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幾人暫住此宅,不能與外人瞧見,故不敢亂點燈火。然又接中秋之際,天空掛的那一輪月尚算明亮,把偌大一個京城籠罩在朦朧之間,仿佛披上了一層銀霞。廂房與偏廳不遠,須叟即到,他二人雙雙步入,只見風燈中點燃了一根蠟燭,透過燈紙盈映,又見劉進五人分坐席間,席上擺放著豐盛的菜肴,以及水酒。
五人見他二人入內,紛紛站起身來迎接。而那蘭劍頗似有些不高興,不冷不熱道:“還是咱四妹比較有魅力,她一出馬便把爺請了來。”話出,梅劍狠狠瞪了這個妹妹一眼,微惱道:“少要胡說!”蘭劍一聽,起了勁嚷道:“哪個胡說了,我說去把爺請來,你們偏生不同意,而菊劍一開口,你們誰也不反對,這算甚麽?”這話聽入菊劍耳中,她不由得臉上一紅。
公子駐足,瞧了在場各位一眼,氣氛不佳。他雖不知實情始末,但從蘭劍的字語行間,不難聽出此事定然與己有關。若他所料不錯,當是如此,有人做好了晚飯,而自己則在睡覺,梅劍幾人覺得不好打擾,於是建議靜候片刻,等自己醒來再用食。
然蘭劍則反對,堅持讓她去把自己叫醒,而梅劍不同意。興許這時,那菊劍自告奮勇說讓她去喚,幾眾一聽,念起這些時日的遭遇,一直都和假菊劍相處。如今見了真的,在思想和心理上都難免有些別的滋味,故誰也不曾開口,遂隨了她去。
公子以眼前之景作出推測,想到了這些,不想因自己之過而讓大家感情出現介懷。當即入座,起筷笑道:“這一定是蘭丫頭和菊丫頭的手藝吧?那我可得嘗嘗!”夾菜進碗,正欲吃入口中,豈知柳宗元這時說道:“大哥,這回你可猜錯了,此頓飯乃二哥親自烹飪。”
那公子驚疑:“是嗎?”筷子一頓,隔了半空,回頭望那兄弟一眼,見他面上帶紅,又轉回來說道:“那我可不能錯過。”想也不想,便把那菜吃進嘴裡,舌頭一沾,便鹹得不行,胡亂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面上不動聲色道:“進弟,你忘了放鹽吧?”
劉進聞言,面上又是一紅,搔頭道:“我……不記得了。小弟也是初次掌廚,若有不到之處,望兄長見諒!”公子心道:“原來如此,這也難怪了。”便道:“無妨,無妨,鹽雖少,但尚算可口,一塊坐吧!”幾眾依言,一一坐下。
柳宗元不信,第一次做飯之人,能把飯菜做熟,已經相當不錯了,還可以味美好吃,打死他也不信,當即連忙夾起一菜,放至嘴邊,雙目犀利,左右一射問:“看著我乾麽?”劉進等乾笑,然後問:“味道如何?”柳宗元嘀咕:“我都尚未品嘗,怎知味美?”想也不想,就把菜放嘴裡,頓然舌尖打顫,味至鹹至苦之極,實難下咽,回頭狠瞪那劉進。
正欲罵他幾句,是不是把整個鹽罐放菜裡啦?然又瞥上兄長梁蕭的目光,那哥兒一使眼色,叫他不可揭破,此子心怯,惟有苦著臉將鹹到要命的菜咽下肚去,卻一肚子地不甘心,暗罵:“打死買鹽的!”
幾眾尷尬一笑,過後起筷吃飯,公子隨問:“怎麽不見林叔出來用晚飯?”劉進作答:“二哥,您先時曾說,林叔重傷在榻,不宜動彈,小弟做好飯菜之後,於是便請……”那梅劍起身,接道:“劉公子已命婢子把飯菜送林爺房裡去了。”
公子吃了一驚:“甚麽?”站了起來,那柳宗元竊笑,幾眾訝異,也紛紛起身,那劉進問:“二哥,怎麽啦?”公子情知失態,橫了宗元一眼,複坐下:“沒,沒甚麽!肚子餓了,都吃飯吧!”豈知不到一會,那蘭劍噴飯道:“我的媽呀,劉公子您這都做的是甚麽?”
劉進不解,細聲問她:“蘭姑娘,是不是在下做的飯菜,不合你口味?”蘭劍氣起,白了他一眼,說道:“豈止不合口味,簡直難吃之極。”劉進瞪大了眼睛不相信,緩緩向兄長望去:“二哥不是說味尚算不錯,只是淡了一點。”
蘭劍急忙倒水,大口潤了潤嘴巴,罵道:“放屁,鹹死了!”劉進搖頭:“怎會這樣?”看了看宗元,又看看兄長,他二人不說話,聽得蘭劍怒道:“不信你可以吃吃看?”劉進一咬牙,拿起筷子,輕輕夾了一菜放入口中,果然鹹得連舌頭都苦了,真真難以下咽,不覺吐將出來,一雙目泛著幾點淚花,深深望著公子。
忽然這時,廂房內傳來乒乓一聲,乃碗筷落地摔碎的聲音,又聽得一聲謾罵:“他奶奶的,鹹死我也,鹹死我也,水,水,水……哪裡有水?”公子示意,那柳宗元立即往廂房那邊奔去,少頃,那方叫喚卻才停下。
劉進聽到這些心如刀割,原本一番好意,想做一頓飯給諸人吃,熟料竟弄巧成拙,害大夥不但餓著肚子,反而還受此等折騰。一想到這裡,越加傷心,忿足往門外便跑。公子大急,徐喚:“進弟……”可惜他不睬,一味鑽入後院。
公子回頭,瞪了蘭劍一眼,怪她不懂事,又搖了搖頭,追了上去。公子去後,那姊姊梅劍惱道:“二妹,你也太不成話了,劉公子一番好心,卻被你攪成這樣。”蘭劍撅撅嘴,說道:“姊,這能怪我嗎?你是不知道他做的菜也太難……”
梅劍怒道:“難吃是麽?”頓了一下,語氣少軟:“爺和柳家少爺都吃得,為甚麽你就偏偏吃不得?”蘭劍不服:“姊,你說這話太失公道。”一旁的竹劍極少說話,這時勸解道:“大姊、二姊,你們別吵了!看看這事該如何善後吧?”
菊劍上前,輕聲說:“三姊說得對,想必大夥都餓著。不如這樣,我四人去廚房看看,還有甚麽可以入菜的,做一些出來給爺他們填肚子。”梅劍和竹劍應道:“惟今也隻好如此了!”卻聽蘭劍瞪著那菊劍問:“四妹,別高興二姊問你一句話。”
那菊劍應:“二姊有話但說無妨?”蘭劍聽了,見她此等斯斯文文,反覆看了幾眼,最後才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