的女兒,還有女兒手中拉著的男人,頓時又急又氣。
“你父親重病在床,你這做女兒的,怎地這般魯莽!”
一面作勢呵斥,一面迎上前拉住女兒手臂,不動聲色地將有傷風化的孤男寡女分隔開來。
龍秋雨憂心父親病情,哪知母親舉手投足之間,居然另有深意。
“父親他中毒了……”
“不錯,令尊昏迷不醒,的確是毒發所致。”
龍大小姐是龍老夫人的心肝寶貝,鍾長春雖不知她為何突然闖入,卻也只能如實相告。
“如今毒氣湧動,正在蔓延滋長?”
“所以老夫才要以自家所製‘天樞回陽丹’,為令尊祛邪養元。大小姐少安毋躁,待……”
鍾長春話未說完,就聽龍大小姐一聲歡呼,甩開母親的手,轉身將吳奇拉至床前。
“吳大哥,快救我父親!”
鍾長春驚得雙手一顫,差點將大耗功力煉化的丹藥給潑灑出去。
吳奇瞥了一眼鍾長春手中藥碗,愈發確定,煉空古蛟神魂感應到毒氣蔓延滋長,正是受這碗中丹藥所致。
這類滋養元氣的丹藥,對某些毒物也有滋養功效,而龍萬裡所中怪毒,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秋雨,不得胡鬧,鍾大家正在為你父親治療。”
一貫知書達理的女兒仿佛中了邪,大庭廣眾之下,接連做出失禮之舉,惹得母親大人秀眉緊蹙,卻又不得不主動替女兒遮掩。
“你父親昏迷多日,四肢僵直,沒有絲毫知覺。方才鍾大家施展針灸奇術,已見成效,手腳都動了下。”
聽到龍夫人大加褒讚,鍾長春雙手不由自主又抖了一下。
此前施展“鬼門十三針”,龍萬裡短暫恢復了知覺。然而身為杏林聖手,鍾長春心知肚明,“鬼門十三針”只是固本,並不祛邪。
龍萬裡之所以恢復知覺,是因為體內毒素突然少了一些,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也正因如此,鍾長春才臨時裁斷,要以“天樞回陽丹”來祛除毒素。
可就在鍾長春煉化“天樞回陽丹”時,怪事又一次出現。
龍萬裡體內毒素迅速滋生,而此前的突然變少,更像是垂死病人的回光返照。
聽到龍夫人親口證實鍾長春“鬼門十三針”確有奇效,陸續跟來的名醫們,頓時安心下來,彼此交換一下眼神,統一陣線再次達成。
“果然如此,鍾大家真不愧聖手之稱。”
“我就說嘛,這隔行如隔山,局外人就是有什麽事看在眼裡,也是豬玀吃靈藥,食而不知其味。”
“吳公子,你就不用勞神了。這問診治病的事,還是我們醫生更為在行。”
好好的幽靜內室,變成了亂糟糟的會議場,龍夫人別提多惱火了,要不是夫君還需醫治,龍夫人早就開口趕人了。
“鍾大家,病情不容拖延,還望速速救我夫君。”
龍夫人一發話,名醫們就像找到了靠山,迅速將攪局的外行包圍起來,就要動手將吳奇趕出內室。
吳奇早已等得不耐煩,只是礙著長輩在場,不便魯莽行事,眼下名醫們開始動手,身為武者,自然不會讓一群醫生得逞。
紫影鬼步!
吳奇身形晃動,步伐詭異地衝出包圍圈,閃身便來到了病床前。
隨即,開啟神府,釋放出煉空古蛟神魂。
隱隱龍吟回蕩繚繞,煉空古蛟神魂四處遊走,逐一吞噬自龍萬裡體內蔓延而出的毒氣。
病榻之上,龍萬裡仿佛打起了擺子,手腳不住屈伸。
“小子,休得亂來!”
“快快出去,龍家家主重病在身,可經不起你這個武夫折騰!”
“大家夥一起上,快將這小子拉出去。”
一介外行,竟敢胡亂出手,若是龍家家主就此死在床上,在場的名醫們,全都脫不了乾系。
於是乎,名醫們紛紛擼起袖子。
忽然,一隻手臂,阻住了名醫們前進的道路。
鍾長春出手了,卻不是向攪局的外行出手,而是同行的名醫們。
“鍾大家,你這是作甚?”
鍾長春毫不理會,只是注目病床前的少年。
“小兄弟,約莫半柱香前,你可曾釋放過神魂?”
觀鍾大家言行,並不像其他名醫那樣有濃重的門戶之見,這讓吳奇生出些許好感,故而不再遮掩,如實回答。
“我之神魂,可以吞噬各種毒素。但我並不知龍家家主身染怪病,是否中毒所致,所以曾釋放神魂,以為試探。”
兩人言談間,龍萬裡體內毒素已然大減,四肢不再顫栗,枯黃乾癟的身體,也逐漸飽滿起來。
“啊!父親醒了,母親快看,父親醒了!”
慢慢睜開雙目的龍萬裡,看著守在病床前的母女,開心地笑了。
名醫們大眼瞪小眼,如墜五裡霧中。
吳奇收回煉空古蛟神魂,上前寬慰龍萬裡道:“家主所中之毒,已去大半,隨後兩日,小子再來施治,便可毒素全除,恢復如初。”
“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龍某感激不盡。”
吳奇會心一笑,轉身走出內室。
鍾長春快步跟出,在庭院中追上吳奇。
“此前老夫有眼無珠,以致耽擱小兄弟出手施治,差點誤了龍家家主性命,真是愧對醫者一職。”
鍾長春拱手致歉。
身後一眾名醫,鴉雀無聲。
有人轉身悄悄離開,接著又是一個,轉眼之間,十多位名醫,全都躡手躡腳地逃出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