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柳仙貝並不喜歡這樣的代替,她愛他,她愛眼前這個男人。不喜歡段郎把她當成妹妹的一種附屬品,或者是一種遺憾,一種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遺憾。她要的是這個男人的一切,感情、思想、甚至是權力,一切的一切。因此,她恨妹妹,以致遷怒其子身上。
昏暗之中,覺段郎呼吸有異,甚至是心跳,也比平常慌亂許多。她知道他急躁了,也許是為了死去的妹妹,也許是眼前的這個兒子。不管是哪樣,她都會非常地興奮,有了妒意,有了恨意,更會激起她想要破壞這一切的野心。
也許這樣的她,才會覺得舒心暢快。上一次太子之選,她兒子輸給了梁蕭一直不甘心,多時來都想找機會除卻眼中釘肉中刺。而當公子前來借錢,她知道梁蕭的這種大張旗鼓,以及動機,都可能遭到世人懷疑,尤其是段正淳,因此她不猶豫,乾脆的把錢借了給他。
如今也不例外,她在外間已聽了好一會,知道梁蕭的這種決心,是誰也無法改變。只要稍微添一把油加些柴,再燃它一燃,就可以把公子的恨火,完完全全給激發出來了。
果聽公子問:“柳仙貝,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甚麽意思?請你把它講清楚了!”柳仙貝面上生澤,淡然一笑:“倘若妹妹那麽容易就死了,那麽請問你是從哪裡來的,石頭縫蹦的麽?”
段正淳聽了,面上無光,微訓:“仙貝,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明明知道他是朕的兒子。”那公子也有氣,朝柳仙貝怒道:“倘若你是來諷刺我的,那抱歉要讓你失望了,告辭!”轉身便走。
柳仙貝厲喝:“站住!”公子不耐煩,雙腳雖停卻不回頭,沒好氣道:“還有甚麽屁?”這柳仙貝胸中大怒,面上輕笑竟把氣忍下,自顧自說道:“那年你母親跳落懸崖,隻道命已絕,沒想到老天爺跟她開玩笑,就在命懸一線之際,有柄劍破空而來,居然救了她,駝著她的身子冉冉下降,直到平地,她氣弱昏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經是上弦時分,看見自己躺著一張半新半舊的榻上,屋宇極窄,四面浮釘,不過屋子卻收拾得甚為整潔,令人一眼看上去,有一種家的味道。妹妹後來才知,此處是一對鄉下老夫妻的住所,是她二人上山砍柴的時候,發現在崖下,便救了回來。”
“妹妹大難不死不知是歡喜,還是憂愁,真誠謝過他夫妻二人,她便想離去。老人家阻止了,說妹妹從崖山摔下,雖不致於外傷,卻也震到內府驚了腹中的胎兒,叫她好好休息,哪也不許去。忽逢奇變,聞得自己有了身孕,那一刻妹妹似驚似喜,頓覺慌了手腳。”
“妹妹百味雜陳,心情複雜,在那對老人家中待了月余,內傷好轉,想到這是段郎的骨肉,就禁不住酸腸,大理她是不能去的,畢竟和段郎之間沒名沒分。於是,他只有回老家一途。妹妹回來,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那時爹和弟弟都不在家。”
“她一進家門,即把我嚇了一跳。我問她不是待在宮中麽卻怎麽回來了。她拉著我避到廳內,這才悄悄說,她是逃出來的,當時我就嚇傻了,罵她難道不怕被砍頭嗎?她笑笑說,怕有甚麽用,事情都做了,難道再送回去,伸個頭給人家砍麽?”
“那一刻,我發現妹妹變了,變的多愁善感,無端端地傷心落淚。有天,我問她宮中日子不好過麽?她苦笑著,隻答了我四字:非人生活!我笑她騙我,人人都說宮中生活好,不愁吃也不愁穿,有甚麽不愜意的?她淡淡地隻說:和爹爹、弟弟跟你在一塊生活,也是不愁吃穿呀!我當時愣住了,於是她就跟我講訴了在宮中的非人生活。”
柳仙瓊和其她的秀女一樣,便安排入了宮,早期學習禮儀,之後伺候主子,日子過得卑微,稍有不如意,隨時會挨主子的打罵。想她可是堂堂的千金小姐,老子雖然不當官,可在蘇杭一帶,也小有名氣,算個首富,幾時受過這般虐待。
有很多時候忍不住了,都默默暗運內力,想把那個嬪妃一掌拍死。有好多時候,念頭都動了,手也開始潛作,但一想到那知府跟自己說過的話就頭疼,可不能把家人給連累了,尤其是父親年事已高,家中的獨苗弟弟年紀尚幼,一念到此,所有的怒氣都化為了繞指柔。
日子一天天過,主子的嘮叨責罵,早已習之為常,再激烈一點的,乾脆左耳進,右耳出,反正日子是自己的,跟她生氣,豈不跟自己過不去,氣壞了身子還得看禦醫呢!一天,她伺候的主子到別宮嘮家常去了,不用她相陪,也好,倒落得清閑。
她無事閑逛至禦花園,瞧見此處無人,幾個月不練武,身子有些不適應。當下又左右顧盼一下,再確認當真無人之後,這才忍不住耍起拳腳來,方練得盡興,耳朵忽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讚:“好,很好!”頓時將她嚇了一跳,隻道糟糕。
柳仙瓊慌忙鎮定身子,勉強震攝心神,目光四處搜尋聲源。不久,果見西首一株桃樹後轉出一個青年,此人戴一頂衝天冠,穿一領赭黃袍,系一條藍田碧玉帶,踏一對無憂靴。相貌堂堂,他抖擻威儀,邊走口裡讚道:“想不到朕的皇宮,還深藏有這樣的高手,而且居然是個女子,妙,妙,妙!”
此人一路走來,柳仙瓊久待宮中,早學會了明哲保身之道,當下頭一直低著,不敢看他。那人走近,見是一個穿著宮裝的宮女,一瞬間有幾分失望,但他細心一想,倘若是哪宮妃嬪,有誰願意愛舞刀弄劍的,保護自己的手都來不及。
念到此處,心情又豁然開朗,此人走到離柳仙瓊有半丈距離處停下,他負手問:“抬起頭來,給朕瞧瞧!”柳仙瓊聞言一怔,心想:“他叫我抬起頭,到底想幹嘛?此人言語古怪,老說‘震’的,朕?難道他是皇上?”一言念此,一顆心禁不住劇跳起來,倘若眼前這人當真便是那聖上,那自己私自在宮中練武,豈不犯了皇家禁忌,是要凌遲的。
既然人家都問話了,那她也不能裝作甚麽也聽不到,當下大著膽子,緩緩把頭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