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聽後,有些疑惑,低聲唧噥:“這不像大哥的個性,他一向主張天下大同,眾生平等的理論,又怎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甚麽證,轟趕百姓出城呢?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阿紫一旁幸災樂禍,嘲諷道:“哼,知人知面不知心,盡管是討厭鬼,那也不例外。”
她輕頓了一下,唇角勾邪:“姑娘說過,權利乃迷人心智的罪魁禍首,他如今身為一國之君,為了他的江山,他的權,他的利,甚麽事,甚麽卑鄙手段做不出來。”柳宗元甚是激動,罵她:“你胡說,你的話,我半個字也不信。大哥他是甚麽人,豈是爾等泛泛之輩相較。”
阿紫莞爾,笑道:“是人都有欲望,都避不過貪嗔癡三字。你當他是甚麽,大羅金仙?哪怕他是,神仙也有煩惱,一旦沾上凡塵濁氣,皆離不開淤泥汙染。”柳宗元辯駁:“你又不是他,怎曉得他的心?”阿紫冷笑:“哼,男人都是一個德行!怎麽,你不也動搖了嗎?”
柳宗元一愕,難以解釋,他嘴上說憎恨表兄,其實心裡不知有多敬慕於他,感激於他,以他為榜樣,腳踏行事。只是自己和他屬於同一類人,那些肉麻的話,當真說不出口,久而久之,連自己都覺得恨多於敬。
心起漣漪,甚是混亂,忽聽鍾靈開口:“姊姊,你說得不對,就算天下男人皆如是,我相信二哥他絕對不是這種人。他如此做,定有他的理由,不要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你就一稈子打翻一船人。”
果然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得鍾靈提點,那柳宗元醒悟過來,歡喜道:“不錯,你不要看了幾隻鳥,就說那是烏鴉,其中有只是鴿子也不一定。”阿紫氣極,咬牙切恨。
柳宗元笑道:“不行,我要去找大哥問個清楚。”喝了口茶,將杯子擱下,離座起身,突然又僵住了,心忖:“我這樣去見他,豈不多沒面子。哼,除非他親自來請,然後再跟我認錯,否則免談!”念罷,屁股又重新歸位。
阿紫冷笑:“怎麽,沒膽量,知道本姑娘說的是對的。”柳宗元哼了一聲,不睬她,別頭時忽見樓上的阿骨打拽住一名酒廝問其問題:“小二哥,動問一下,這暫住證是個甚麽東西?”酒廝正要給樓上的客人上酒,見他相攔。
一抬頭,看此人生得狂野魁梧,自己個小,氣勢先弱了幾分,有些膽小,如實道:“暫住證,他是一種證明流動人員身份的牌子,若無此證,京城往後,便不得隨便收納外鄉人,一旦被官府察覺,必然問罪。是了客官,你們也快些去辦吧,都是免費的,不然可不能在小店住了。累及東家,可就不好!”
他二人聽得明白,阿骨打起手相謝:“小二哥,多謝你提醒,我們一會便去。”酒廝點一下頭,身子稍欠:“若無別的吩咐,那小的告退。”端著酒,從一旁側身過去,二人若有所思,往樓下望去一眼,那阿紫速速別開頭去。
聽得鄰桌一長一幼敘話,長者道:“兄弟,快吃吧,吃完咱也去領一個,免得在京師無立足之地。”年幼漢子歡喜:“哥哥說得甚是!”扒了幾口飯,放下筷子,長者叫:“小二,結帳!”扔下碎銀,起身便走,少頃即有一名酒廝上前收拾。
柳宗元道:“走,咱們也去瞧瞧!”鍾靈隨之離座,那阿紫不情不願,不過有熱鬧可瞧,她也不會吝嗇,笑然隨之。未了,走不得幾步,突然從店外闖入一班衙差來,個個來勢洶洶,為首是個捕頭,人其貌不揚,留著八字須,三十上下。
這夥人一來,便嚇壞了滿堂酒客,人人自危,躲得老遠。那捕頭一進門,便左右顧盼,衙役分兩旁,此捕走到當中,突然讓開道。少頃,門外陽光一閃,地面略暗,一個大人裝束的京官緩步入內,朝服合身,面潤眉濃,頦下留三絡長須,初見生得慈祥。
老掌櫃見狀,快快出來迎接,滿臉堆歡:“喲大人,甚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快請,樓上雅座。”朝後堂喚聲:“虎子,快出來招呼幾位官爺!”堂內人聞言,速速跑出。
柳宗元等一見,是一名酒廝,也是連日來伺候自己一行人的年輕人。他上前招呼諸衙差分坐,這些人歡喜,也不客氣,撿幾個空位就坐,仿佛甚為熟絡,倒茶自喝,隨指點菜。宗元瞧得不對,他本欲隨二女離開,當下止步,樓上二人亦是一樣,靠欄而下望。
老掌櫃一再邀請那大人去樓上雅座,不料此大人重咳一聲,掃視衙役們一眼,他等畏懼,速然離座,個個垂著首待命。大人訓道:“本官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不許貪杯,爾等就是死性不改!”
一陣好氣,轉向老掌櫃,溫和道:“掌櫃的,本官此次前來不為別的,只是奉了聖命,要提醒一下各位外來的宿客,住三日以上的,請趕緊到就近府衙辦領暫住證,以備檢查。若有叨擾之處,萬望海涵,不知貴店外來宿客有多少?”
掌櫃受寵若驚,從事行業數十年來,未曾見過當官的有這等的脾氣,果然是上梁正,下梁才不會歪,連道:“好,我這就去取登記名冊來,供大人參閱。”此老願親力親為。
柳宗元見這官氣宇不凡,言行舉止有禮,貌察*,甚是心寬,悄悄對二女道:“咱們走吧!”豈不知忽聽那捕頭喝一聲:“站住!”三人不知是叫自個,繼續外走。
捕頭戟指:“兄弟們,將那三人扣下!”衙差們領命,展開圍捕,轉瞬將門口堵住,柳宗元不解,問去:“官爺,為何阻我等去路?”那些衙差不答,捕頭趕上,有些氣喘,撫胸道:“叫你呢,耳聾啦?”
柳宗元回頭,睨了他一眼,對這等小腳色,此子向來不屑:“是你叫魂?”此捕頭一愕,隨之罵去:“小子,你拽甚麽?從哪來,可有暫住證?老實交代,免得吃皮肉之苦。”柳宗元昂首:“那是甚麽玩意,小爺沒聽說過。”
捕頭哈哈一聲,甚有趣味:“小子,你敢抗旨不遵,活膩味啦?”柳宗元嘴角邪氣帶弧,一捋鬢邊長發道:“人生百載,小爺才幼學之年,離此尚有九十,怎說活膩?”忽聽阿紫噗嗤一聲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