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上弦,公子吃罷晚飯,腳浴一番,覺空氣怡然,格外舒爽。也對,在夏末初秋般的季節,若能好好洗一個涼水澡的確舒坦,可惜他傷了屁股,不宜沾水,隻好忍耐。他從房中出來,見月光皎潔柔曼,念及宗元,帶著幾分歉意,借著月光,步至那小鬼門外。
才及門前,便聽得裡頭傳出來一個慈祥的聲音:“兒啊,你多少也吃一點,別想了。蕭兒他也有他的難處,這次的確是你不對,你不該擅作主張。如今這地方歸他管,有多少人看著哩!”門外的公子聽了,胸中一熱,眼眶帶濕,險些墮下淚來,心道:“舅舅還是理解我的。”
忽聽柳宗元的聲音說道:“爹,孩兒不餓,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一下。”聲音有些沉悶,跟著聽到喘息之聲,柳文龍突叫:“別動,大夫說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雖只在外傷,好在身子骨還不錯,但至少也得半個月才能康復。”
柳宗元一咬牙,憤恨:“爹,您不知道,孩兒這樣趴著,不知有多憋屈。”那老跺淚,說道:“兒啊,為父如何不懂,傷在兒身痛在爹心。”柳宗元看了一眼老父,說聲:“爹,對不起,累您擔心了。”說著身子微微挪動,想換個位置趴好。
此老不愉,惱道:“你這孩子,怎麽如此不聽話,說好了不許動,偏偏就動個不停。瞧罷,傷口又裂開了不是,不行,我得出去找藥。”話罷,把飯菜擱一旁,起身出去。
柳宗元欲呼,可惜屁股疼得利索,聲音有些微弱,只能動唇喚:“爹……您別……”心道:“孩兒無礙!”卻見父親已把房門拉開。
此老一怔,隨之叫聲:“蕭兒,你……”公子苦笑,舉起一個小瓷瓶子道:“舅舅,我這裡有藥,先給宗元用!”說著遞給他。
柳文龍接過,說道:“蕭兒,聽說你也受了傷,為何不早早歇著?”公子道:“我睡不著,想念宗元得緊,特地過來瞧瞧,他好些了嗎?”此老點點頭。
卻聽柳宗元喚一聲:“爹,誰啊!您在跟誰說話?”屏風擋住了門口,此子又是趴在榻上,是以瞧不見人,隻聞其聲。
柳文龍聽見了,即回應一聲,說道:“哦,是你大哥來了,他說想看看你好些了沒。”低聲對公子道句:“請進!”
柳宗元一聽是梁蕭,立馬氣大,衝外間嚷道:“我不見他,爹,您別讓他進來。”念間,那公子已至榻前,他問候一聲:“宗元,傷口還疼嗎?”
豈知此子瞪了公子一眼,目光含忿,眼神帶怒,冷冷說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少來假惺惺的,我好不好還不是拜你所賜。”
柳文龍聞聽得此言,頗惱,訓道:“宗元,你怎麽能這樣跟你哥講話,快道歉。”柳宗元哼的一聲,輕蔑道:“我道哪門子歉,該道歉的人是他。”此老生氣:“你這孩子,怎麽如此難教?”
公子一旁安慰:“舅舅,這件事的確是甥兒有欠思考,做得無情了些,宗元惱我也是應該。”此老歎息,外甥的苦衷,他哪裡不懂,只是兒子未必能懂得,聽公子又道:“舅舅,能否讓我和宗元單獨談一會?”
此老看了一眼外甥,又睨一眼兒子,點點頭歎道:“好吧!有誤會是該解釋清楚。”轉向兒子,喚:“宗元啊,要好好的,不許耍性子,聽到了沒?”又對公子道句:“待會談完,你順便幫他上藥。”說罷,將之前公子給的小瓷瓶,又交還給他。
公子接過,那舅已經開始走出房門,跟著順手把門掩上。過了半響,公子才回過頭來,說道:“宗元,讓哥先給你上藥,好不好?”說時,把瓶塞拔開。
柳宗元一腔子惱怒,衝他嚷道:“不要,我才不要你再碰我屁股!”公子一怔,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隻道:“傷口若不及早處理,很難愈合的,你聽話,先把藥塗上,好不好?”柳宗元想了想,說道:“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公子道:“你說?”柳宗元挑嘴:“我可以讓你上藥,不過你得坐下來塗,不許站著,否則免談。”公子錯愕,他也是剛上了傷藥,才來看的柳宗元,倘若屁股坐實碰到傷口,豈不遭罪嗎?
他心道:“這小鬼,變著法整我。”轉念又想:“倘若不依他所言,那這嫌隙豈不越結越深。”為了趁早消除表弟的恨意,也早一日發兵攻取其他城池,他不得不忍下這口氣,說道:“好,我答應你!”話落,柳宗元也是愣了愣,沒了言語,暗把個帶刺的墊子藏榻前被褥下。
公子慢慢走向床榻,真個坐了下去,柳宗元直瞪眼,睜睜看著他。公子微微一笑,掀起宗元那襲外褲,除下少許,手指抹上藥膏,輕輕塗在小鬼那紅腫的屁股上,其動作溫柔之極,細膩之至,猶如女子的巧手一般。
柳宗元隻覺一股清涼鑽股而來,他知道這是靈鷲宮上好的治傷良藥,一般人求都求不來。一雙目眨也不眨一眼,隻盯著公子看,見他一臉關心,掛滿笑意,直到把傷口塗完,笑意仍不退減半分,眉宇間也不曾皺過一下,更不曾見半分痛苦之色。
公子把藥塗完,拍打一下雙手笑道:“好啦,上了藥,你要好好休息。還有記得把飯吃了,別讓舅舅擔心。”一下子站起來,稍微遲疑了一下,又笑:“我先走了。”
柳宗元心頭忐忑,但見兄長起來之時,被褥處已沾上絲絲血跡,可他仍無動於衷,便似沒事人一般,有說有笑的。當下心一酸,隻覺自己太過卑鄙,哽聲叫:“大哥,你這就要走了嗎?”
公子回頭,莞爾一笑,說道:“不然咧,你還有事嗎?”柳宗元淚蘊目間,搖頭:“沒,沒事了。”公子輕笑:“嗯,那成,你記得要吃飯,哥先回去了。”柳宗元不答,目送著他離開,直到房門掩上,才忍不住痛哭出來。
公子把門掩上,身子不覺一幌,面色立即苦了下去,咬牙:“這小鬼,也真能折騰人。看來我這傷短時間內不能痊愈,攻城之事也得緩一緩。”挪著步,忍著傷痛,走回自己房間。
夜仍是這般寂然,帶起些些輕風,吹雲逐月,卷起涼意片片……