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風縹緲,遊雲輕送,公子不知不覺被一股怪力脫離本身,眨眼一閃,身體立一山頭。此處中斷,往上仍可再高攀,夕陽輝映,林蔭樹茂,山石嶙峋巍峨,菱角陡峭,令人一見,便生那高而望畏之心。他向來無所畏懼,只是奇怪:“這是何所在,我怎生來此?”
猶記自己與妹妹正在房中話別,突覺心口一痛,鮮血狂嘔,跟著便不省人事,怎麽轉瞬間到得此處,看天色相差了一二時辰,心中越發糊塗。沉寂之際,偶聽山中有人語:“……魔頭,你給我出來?”風中夾送:“……老夫不出,便待如何?”
聽前者之音,有幾分耳熟,不料意念才動,身子便經風一起,向前飄去,越過山林,往西蕩漾,足不點地,身子曲曲彎彎。那裡是一個山坳,坳上有個坡,坡前堆七八塊巨石,巨石中有個洞穴,高約三尺,容一人進出。
洞前聚集四人,一男三女,男的風流,女子俊俏,那男人對著洞口,一陣仰罵,女子為畔作伴。公子一見這四人,眼睛一亮,禁不住齒顫,飛身奔出,嘴裡直呼:“外公、師父……”一下子奔到四人跟前,說也奇,四老宛如不見,好像梁蕭根本不在場一般。
公子錯愕,眉心少動,以手在那無崖子跟前招喚,此老維持原狀,衝那洞口破罵:“老魔頭,別做縮頭烏龜,有本事出來,咱倆一對一賭鬥。”根本就看不見公子,連三女亦是一般,公子焦急,手向無崖子肩頭抓去,豈料竟然穿身而過,直如透明。
他嚇得慌了,手連忙後縮抽了回來,但那人仍舊是人,心愕:“莫非我死了,此乃我的魂魄留戀?”瞥睹自身,與常人無異,黃袍緊身,碧玉帶系腰,靴履嶄新無塵,怔了一怔:“我甚麽時候換了衣服?”
忽聽那洞中桀桀一笑,飄出怪異:“想騙老夫出去,讓你四人聯手一塊打,你當我傻子?”公子聞聽,往那洞口一看,內裡沉暗,卻不知深淺。
無崖子急紅了眼,亂罵:“老魔頭,你滾出來!你若當縮頭烏龜,不出來也行,只須交出解藥,救我孫女一命,我便饒了你。”原來四老聚集於此,是為了愊迫老魔頭交出解藥,好救治梁雪。
公子見四老如此用心良苦,好生感動,一想到妹妹之惡疾,乃洞中之人一手造成,便恨得牙癢癢,聽那人笑道:“無崖子,你真傻,老夫跟你說過多少遍,這‘采陰補陽’的積毒,世上本無解藥,隻消你將女娃送入我洞中來,老夫好好疼她,明日一早,定當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閨女,如此兩廂得益,豈非完美。哈哈哈……”笑聲格外刺耳,隻震得諸人心煩意亂。
無崖子大罵:“你放屁!”公子蹭怒,身形一幌,閃入了洞去,內裡曲折迂回,別有洞天,光線暗淡盈映,壁堅如石,初始倒有幾分天然之象,越往內走,斧鑿痕跡明顯,廚廳分明,臥榻有序,儼然一個家居。
門庭恆環,無不延伸,不知佔地多大。他轉過偏廳,耳聞滴水之聲,甚是好奇,當下循聲走去,轉過屏障,那裡有個門。光線最亮,他揉身趕上,往門口一站,就覺奇光刺目非常。公子恐防有詐,擺開姿勢防備,緩緩睜眼。呀,那奇光原是波光粼粼!
裡面有個小池塘,藕葉作襯,池裡荷花盛開,朵朵點綴,爭奇鬥豔,心驚:“時值冬末春初,荷早已枯萎,又哪裡來花?”不覺擅入,池旁有一條小溝,溝裡半濕,盡頭的岩石上方置頂,時不時有水珠溢下。
荷池之上,地面丈方所在,有個蒲團,上一道人打坐,嘴角抿動,聽得外頭罵聲傳入,時不時回嘴兩句。公子心道:“此人便是那魔頭?”觀其形貌,仙風道骨,乍見之下,頓生一股親切之感,實難想象,此人便是那婬少女奪貞懆練功的魔頭。
一時分神,不覺步子踏響,那人猛地睜眼,看見公子一人無聲無息走到跟前,大吃了一驚,離蒲團叫:“你……”瞥睹其衣物,語氣又放緩:“你是哪朝帝王,竟敢闖老夫洞府?”心下駭然之極,有人走到近前,他渾然不覺,可見此人武功之高,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轉念又想:“該不是那女娃吸走了老夫小半功力,身子骨差了些,才沒察覺敵情。”念此又恨又怒,掃視了公子一眼,見這廝面貌清奇,算是一個美男子,戒心之外,頗有一絲好感:“喂,我問你話,怎地不答?”
公子怎舌:“你能看見我?”那人不屑:“廢話,老夫若看不見你,能跟你廢話嗎?”公子怔仲,心道:“這倒奇怪了,為何外公他們視我不見,偏偏這廝瞧得。也罷,既然他不認識我,正好不過,待我耍他一耍。”
此帝暗笑一聲,面上不動聲色,說道:“我乃大宋的皇帝,只因貪戀一個叫梁雪的姑娘貌美,欲招為妃子。孰料她有個兄長,名喚梁蕭,著實利害,不但打殺了我,而且搶去了我的江山,朕生前荒婬無道,害苦了百姓,那陰司不收,留我做孤魂野鬼,永無輪回。”
他歎息:“我無奈之下,惟有隨風而飄,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今方飄到貴府來,原來此處乃道長的仙宮,朕不知下情有所冒犯,尚請見諒,我這便離去。”話罷,身形一轉,倒似一些鬼魅伎倆。
那人聽得入迷,再仔細端詳了公子一遍,忽然戟指:“你撒謊!”公子愕然:“朕撒謊?”心忖:“難不成他識破了我?”聽那人說道:“你根本不是鬼魂!”公子瞪眼:“不是?”搖頭,“那我怎麽輕飄飄的。”
道人笑道:“此乃你的元嬰!哈哈……哈哈……造化,造化,想我修煉了百十年,也無這等機緣,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造化!”像看一件心愛的飾品一樣,端詳著公子,極為滿意。
公子大驚:“元嬰?”這兩個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卻一時想不起,見他賊眉鼠眼,有些惡心:“你幹嘛這樣看我?”道人喜笑:“造化,只要你我合體,便省去我諸多苦修之路,老夫轉瞬間就可攀登天道,比我六十年一輪回采陰補陽,不知勝卻多少倍。哈哈……老天對我當真福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