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倒地,四周拳腳踢來,隻感渾身疼痛,他無力招架,不消一會,已被揍得鼻青臉腫,嘴角滲血,但他仍然苦撐,因為他知道,他不能先倒下了,否則孫少爺怎麽辦?一個小孩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如今苟活著,又被這群無賴欺辱,當真屋夜逢漏雨。
小虎苦命掙扎,見林叔被他等痛打,然而卻沒有半絲哼叫,而是極力苦忍。這一下急得他快瘋了,眼淚嘩啦啦掉下來,忿目一橫那丐頭,嘴唇咬動,十分憎恨。丐頭哼的一聲,厲聲道:“瞪甚麽瞪,再瞪將你眼珠挖下來,丟了喂狗。”
韓曉虎咬牙啐恨:“虎落平陽被犬欺!”先是有雄獅猛獸滅了他全家,如今又遇上這些歹毒的刁人,難道老天當真要亡他韓家不可麽?丐頭聽了大怒:“咬文嚼字罵我是狗,好呀,來看看到底誰是畜生。你不是罵我是狗麽,那你就表演一個狗吃屎給老子瞧瞧。”不容分說,一個勁摔,便把韓曉虎扯趴下,前腑貼地,果如狗吃屎之狀。
韓林劇痛中瞧見,渾身怒燒,不禁一咬血牙,也不知打哪來的力氣忽然跳起,他青筋暴突,滿臉醬紫怒色,三拳兩腳便把那些賊人打飛出去。然而拳手辣痛,他竟也強忍,眉頭不皺一下更不在乎,於是急奔過去,出拳就揍那丐頭。
初始丐頭見此人忽然變得凶煞萬分,也甚有些驚慌,但聽他呼吸急促,微一細想,已知是強弩之末,單憑一口怒氣罷了。想通這一點,當即微微一笑,丟了小孩,舉步轉避。果然韓林一拳揮來不敵,方才力拚幾人,至此已完全力竭,急忙拉起小虎道:“孫少爺,快跑!”
韓曉虎驚魂未定,又聽林叔這話,不由一愣。韓林淒苦,澀聲道:“別想了,快跑!”韓曉虎輕顫:“林叔,那你呢?”韓林搖搖頭:“別管我!”
豈知那丐頭喝一聲:“想走,沒那麽容易!”這時被韓林打倒在地的那些人,也相繼爬起來,韓林瞧得情況不妙,再次請求:“走!”這一聲已經歇斯底裡非常地沙啞,喊完主動向那乾歹徒迎了上去。
韓曉虎淚水迷糊了雙眼,不再遲疑,撒腿便奔。他乃小童之身,奔起來甚為靈捷,不消一會,已離開此街,斷斷續續地從身後聽來揍打之聲,不知是歹人挨打,還是林叔遭殃。他盈著淚,不讓其輕易掉下來,忍著痛,不讓其刺心,只顧前奔。
此子約莫奔了盞茶時間,隱隱聽得身後有追喊之聲順風飄來,情知不妙,回頭一瞥,果然看見兩個人拚命向自己追來。此子一吃驚,不由加快了腳步,使出吃奶的勁一味奔逃。眼見前方有個拐角,當即鑽了進去,又奔一程,該向另一條街跑。
這時暮色已下,街上行人甚少,急奔得數十步,至此完全力竭,不得不停下歇喘一會,又見幾街四通八達,一條巷子處一戶人家門前有幾個垃圾筐,他想也不想,一頭鑽了進去,蓋住頭隱藏好。不到一會,從縫隙中,果見兩人匆匆奔來,在此稍停一下,四處張望一下,指了其中一條街巷,拔腿追去。
韓曉虎躲在垃圾筐中,見賊人已離,這才松了口氣,身子一軟,不由向後靠。危險已過,這才感覺此處臭氣熏天,中人欲嘔,他受不了忙推開框子,跳了出來。立於路面上,嗅了嗅自身,眉頭擰緊,一臉苦澀,只怕他這輩子也沒遭過這份罪。
此子不由把拳頭抓緊,想到一家的冤屈,手心險些沁出血來,又念及這幾個流氓的卑鄙齷齪之能事,更是把牙齒咬得賊響。忽然不知打哪響來“咕嚕”一聲,隻覺腹中好餓。為了逃命,他已經一天不曾吃東西了,這對於一個正在發育長身體的孩子來說,實在難忍耐。
韓曉虎其實不笨,銀子都存放在林樹那裡,先時雖被搶劫,料來林樹不會傻到把銀子全放包袱,身上一定還有剩余。還有就是,他不會把忠心耿耿的林叔撇下不管,決定擇回破廟那裡。再說沒見到梁蕭之前,林叔可謂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否則他別無所靠。
此子悄悄地走,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潛回破廟門前。夜裡深沉,星光暗淡,一絲輕霧籠罩其上,一座破廟寂靜無常,仿佛適間甚麽事也不曾發生。見廟門無人,隻道那些歹徒把林叔製服後,抓進了廟裡,他等了一會,不見那邊有動靜,甚覺奇怪。
焦躁之下,大著膽子趁夜色掩護,悄悄潛入廟門,內裡黑漆漆的一片,幸有星光勉強辨路,他緩緩移步走著,隻覺這廟靜得可以,未到秋中,居然聽不到一絲蟬鳴蟲響,而且非常詭異,一顆心劇跳不已。步子走得緩了,一個磕絆不知絆到了甚麽東西,腳尖非常吃痛。
他來不及抱腳,又聽廟外傳來腳步之聲,心一驚,急忙尋地躲避,聽得隱約有人語:“他奶奶的,這小兔崽子跑得這麽快。”夜色下,但見兩個人堂而皇之的奔門而入。
聽得其中一人道:“唉,你就別埋怨了,跑就跑了唄,這隻肥羊那麽大,夠我們兄弟吃上一陣的了。走,回去跟老大稟告!”說話間,他二人已穿入內殿。
韓曉虎心道:“果然在裡頭,不知林叔如何了……”念未了,徒聽“啊”的兩聲慘叫,此子心一跳,聽得叫聲過後,便瞧無聲息,忖思:“發生甚麽事了?”忽見廟裡異光閃爍,心驚:“那是甚麽東西?”驀地看見幾條黑影閃動,異光搖曳。
交錯之間,異光指引,又見內裡現出了幾張可怖的臉來,生的極醜,有如那牛鬼蛇神一般猙獰,都隻一閃而逝。不到一瞬,廟裡又複寂靜。韓曉虎怎舌,雙目睜得老大,身子劇顫:“那……那是鬼嗎?”一念到鬼,小孩心性,轉眼落慌而逃。
子時已過,他奔到一處無人的小巷,停下歇喘。聽四周寧靜,瞧瞧如此的夜,念起方才之事,隻覺處處透著詭異。京城雖大,卻無他的容身之所,念到爺爺生前的百般疼愛,眼淚忍不住滾了下來,腳一軟,靠牆而坐。
此子抱緊雙膝,任憑淚水四虐。他的酸,他的苦,他的痛,向誰去申訴?風自源頭吹起,帶來的不是溫暖舒適,而是一片片刺骨的冰冷……
夜,無情地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