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聽了,隻一陣沉默,他亦也奈何,每天都被縣官煩得緊,實在無奈,這才開口請兄弟回行館下榻,如此一來,兩廂既不得罪,更不用被那廝纏了。可惜公子不愛住行館,偏偏喜歡與朋友混一塊,聽蕭峰不答,其中大意已明朗幾分,笑道:“縣官若再煩你,請他直接來找我罷。”說了這句,大袖一甩,就往帥府方向而去。
那蕭峰大急,趕上:“你甚麽意思?”公子抿唇側臉,一面走一面道:“沒甚麽意思,夜深了,該回家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呢!不養足精神,怎好辦事?”拍了拍他肩頭,哂道:“走嘍!”蕭峰焦急,又叫:“喂,等等,我不是.”但公子已然走遠,心念:“我不是問你這個。”歎了口氣,又搖搖頭,無奈跟上。
他二人回轉帥府,四下已經非常寂靜,大多人都已作歇。這是阿朱立下的規矩,只因蕭峰忙於軍事,經常夜半三更才回來,生怕下人吵到他歇息,故頒此令:入夜之時,不許亂走亂吵,以免影響大將軍。他夫妻二人平素待人寬厚,無論丫鬟仆人極盡忠誠,更言聽計從。
公子二人經轉偏廳,看見裡頭燈火還亮,好奇之下走了進去。這乍眼一看,倒令公子嚇了一跳,只見阿朱銀裝素粉,打扮得特外漂亮,隻身坐在交椅上,當真靜如菩薩塑像,一臉掛笑,似乎在等著甚麽人。公子打趣道:“喲,嫂子,打扮得人模鬼樣的,是在等誰呀?”
阿朱聽了胸惱,但一見蕭峰安然歸來,氣就消了大半,不睬兄長,向丈夫立即迎上,嘴裡溫柔道:“晚飯吃了麽,需不需要為妻給你備些來?”
蕭峰臉上一熱,暗瞥了兄弟一眼,目光又落回阿朱身上,有些不好意思:“阿朱啊,夜裡冷,以後不用天天等我了,你自個就先睡吧,以免著涼。”阿朱半嗔半惱:“那怎麽成,沒你我睡不著。”一說出來又覺後悔,這才想起尚有旁人在場,即轉頭啐去:“該幹嘛幹嘛去,別留此礙眼!”
公子好笑:“怎麽,閑我礙事?”頓了一頓,大咧咧扯過一旁的一張交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我今晚就坐在這裡,不走了。”阿朱來氣:“你”蕭峰左右為難,忙著安撫妻子:“冷靜,冷靜,自家人,千萬別動怒!”阿朱本欲開罵,可一聽丈夫柔情軟語相勸,不知怎地心腸軟了下去,冷冷道:“我給峰哥面子,不跟你計較。”公子靜坐帶笑不語。
蕭峰焦急,勸兄弟道:“賢弟,適才回來的路上,你不是說乏了麽,怎地還不去休息?”說時連給兄弟使眼色,公子會意,心想:“大哥,不知你猴急呢,還是怕老婆?”便笑道:“我肚子餓了,在等著嫂子的宵夜,難道你不餓麽?”蕭峰一怔,說道:“我們才陪遼國太子和公主用過晚宴,怎麽一回來又說餓了?”
阿朱微惱,哼的一聲道:“峰哥,咱不理他,這廝就喜歡惡搞。你若信了真,可就上了大當。走,咱們回房說去!”說時手扳著丈夫雙肩,推他入內,那蕭峰錯愕,半推半就之下,又不願拂逆妻意,隻好將兄弟舍下,乖乖入了房間。
公子不由暗暗好笑,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此言果然不假,連大名鼎鼎的北喬峰,也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無一絲還嘴余地,到底是悲還是喜?公子也懶得管那麽多,打了一個倦意,喝了口茶,自回廂房,倒頭於榻便睡。
阿朱急推蕭峰進房間,關上房門,這才輕輕啐一口:“這二哥,自從當了皇帝,越發不正經了。”蕭峰暗暗好笑,說道:“他正經的樣子,你見過麽?”阿朱一聽,不由愣住了,隨之噗嗤一聲笑道:“也是,他從來都是這個樣子,桀驁放蕩外加輕佻。”
蕭峰一面寬衣,一面說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去惱他呢?”阿朱道:“我若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他便不知道我的利害。”看見丈夫除卻外套,自動迎上,又笑:“讓我來!”蕭峰側臉,幸福一勾嘴唇,將長衫給她。
阿朱接過,搭在掛子上,笑道:“再說了,二哥他這個人蠟燭的脾氣。”蕭峰不解問:“甚麽意思?”阿朱道:“不點不明,興許明天他就忘了,跟自家人隻貧一下嘴,從不較真。”蕭峰道:“你倒是蠻了解他的嘛?”阿朱微笑:“那是!”
徒聽丈夫一聲長歎,阿朱怪問:“怎麽啦?”蕭峰說道:“今天見了遼國太子和公主,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妥,只怕這次他們是衝皇上而來,並非真心合作。”阿朱道:“衝二哥,他又哪裡得罪人了?”蕭峰道:“千不該,萬不該,賢弟不該bi他們太急!俗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呢?尤其是遼國公主那一雙眼神,既恨又怨,時至如下,為夫仍不能忘卻。”
阿朱輕哂:“我當甚麽事?你放心吧,二哥他精得很,區區一介夷女,怎鬥得過他。”蕭峰有些不是味兒:“你老是夷女不夷女的,我不也是契丹.”阿朱以手封住了丈夫的嘴:“你跟他們不一樣。”蕭峰甩開,微惱:“有甚麽不一樣,一樣留著”
阿朱深情打斷他:“因為你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爹,我阿朱這輩子最深愛的男人,這就是你與他們不一樣的地方。”蕭峰聞言,虎軀猛地一震,伸手抓住阿朱的玉手,既感動又震撼,眼圈紅紅的喚:“阿朱,我的妻,蕭峰這輩子有你,死也值了。”
那阿朱有幾分忸怩,又輕觸丈夫的唇,微惱道:“不許瞎說,說死字多不吉利。”望著阿朱嬌顏生暈,有幾分羞態,竟是那麽地動人,蕭峰胸中不由一蕩,挨近少許,唇啟道:“我們睡吧?”阿朱面上一燙,點頭默許。
蕭峰心歡,大手一抄,將妻子抱了起來,橫放在榻上,眼睛不離嬌妻左右,隨手一扯,那絲帳掙脫束縛,彈跳了下來,遮住二人。蕭峰心一笑,俯下身去。此刻夜風拂滅了燭心,屋內一片漆暗,徒聽嬌唱吟樂片片而起,在午夜裡回蕩,令人聞之,不遐想連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