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末冬溽寒,霜風刮颼,盡懼顫意。廊上燈火通徹,四下酒氣充溢,眾賓客暢飲自若。至醜時,段正淳及他一眾愛侶微酣,早有宮人細心護送回宮內安寢。慕容博父子三人也推脫不勝酒力,先行告辭,也有官員伴隨送至驛館暫歇。
梁景、李柔夫婦倆也不曾少喝,今日乃一雙兒女大喜之日,焉能不盡興不高興。過了一會,也就回去了,留走之時,囑咐兒子少喝一點,心意到了也就行了,別喝得酩酊大醉不成樣子。公子滿口應承,待雙親一走,又與義兄父子把酒言歡。
三人酒量頗佳,數壇烈酒下肚,有如瘦馬飲河,隻當在肚內過一遍,神采仍是奕奕,氣度雍容。筵邊倒下的人一片又是一片,都是不自量力,與欲二人比拚之士,不料沒把對方喝倒,自己則先不行了。夜已深,早有宮人、侍衛將醉者抬回廂房休息。
星淡無月,公子問及蕭峰前事,蕭峰笑著把酒大碗喝下肚,豪爽說了。蕭遠山也幹了一碗敬公子:“小子,你有出息,如今娶了兩房,都是貌美如仙的嬌娘,羨煞旁人也!”公子笑道:“哪裡,哪裡!”蕭遠山又問及近日狀況,公子先喝一碗酒潤嗓子,於是揀一些不重要的詳述,至於煉兵器、造房一事,隻字不提。
蕭遠山笑笑,自然不信,大理國的動靜他焉有不詳,只是不揭破,繼續對酒。恰時阿朱從新房出來,三人聞得嬰兒啼哭之聲,皆望向她。公子皺眉問:“阿朱,孩子是不是餓了?”阿朱應道:“是啊,我出來找些吃的準備喂他。”蕭峰趨迎:“這裡哪有……”
公子胸中了然,當下雙掌一擊,即有宮人上前請示,就命他前去廚房,吩咐廚子做一碗燕窩來,給小孩食用,那宮人下去了。蕭峰謝過,又讚:“賢弟當真乃心細之人,小兄有所不如哪!”哪知阿朱哼的一聲,罵道:“我呸,他心細?他若心細就不該留姊姊一人獨守空房了。”
蕭峰一怔,瞧瞧天色也不早了,心知阿朱所言不假,多少人等的不就是成親那一刻的春宵麽?便道:“賢弟,阿朱說得對,你該回房陪雪兒了。”公子點頭:“,我知道!”蕭峰皺眉:“你知道那還不快回房,難道當真要雪兒久候麽?”公子起身去哄孩子靜下,蕭峰笑道:“賢弟,你當真有一套!”公子搖頭,望向四下。
蕭峰奇問:“你在看?”公子自然應道:“我在等劉進,他怎麽還不回來?”三人聞言,也左右顧盼,當真不見人影。
先前諸葛靜雲怒氣離去,公子心甚有不安,又見劉進追出,這才放下心來。按理說天都這麽晚了,就算他要勸一個人也該回來了,可如今連個影子也無,不由得替他擔心。
阿朱不覺好笑,歎道:“我說哥呀,你揪心的事還真多!今夜乃你洞房花燭,自己的事不上心,卻去管別人如何,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蕭峰皺眉:“哎,阿朱,你怎能這般說賢弟呢,他好歹也是你親哥。”阿朱道:“正因為他是我哥,所以我才要說他。蕭,你不知道,姊姊都懷有身孕了,我哥不去陪她,卻在這裡跟你喝酒,你說氣人不氣人?”
蕭峰聽了,大驚道:“呀,竟有這事!”轉向公子,豎拇指讚:“賢弟呀,在這方面你可是比小兄強多了,先是一個銀川公主,再一個是雪兒妹妹……”公子面上直燙,不好意思聽下去,把孩子還給阿朱道:“讓見笑了,小弟酒量不濟,先行告退,有時間再敘!”扔下場面話,速速離去。
阿朱戟指,胸中大怒,朝蕭峰作惱:“你說我哥在這方面比你強?蕭峰,你說你是不是嫌棄我,想要納個妾甚麽的?”話到一半,又覺委屈,凶相弱了下來,吸鼻欲泣。
蕭峰見了,登時驚慌:“哪有的事,哪有的事!你別亂想,在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不信我可以發誓!”真個把右手微舉,要作發誓的樣子。
阿朱連忙掩住他的嘴巴,阻止道:“我信,我信,你別……”面上羞容盡現,瞥見坐在筵邊喝酒,心一驚,羞惱道:“在爹爹面前,別說這種沒營養的話。”蕭峰一怔,卻才想起爹爹還在一旁,回過頭叫聲:“爹!”
蕭遠山哼的一聲,重重閣下酒碗,淡淡道:“我回去睡覺!”跟著起身,大步走了。
其實此老心中悶得緊,眼見仇人就在咫尺,而自己卻無法替妻子報仇雪恨,你說他能不焦不燥不煩嗎?無計奈何,他只有以酒買醉,於公子、兒子、等話語聞而不見。
宮人送來燕窩粥,阿朱接下給兒子細心喂吃,蕭峰一旁伺候。宴席殘局自有宮娥、宮人收拾,直到喂完,又哄兒子熟睡,夫妻二人這才轉廂房休息。
公子回到新房,順手關上門,頓聞麝蘭散馥,心中酒意一爽,借著燈光,微目之,見妹妹悄坐床沿,紅裝禮蓋,光彩射目,好不迷人,當下拽步上前,輕聲道:“抱歉,娘子,為夫來晚了。”梁雪心喜,即喚:“哥,你又何必客氣!快將人家的蓋頭揭了,我悶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