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自經撒了一泡尿之後,身盈體輕,醉態漸散,已經清醒不少。眼見那皇后閉門不見,有些氣惱:“甚麽地方朕不該來,整個天下都是朕的,你這小小的無心苑能奈朕何?”一生氣,另一隻腳用力將那門踢開。
屋內本是柔弱女子,哪敵此帝力大,一時不慎被門一震反受了波及,嬌軀禁不住後飛。此帝又踹開那門少許,大搖大擺闖了進去。那皇后吃苦,渾身疼痛跌坐於地,苦撐著起來。公子見狀,心有不忍,搶上相攙。
那皇后不領情,一拂衣袖:“不用你假好心!”她這般激動,不免又向一旁跌坐,屁股痛甚。此帝怔住了,見這女在淡淡的燭光之下,鬢堆絲亂,一頭秀發作婦女盤結,渾身上下隻得一絲素稿,極為淒涼,卻飾掩不住她的國色天香。
嬌頰粉少麗天生,唇乾半抿脾氣倔,兩眉細彎得天然,瓊鼻稍挺富貴相,二眸似星辨忠奸。面襯桃花嗔,吐氣如蘭。此帝瞧到妙處,禁不住心中一蕩,也不管此女願是不願,自上前將她攙起,那女忸怩,又將他推拒:“你快松手!”
恰時那宮娥進來,見了叫喚一聲:“娘娘,你沒事吧?”此女隻當來了救星,喚她:“紅香,此人忒也可惡,擅闖無心苑,麻煩你將人喚來,趕他出去。”紅香聽聞,甚是驚慌,結巴道:“娘娘,他……他可是當今聖上啊!”意思是此人能隨意趕麽?
不料那女冷笑一聲:“哼,皇上?他也配!”紅香急了,提醒道:“娘娘,話不能亂說,要遭罪的!”公子大怒,抓住皇后手腕的那隻手用力,目露凶光:“你的宮女說得不錯,得罪朕,沒果子好吃!”本想嚇唬於她,孰知腦袋一眩,心竟起殺意,狠狠將此女推到於地。
那皇后隻疼得撕心裂肺,卻極力忍住,不哼出一聲。紅香見了,萬分焦急,跑過去相扶,落淚對公子道:“皇上,您要懲罰,就懲罰奴婢好了,千萬別怪罪娘娘,她已經很慘了。”此帝戟喝:“她這也叫慘?”瞪著二人,“我來問你,朕待她如何?”
紅香哭泣道:“皇上待娘娘很好!”此帝道:“既然如此,那她為何在宮中穿著喪服?”紅香躊躇:“這……”突然急中生智,“娘娘是為皇上守齋。”公子生氣:“朕又沒死,守甚麽……”恍然而省,宮女指的皇上並不是他。
果聽那皇后嘲諷:“哼,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這個破人城池,毀人家庭,殺人丈夫的惡魔。我恨不得生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公子雙手抓成拳頭,咬牙切齒:“有種你再說一遍。”
那皇后在宮娥的攙扶之下,將身子站直,一挺胸腹,不屑一顧:“隻消我有一口氣在,別說一遍,就是千便萬遍,仍改不了事實。”公子氣煞:“你不怕朕殺了你。”那皇后道:“自從我丈夫被你害死之後,有哪一天不是活在痛苦裡。這樣活著,簡直生不如死!嘿,死對於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公子道:“那昏君禍國殃民,放縱奸臣為非作歹,有甚麽值得你好留戀的?”此女回眸,唇上勾笑:“縱然他再有不濟,但他也是我的丈夫,俗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時也命也!”公子冷笑:“你既然信命,那也該相信因果循環的道理吧,種甚麽因,得甚麽果。”
此女道:“縱然如此,我本不該有一絲絲的怨恨,但他為何偏偏死於你的毒手。”公子奇怪:“昏君死於我手,或者死於他手,這有甚麽不同麽?”此女道:“當然有所不同。”她冥思一會兒,終於決定問:“你,當真不認識我了嗎?”
公子好笑:“朕當然認識啦,你是那廝的皇后嘛!”此女心下一痛,面上抽搐,微微咬著牙:“那除此之外呢?”公子支腮,當真想不出除此之外能有甚麽,便搖了搖頭。那女上前一步,滿心期待:“你再仔細看看我,可有甚麽印象?”公子生疑,此女前後態度不一,依言仔細端詳了她一眼,仍瞧不出甚麽所以然來。
那女歎了口氣:“罷了,你走吧,以後別再來了!此處乃卑微之地,恐玷汙了你的尊體。”公子意動,正欲離去,舉步之時,看見那宮娥哭得甚是傷心,不禁問:“小丫頭,你哭甚麽?”紅香哽咽道:“梁公子,你當真認不出我家小姐了嗎?”
此帝糊塗,已經很久沒有人喚他作梁公子了,便道:“你們以前認識我?”那紅香未答,忽聽皇后吟誦:“昨日飲酒過度,醒來仍想嘔吐。近來心情鬱悶,總有感慨無數。一人偷闖在外,起初覺得挺酷。如今回頭一看,寂寞淒慘無助。自小練文習武,覺得是個人物。沒想老大不小,仍然沒人光顧。少年暗戀對象,早已嫁作人婦。那天遇見街頭,孩子叫我叔……”公子打斷:“慢著!”那女一頓,淚染嬌頰,雙目直盯著此帝,他記得此詩隻對一個女子吟過。
那年公子武藝有成,老父梁景的家法對他根本無用,就偷偷溜跑出去玩。那日經過一座橋,他人站在橋頭上,回顧這些年的宅男生活,每天除了讀詩經,便是作文章,甚覺無趣,詩癮來了,昂首而出這一首長長的大篇歪詩,一舒胸中鬱悶。
偏巧這時,底下一艘小船兒輕輕蕩過,裡頭的人聽見了忍不住嗤笑出聲。記得是一位官家小姐,如今想來,恍然道:“原來是你,王小姐?”那女聽了,幽幽道:“你總算記得我啦?”公子致歉:“該死,原來是老朋友!靖安王罵得不錯,朕當真健忘。”
那女微笑:“靖安王爺?這關他甚麽事?”公子推搪:“沒……沒事?”頓一下,又問:“自那一別之後,聽說你父親王大人調到德州任刺史去了,你們一氏舉家遷徙,為何你變成了昏君的皇后?”此女歎一聲,說道:“唉,真是一言難盡啊!”喚,“紅香,給萬歲上茶!”紅香應諾,破涕歡喜而退,去了。
皇后請公子坐下,笑道:“萬歲,您聽妾身慢慢道來就是!”公子也不客氣,一撩龍袍,在一旁矮凳安然坐穩,笑聽此女柔訴腸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